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与清代冰嬉运动发展探究

2019-11-05秦炜棋邓小飞

北京档案 2019年10期

关键词：乾隆

秦炜棋邓小飞

乾隆，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于公元1735年即位，清朝第四代皇帝，是中国历史上寿命最长、在位时间第二的皇帝。他在位六十年，终年八十九岁，一生建树颇多，号称“十全老人”“康乾盛世的收官者”。乾隆登基时，满人入关已近百年。其执政期间，国力强盛，威加海内。在其大力推动下，冰嬉这一大型的冰上活动，从一项地方性的民间娛乐习俗上升到举国皆知的国家仪典，以冰上运动为主题的文学、美术、音乐等艺术创作空前繁荣。他还开创性地把冰嬉用于内政外交，使冰上运动的功能亦发挥到了极致。乾隆把中国古代的冰上运动推上了最高峰，是中国古代对冰上运动贡献最大的君主，堪称“冰上皇帝”。

一、冰嬉运动在清代初期的发展

有清一代，人们都把冰嬉称为“国俗”，早在满人入关之前，就已时兴。满文老档中记载“乙丑年（公元1625年）正月初二日，汗率众福晋、八旗诸贝勒、（及）福晋、蒙古诸贝勒、（及）福晋、众汉官及官员之妻，至太子河冰上，玩赏踢球之戏……”[1]男儿踢球，女子赛跑，夺金赏银，欢宴笑闹，场面热烈，规模不小。但此时，冰嬉并未成为常规活动，不仅时间不固定，地点不固定，活动的内容即项目也不固定。赏赐随意性很大，还因身份与种族的差别，各分等级。况且，在满人未入关取得全国政权之前，其所控制的区域，充其量也仅是东三省而已。冰嬉，只能算是一种地方性的娱乐习俗，在全中国并没有多大影响。

满人入关得天下后，仍然保持着冰嬉的习俗。冰嬉之目的性强了，但规模不大，亦非常例，其冰床一项，与当时民间流行的冰上游戏相似。冰鞋也不是用于滑冰，而是防滑。也可以说，速度滑冰竞赛在当时的冰嬉中尚未正式兴起。整个活动影响并不大，是以高士奇所纪康熙癸丑年（公元1673年）间随游侍宴之诗数十首，唯见嬉水，无有嬉冰。

乾隆执政期间，冰嬉运动有了质的飞跃。仅仅从冰上运动的角度考量，冰嬉已有了长足的发展。乾隆执政以来，每年都举行冰嬉大典，在位六十年，不曾间断。若以最保守的每年三场计，接近二百场，却从来未出现过任何纰漏。要知道，这可是有上千人员参加的大型冰上运动会，主办者高超的策划组织协调能力令人钦服，我国古代主办大型运动会的水平，至此已达到了空前高度。冰上运动项目的水平也在不断地提高。现有文献显示，乾隆朝冰嬉的所有项目都以集约方式进行，就连展示个人技巧的比赛，也是在几十人甚至几百人的庞大队伍中逐一展开。早期的擎旗滑冰、射箭及后来增加的冰上技巧、冰上乐器演奏等，莫不如此。运动员在行进中举行比赛，既要完成规定的动作，要保持一定的速度，同时还要照顾到前后左右，保持队形美观、完整，其难度早超过了正常的同类项目。更何况还有需要高超协调能力的冰上行进中的双人托举，需要高超配合能力的冰上行进中举橦爬杆等两人技巧、三人技巧甚至四人技巧，所展示的难度远远超过了现代的所有冰上运动项目。运动强度也不断加大，出现了冰上速滑六里（三千米）、一人托举二人、一人托举三人等高强度项目。

所有项目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冰上蹴球，其器具为中国古代足球——皮制鞠球，开球也与现代足球相似。但竞赛方式却与偏重于比较技巧的中国古代足球大相径庭，反倒与现代橄榄球比赛极其相似——争球时手足并用。场面则比任何一种现代橄榄球宏大得多，竞争也激烈得多。根据《合画冰嬉图》统计，参加蹴球者共500人，在方圆数里的太液池上“鹏搏倐挟扶摇迥，觝角徐看蹴踘圆。抛向狮钩随锦攫，探从骊颔抱珠眠”，[2]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啊！这是清朝独创的大型冰上运动项目，这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古代球类项目，这是中国古代大规模竞技体育项目的收官之作。它对西方现代橄榄球的产生与发展有没有影响，倒是件值得考究的事。

其实，冰嬉在八大方面前所未有的发展，使得这项运动大大超出了单纯的体育娱乐范畴。

首先，确定了每年举行冰嬉大典的时间，并以为常例：“嵗季冬腊八日，亲侍皇太后幸瀛台，于庆霄楼进早膳，澄怀堂进茶果，遐瞩楼陈阅冰嬉。嵗以为常”。[3]据不完全统计，除腊八以外，乾隆还在新春、上元、元正、二日、元旦后五日这些日子里，为一些重大的国事活动，举行过冰嬉大典。

其二，确定了冰嬉地点：腊八日冰嬉大典在太液池，其余的在南苑、紫光阁前、圆明园、木兰热河等地举行。

其三，确定了观阅地点：腊八日太后在遐瞩楼，此外在琼华岛、紫光阁、瀛台、悦心殿、庆霄楼等。

其四，确定了参加人员：观阅人员、侍从人员、参赛人员。观阅人员为太后、皇帝、王公宗室、各少数民族王公和代表团、外国使节，在京大臣有资格的都会参加，仅乾隆十九年（公元1754年），观阅冰嬉并参与乾隆赋诗联句有名有姓的重臣就有傅恒、来保、刘统勋、兆惠等二十人。[4]侍从人员有太后侍从、皇上侍从、皇上带刀侍从、警卫人员等；大臣的侍从一般是不能进入观赛场地的，所以，许多大臣随用的杂件都亲自用黄包袱皮背在身上；参赛人员分为裁判员和工作人员，另从八旗与内府三旗中挑选滑冰高手（善走冰者）二百名，“分兵丁为二翼，每翼头目十二名，射球兵丁一百六十名，幼童四十名”。[5]乾隆十二年（公元1747年）又令内府三旗前锋人等，挑选学习解马、花马箭共120名。以上为参加速度滑冰及技巧滑冰的人数。参加冰上蹴球人员共五队：第一队104人，第二队66人，第三队78人，第四队149人，第五队103人。确定选手们每年10月开始参加专门训练。[6]

其五，确定冰嬉项目为三大类：速度滑冰、冰上技巧、冰上蹴球。速度滑冰，亦称抢等、走冰、滑擦，“所着之履皆有铁齿，流行冰上，如星驰电掣，争先夺标取胜，名曰溜冰”；[7]冰上技巧有较射，也叫射天球、转龙射球，即于冰上“设旌门悬的演射”。[8]“走队时，按八旗之色，以一人执小旗前导，二人执弓矢随于后，凡执旗者一二百人，执弓矢者倍之，盘旋曲折行冰上。远望之，蜿蜒如龙。将近御座处，设旌门，上悬一球，曰天球，下置一球，曰地球。转龙之队疾趋至，一射天球，一射地球”，“复折而出，由原路盘曲而归其队。其最后执旗者一幼童，若以为龙尾也”。[9]另有冰上倒立、举橦、爬杆、冰上武术、冰上杂技、冰上多人技巧等等；冰上蹴球亦称蹙鞠、抢球。这是参与人数最多、场面最大，竞争最激烈的项目，“兵分左右队，左衣红，右即衣黄。既成列，御前侍卫以一皮球猛踢之至中队，众兵争抢，得球者复掷，则复抢焉。有此已得球，而彼复夺之者；或坠冰上，复跃起数丈，又遥接之”，[9]“或此队之人将得，则彼队之人蹴之令远。欢腾驰逐，以便捷勇敢为能”，[7]气氛白热化，大典也达到高潮。

其六，确定大典程序：恭迎太后上遐瞩楼、走冰（速滑）比赛、冰上技巧比赛、冰上蹴球竞赛、颁发赏赐、太后还宫、大典结束（道光年间冰上蹴球先于冰上技巧）。

其七，确定竞赛规则。器械：冰鞋、行头、弓箭、球架等皆由内务府统一预备。走冰：冰鞋“以一铁直条嵌鞵底中”，“去上御之冰床二三里外，树大纛，众兵咸列”，皇上到达御冰床后，“呜一炮，树纛处亦呜一炮应之”比赛开始，参赛者“作势一奔，迅如飞羽”，到达大纛经过验证后，原路折回。“众兵驰而至，御前侍卫立冰上，抢等者驰近御座，则牵而止之。至有先后，分头等、二等，赏各有差”。冰上技巧：“中者赏”。[9]冰上蹴球：“每队数十人，各有统领，分位而立，以革为球，掷于空中，俟其将坠，群起而争之，以得者为胜”。[7]除获奖运动员外，参加冰嬉所有兵丁皆有赏赐。

其八，确定大典宗旨：乾隆定下了大典宗旨，即“冰嬉虽戏意诘武”。[10]这样，冰嬉被赋予了崇高的政治意义，成为了乾隆宣示自己不忘国本，牢记警训的有效载体。

终于，乾隆三十二年（公元1767年），冰嬉作为仅次于大阅的国家仪典，编入了奉敕修撰的《皇朝通典》中，[11]在法制上确立了其作为国家大典的地位。

二、举国上下对冰嬉的认同

冰嬉有了宗旨就有了魂，乾隆一笔点睛，太液池上的转龙便破壁而飞，翱翔于大清之朗朗乾坤。

乾隆八旬大寿，大学士和珅写下一百首“圣寿无疆词”，歌颂乾隆执政数十年来的丰功伟绩。第六十五章曰：“顺时陈国俗，沼面尚凝冰。乍可微风拂，依然藻鉴慿。云标披飒爽，驰射各呈能。即景因成句，无观不与澄。用兹嘉乃绩，就下易于登。黙騐隂阳运，虔恭倍已増”。[12]刑部尚书胡季堂在《万寿恭纪七言律诗三十首》第十九中写到：“仰流久已集犀獒，垂拱长懐汗马劳。火器连营蹲鐡兽，冰嬉结队抃金鳌。嵎撄猛虎鎗摩刃，馆射飞熊矢建櫜。睿武饬戎兼耀徳，羽林鳬藻肄兵韬”，且注明“右训武”。[13]翰林院编修俞廷棆也凑凑热闹，恭集御制文句，创作了二十四章《万寿叙畴征福颂》，其第十五章：“嵗事秋狝，周阹合围。据鞍策马，殪虎洞麋。圣武布昭，哨以出竒。班获行赏，四十九旗。阅健鋭兵，莭制之师。训练有素，其勇熊罴。维嵗之晏，陈我冰嬉。长享升平之福，谨度莭时”。[14]这像是对大员们进行了一次“官意测验”，让他们评选出自己心目中乾隆登基几十年来最有代表性的政绩。结果，一百项中有冰嬉，三十项中有冰嬉，精简到二十四项，仍然有冰嬉。场面历历在目，宗旨了然于心，君臣对冰嬉的认识，毫厘不爽，真可谓上下同心，君臣一体矣。

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七十六岁的老汉塞克图，得以出席乾隆举办的千叟宴，身着恩赐马甲，手捧御赏金杯，激动之余，情不自禁高声吟诵：“鞠口奉金巵，拜手歌冰嬉。西苑紫垣侧，瀛台太液池……”。[15]和坤、胡季堂、俞廷棆们讴歌冰嬉，并不奇怪，毕竟他们是高官大员，上达天庭，离天子近，与皇帝老儿接触多，能了解他的意图，会揣摩他的心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而塞克图这样的老者，非官非宦，在通訊与传播都并不发达的古代，竟然也能如此准确完整地将冰嬉个中情景娓娓道来，“故旧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冰嬉早已深入人心，率土之滨，官民认同，确确实实成为举国大典了。

三、冰上运动与文学艺术

中国的冰上运动，发源甚早，但描写冰上运动的作品，麟角凤毛。乾隆酷爱作诗，一生写下诗章无数，仅御制诗集（含余集）就收入几近四万三千首，我们在这里面找出与冰嬉等冰上运动相关（例如冰床之类）内容的诗篇（含联句）97首，个中不乏佳作佳句。皇上领头，群臣随后，时而各自咏诵，时而君臣联手，创作了不少冰上运动的诗篇，开启了中国冰上运动文学的先河。纵观中国数千年古代文学史，描写冰上运动的诗篇，基本上集中于乾隆一朝，这实在是他身体力行、提倡、支持的结果。

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乾隆阅罢冰嬉，文兴大发，思如涌泉，挥毫泼墨，成就了洋洋洒洒的《冰嬉赋》。《冰嬉赋》甫一问世，便产生巨大反响，群臣或敬书于纸，或镌文于石，恭和吟咏，纷纷响应。吏部尚书汪由敦也写了一篇九百余字的《冰嬉赋》。其中不乏精彩之处，画家们自不甘落后，历仕康雍乾三朝的宫廷老画家金昆一马当先，联合老画家程志道、福隆安以《冰嬉赋》之意境，绘制了写实长卷《冰嬉图》，还特意请精小楷，能于胡麻上作书的大学士嵇璜，将乾隆《冰嬉赋》全文恭录于卷尾。画卷场面宏大，气干云霄。笔触精致，纤细入微，数百名人物一丝不苟、体态各异，运动员们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真实地定格了数百年前的冰嬉大典。过了几年，冰嬉有了新发展，兼工国画油画的宫廷画家张为邦偕另一位宫廷画家姚文瀚，再一次绘制了新的写实长卷《合画冰嬉图》，同样请嵇璜将乾隆《冰嬉赋》恭录卷尾。多亏了这些国画大师，世人今日才得以目睹数百年前冰上运动的真实景象，两幅长卷也成为冰上运动乃至体育史上最可珍贵的瑰宝。

乾隆五十五年（公元1790年）八月十三日，乾隆八十大寿，在乾清宫接受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祝贺。皇子皇孙皇曾孙皇元孙等敬献彩舞奏乐十八章，并依凯歌之制，据盛典实情，用一字一音古法，从乾隆著作中择诗选句集为三百首，创作了《万寿衢歌乐三百章》。后又进行修订，并会同邹奕孝填缀宫谱，骈注缮册，进呈乾隆。其中第二百五十首《每年冰嬉行赏》：“意因励武兼行赏，自合冻凝腹乃坚。遂试冰嬉千队出，冲寒破腊法绳前。”[16]便是我国古代文献中有案可查的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带有曲谱的冰上运动乐章。

四、冰上运动与内政外交

乾隆是大政治家，是综合各种资源服务于政治的行家里手，又深谙体育之道。于是，在乾隆手中，冰上运动运便成为开展内政外交的一个重要选项。其对冰嬉运用之妙，可谓千古绝响、天下独步。

乾隆是雍正第四子，雍正在血雨腥风的皇位之争中胜出，即位后，仍要直面各种棘手的复杂局面。在俗称“九子夺嫡”的皇位之争中，雍正与众兄弟结下了深仇大恨，乾隆可不想继续背这个沉重的历史包袱，继位后，便开始着手化解与叔伯们的矛盾。但推翻前朝钦定旧案，弄不好又会负上背叛先帝的罪名。乾隆很巧妙地在皇太后这里下工夫，取得她的全力支持，甫一继位，便大大地提高了皇太后的物质待遇和政治待遇。当然，为了防止皇太后干政，大多数政治待遇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却并无实质。乾隆立下了腊日奉皇太后观冰嬉的规矩。每年腊日，一大早，乾隆便赶到寿安宫，躬迎皇太后来到瀛台，在庆霄楼用完早膳，再至澄怀堂品毕茶果，直下码头，在冰封的湖面上“皑皑玉巘画中列，辘辘冰床镜里行”。[17]登彼岸，上塔山，一路婉婉转转，拾级而行。到半山腰，蓬壶挹胜亭歇口气，悦心殿中擦把汗，往后一转便是遐瞩楼。此处居高临下，视野开濶，俯瞰太液“铺得瑠璃为世界，集来鵷鹭俨朋賔”，[18]正是太后观阅冰嬉的好去处。等得太后安顿停当，大典才正式开始。观阅完毕，打赏兵丁，乾隆再上塔山，于悦心殿内侍奉太后用膳。随后，恭送太后还宫。太后玩也玩了，吃也吃了，自是心满意足。“此日悦心真是悦，然吾岂敢忘持盈”，[19]乾隆却小心翼翼，从未敢掉以轻心。母子亲密无间。一百多年后，晚清作家陆士谔所撰《清朝秘史》在第三十四回“思倾城圣君侧席平回纥大将凯旋”中，还对此事津津乐道。却不知“迎年腊鼓春光近，今昔评量有所思”，[20]可怜乾隆战战兢兢侍候了好多年，直到太后去世。

有时，对子女，乾隆也会用冰嬉来表现自己的慈父柔情。他的四女和嘉公主下嫁福隆安，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冬两度莅临，乾隆都邀她至瀛台阅冰嬉并作诗“和嘉主第近花园，冬日亲临出禁垣。归向瀛台勤武备，冰鞋队里八旗翻”。[21]但更多的，乾隆是把冰上运动用于内政与外交。每嵗正月初一，乾隆皆于紫光阁筵宴外藩，举行冰上运动，以此“嘉其恭顺之忱，俱加温谕，用示柔懐”。仅《御制诗集》中所载宴请外蕃又与冰上运动有关的十首诗中，所出现的就有四卫拉绰罗斯部、和硕特部、都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廓尔喀及内蒙古、台湾、哈密等处的民族首领和朝鲜、安南、流求、暹罗、缅甸等国使团（乾隆新正筵宴请过的部族首领及外国使团还有很多，如哈萨克、俄罗斯等，因不在此十首诗中，不一一列举）。当然，筵宴并不总是脉脉温情，也有腾腾杀气。乾隆二十四年（公元1759年），宴请回部首领漠咱帊尔。此人来头不小，其父霍集斯伯克在平定伊犁之战中，擒获叛军首领达瓦齐，后又自乌什赴阿克苏投将军兆恵军营随征，立下赫赫战功，漠咱帊尔也获赐公品级冠服。部族强悍，功高势猛。宴后，乾隆把他们拉到射箭场，弯弓向侯，用十五发十三中的神技，剎剎众人狂野之心。漠咱帊尔兴高采烈之余，更畏服乾隆之武勇。就这样，亦文亦武，乾隆总能根据具体需要及不同对象，灵活地对冰上运动的内容进行加减，地点进行变更，改换时间安排，随心所欲、得心应手，产生了不同的效果，达到了不同的目的。

乾隆五十一年（公元1786年），天地会首领林爽文因不满朝廷对天地会的打压，在台湾彰化起事。乾隆前后两次急调水师提督黄仕简、大学士福康安率领三万多清军，用了一年零四个月，将此事平息。福康安征林爽文之战，得到台湾人民尤其是台湾少数民族的大力协助，事后，乾隆曾给予重赏，受赏者还希望亲自到京城面见乾隆谢恩。这正是争取民心的好机会，乾隆欣然应允，并着福康安负责组织台湾少数民族代表前来京城。

乾隆五十三年（公元1788年）十二月廿一日，台湾少数民族头领并通事社丁共四十二人同内蒙古、回部代表以及暹罗贡使，一大早便来到西华门，俯伏道旁瞻觐。乾隆来了，台湾头领们通过翻译送上祝福与感谢。乾隆异常高兴，他是第一次见到台湾少数民族头领，耳边第一次响起一种崭新的、完全听不懂的语音。他扶着舆车，通过翻译，倾听头领们的述说，并表达对他们的慰抚，亲口宣谕着对他们的奖赉，亲自领着他们进入西苑，赐宴共进美食。随后，一同观看了雄壮的冰嬉大典。台湾地处热带和亚热带，罕见冰雪，头领们哪里见过冰封数里一马平川；这些头领平日以捕鹿为业，怎能想出皇家仪典会如此波澜壮阔，欣喜之余“形色亦俱极慕敬欢服”“居然拜跪如礼”，山野之性早化入了浩荡皇恩之中。为此，乾隆赋诗一首，专叙此事：“贺正近逺毕来同，抚谕凭舆言语通。西北新畨称旧仆，东南捕鹿学賔鸿，冰嬉仍寓詰戎训，苑觐都懐奉朔衷。众喜康强颂四得，独深虔巩昊恩蒙”。[22]除此之外，乾隆还命人将此次来京的台湾少数民族，增画于《职贡图》中，给今天的民族学、人类学留下了极珍贵的视觉资料。

五、结语

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乾隆禅位，皇十五子爱新觉罗·颙琰登基，年号嘉庆。嘉庆自然继承了冰嬉这份遗产，仅从大清仁宗（嘉庆）实录统计，嘉庆共举办过119次大型冰上活动。怎奈自己的能力远逊于乾隆，国力也日渐衰退，冰嬉作用式微。于是，嘉庆把冰嬉改成了“冰技”。这一字之差，宣告冰嬉已从昔日国之大典沦落为欣赏冰上技巧的活动。“无可奈何花落去”，冰上运动渐渐地失去了昔日的辉煌，《清实录》中，道光朝还有一些冰技活动的记载，此后，就再也没见踪影，冰上运动从国家层面上彻底退出。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才重新开启了我国冰上运动的新纪元。

注释及参考文献：

[1]《满文老档》第八函第六十四册天命十年正月至三月[M].北京：中华书局，1990：619.

[2]（清）乾隆等.冰嬉联句，御制诗三集·卷三十五[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

[3]（清）鄂尔泰、张廷玉等奉敕编纂.国朝宫史（上）·卷七·典礼三·礼仪下[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7：121.

[4]（清）乾隆.冰嬉联句，御制诗三集·卷三十五[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

[5]（清）嵇璜、刘墉等奉敕修纂.皇朝通典，卷六十四[M].光绪八年浙江书局.

[6]（清）嵇璜、刘墉等奉敕修纂.皇朝通典，卷六十[M].光绪八年浙江书局.

[7]（清）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十一月[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 1981：37-38.

[8]（清）嵇璜、刘墉等奉敕修纂.皇朝通典，卷五十八[M].光绪八年浙江书局.

[9]（清）吴振棫纂.养吉斋丛录，卷之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2005：158，159，192.

[10]（清）乾隆.御制诗五集·卷之八十五[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

[11]（清）嵇璜、刘墉等奉敕修纂.皇朝通典，卷五十八·礼十八军一，卷六十四·乐二[M].光绪八年浙江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