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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虫》:荒诞的背后,是现实的残酷

2019-11-06王环环

记者观察 2019年28期
关键词:金家社长寄生虫

文 王环环

《杀人回忆》

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韩国导演奉俊昊的《寄生虫》击败了阿莫多瓦的《痛苦与荣耀》和昆汀·塔伦蒂诺的《好莱坞往事》,获得韩影史上首个戛纳金棕榈大奖。

而对于奉俊昊来说,这也是他导演生涯的再一次辉煌。他上一部获得如此高赞誉的作品,还是那部经典的《杀人回忆》。

《寄生虫》探讨的主题很清晰,聚焦韩国现下不断增大的阶级分化问题而展开。影片以一场荒诞的“寄生大戏”拉开帷幕,欲望的膨胀、矛盾的暴力在这里展现得酣畅淋漓,剧终梦碎,我们看到的,更多是现实的无奈。

“入梦”

黑色荒诞的“寄生戏”

影片的开头,导演奉俊昊以近乎荒诞的笔触,描绘了一出惊险刺激的“寄生大戏”:半地下居住的金家一家四口,依靠伪造的证书、作假的身份,一个接着一个地成功“寄生”于上流家庭朴社长家,一步步地侵蚀着这个“宿主之家”。

而这一切荒诞的起点,源于贫穷。

影片从一个半地下的居所开始,金基宇正拿着手机满屋子找可以连接的免费WiFi,终于,在卫生间离地面一米高的马桶旁,找到了附近咖啡厅的信号。而随着镜头的不断推进,我们了解到了这个家肉眼可见的贫穷:陈设极其简单的家具;没有阳台,衣服被随意晾在卫生间;蟑螂和臭虫肆意爬行……

在这里,居住着金家一家四口:金基泽和妻子忠淑是失业中年;儿子金基宇考了四次大学依旧落榜;女儿金基婷虽有美术天赋,因为没钱,连补习班都去不起。家里的经济来源,不是接披萨包装盒加工的散活,就是四处找些工读生的活计,勉强度日。

如果不是一次机遇的到来,他们的人生也许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走下去。

机遇来源于基宇好友敏赫的突然造访,由于要出国,敏赫将原先上流家庭的英文家教工作“移交”给了基宇,给这个贫困无稳定收入的家庭带来了希望的曙光。

影片中,穷人是极端的穷,富人亦是极端的富。带着对新工作的热情,基宇走进了上流家庭朴社长家。目之所及,满是震撼。宽敞的独栋别墅、时尚现代的建筑风格……给了基宇强烈的心灵冲击,与此同时,一颗叫做欲望的种子,也悄悄植根于心底。

一场关于欲望的“寄生大戏”自此拉开帷幕。抓住上流家庭弱点的基宇,利用自己的“小聪明”,帮助家人先后顺利解决了生计问题:妹妹基婷伪装成国外知名大学的美术专业毕业生,进入朴社长家做起了小儿子多颂的美术家教;原先这里的家庭司机被设计挤走,由父亲金基泽取而代之;而原先的管家亦被以同样的手段挤走,由母亲忠淑续上。

一次次顺利行动的背后,那颗欲望的种子正在渐渐发芽。如果说,哥哥基宇和妹妹基婷的“寄生”是为了生存,那么接连挤掉他人生存空间取而代之的行径所代表的,便是他们迅速膨胀的欲望。

“沉醉”

不断膨胀的欲望

靠寄生“跻身上流”的金家人,心态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影片中,出现了两次醉汉在金家窗边随地小便的场景,而他们两次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便是其心态变化的明证。

第一次出现在“寄生”之前,看到有醉汉在窗边小便时,他们虽是愤怒却并未采取具体措施,只是私下谈论与咒骂;成功“跻身上流”之后,再次遇到这一现象时,基宇毫不犹豫地拿着石头便要冲上去与流浪汉搏斗,内心充满高人一等的骄傲与此前不曾存在的底气。但究其实质,前后两次的他们并无差别。

这种内心的膨胀,在那个朴社长一家外出的雨夜,达到了高潮。

随着朴社长一家的离开,“鸠占鹊巢”的金家一家人“放飞自我”,佯做主人般地享用起了这里的一切:爸爸妈妈睡在舒服的沙发上到自然醒,哥哥躺在大草坪晒着太阳看着大小姐的私密日记,妹妹在用着他们的浴缸泡澡。他们围坐在豪华的客厅里喝酒聊天,谈论着富人一家的善良和好骗,畅想着关于未来的美好愿景。

而随着那场瓢泼大雨的来临,这场虚妄的梦开始幻灭。

一阵阵的铃声打破这平静和谐的一幕,一场“噩梦”正在袭来。前管家雯光突然到来,揭开这栋豪华别墅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原来雯光的丈夫因为投资失败欠债累累,为了躲债已经在这栋别墅的地下室生活了四年。雯光祈求对方让她给丈夫送饭。

然而,雯光发现了金家四口合谋欺骗的事实,意图告发,但最终寡不敌众,雯光被忠淑一脚踢下楼梯,流血过多而死,雯光的丈夫则被金家绑在地下室。

这场黑暗中的殊死搏斗随着朴社长一家的回归,以金家人的暂时胜利而匆匆落下了帷幕。

韩国导演奉俊昊

“梦醒”

残酷而无奈的现实

“蟑螂这种生物,喜暗怕光,昼伏夜出。半夜只要开灯,它们就会全部躲起来。”

当真正的主人回来后,金家四口人前面有多得意忘形,后面就有多狼狈不堪。

改变行程的朴社长一家突然回归,“鸠占鹊巢”的金家人匆匆躲藏,最终趁富人一家睡着的时候仓皇逃出别墅。三人衣着单薄,雨水裹身,如过街老鼠一般,奔跑在昏暗的街道上。而等待他们的,还有被洪水淹没的家。

一场大雨,把影片前半段基泽一家的辛苦成果化成了泡影。通过这场大雨的洗礼,导演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残忍而真实的现实:贫富阶级的巨大差距。一场大雨,对穷人阶级的金家来说,几乎是一场灭顶之灾,家里被水淹没,只能靠政府的暂时救济度日;与此同时,上流家庭的朴太太在感激大雨过后带来的好天气,在精心筹备一场儿子的生日快闪。这两个判若云泥的场景在影片中穿插交汇,让我们看清了生活的残酷。

而这也是韩国阶层固化逐渐加重的真实映照。

早在2015年8月,韩国现代经济研究院发布的名为《对阶级上升阶梯的国民认识》的调查结果就显示,10名国民中有8名(81%)回答说“即使努力,阶层上升的可能性依然很小”。这比2013年时同一调查的数值(75.2%)上升了5.8个百分点。据说越是二三十岁的年轻阶层和低收入阶层,对此越是悲观。

或许,对于穷人来说,被叫做“寄生虫”还不是最糟糕的,更大的悲哀在于,他们的命运依旧不会在未来得到改变。

影片的结局是悲凉的:对于昨晚那场恶战一无所知的朴社长,继续按照原计划为儿子筹备生日会。生日会当天,基宇进入地下室想彻底除去他们一家刚刚上路的美好生活的“绊脚石”,没想到却反被雯光丈夫砸昏。这个失去妻子的男人在厨房抄起一把水果刀,捅向了正端着蛋糕的妹妹基婷。

这场穷人之间的恶战终于彻底曝光,富人也无从幸免。妈妈忠淑奋力杀死了雯光的丈夫,而在朴社长嫌弃的捂鼻之举刺激下,爸爸基泽捡起草地上沾满女儿鲜血的刀刺向了社长的心脏,随后躲进了那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而这惊人一举的背后,源于一颗隐忍已久、几近崩溃的阶级自尊心。

此去经年,一切归于平静。多年后,当基宇发现爸爸躲在地下室,于是幻想要赚钱买下这栋别墅,让父亲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地下室走上来。但事实是,他永远不会等到这一天,正如这栋精致近乎虚假的别墅,玻璃墙只是一道反射镜,远处看着它的,是在山上拿着望远镜的韩国下层民众。

“我们计算过,他可能需要547年才能买下这栋房子。他的物欲不是源自想要变富有的决心,而是来自一种孩子一般的幻想,想要再次见到他的父亲。”奉俊昊如此解读,“当你旁观这些人的经历时,其实会怀疑这些决心能否实现。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空想,也是悲伤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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