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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孝的“中国式长子”,嫁不嫁?

2019-11-04陆芜晨

恋爱婚姻家庭·青春 2019年10期
关键词:邵东菲菲学区

陆芜晨

我永远忘不了那段日子。

2017 年 3 月,结束肺癌中期手术后不久,母亲胸膜重度感染,被送入 ICU 病房,原本健康圆润的母亲变得瘦骨嶙峋。我去看她时, 她浑身插管,无法和我说一个字。她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多功能呼吸机、氧饱和度监测仪的声响,像八爪鱼一样挠着我的心。

我含着泪,看着母亲眼神里透着眷恋、不舍,我竭力控制情绪,生怕在她面前崩溃。

我害怕,害怕我未尽孝道,母亲就离我而去。我握着母亲发凉的手,祈求死神网开一面,祈求母亲能从这里出来,能给我一个孝顺的机会。

从 ICU 探视出来,我立刻给陈邵东打电话,问他妹妹凑到钱没有,毕竟ICU 一天花费近万元。我爸手上那点钱已用在了前期治疗里,而我们夫妻俩也财政赤字了。

电话那头,邵东欲言又止:“菲菲,我妹他们也挺难的,要不咱们想别的办法吧,别麻烦他们了……”

我舉着电话,不可置信地摇头。我的丈夫多年来卫兵一般守护着他的原生家庭,提款机一般地为他们供给,而他们享受得心安理得。但我没想到,在我母亲的生死关头,他还在为自己家人考虑。

我没有犹豫,立刻给小姑子打电话。“嫂子,我现在手上真没钱,前阵子我们换房,给孩子整了个学区房,还欠着好多钱呢。你就当我们这家人无能吧,也别为难我哥!”

我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邵东的妹妹一直称穷,我们早就习惯了。她经济实力确实一般,可竟悄无声息换了个学区房,这事儿,我咋没听邵东提过?

但是,我着急落实母亲的治疗费用,也没多想,所以又给婆婆打去电话。这么些年了,我们从没有麻烦过她老人家,相反,邵东和我很孝顺,婆婆手上应该落了一些钱。可是,我话还没说几句,她就把我驳回了:“菲菲,你妈是老人,我也是老人啊。钱,我有,可我得留着养老啊,再说,你之前肯定没和邵东商量吧,我儿子那个孝顺劲儿我是知道的,他舍不得为难我。”

我心里有点堵,但还是赔着笑说:“妈,你看,你手上的钱绝不止是养老的,我们只是暂时挪用一下,会尽快还给您的。”

婆婆终于不耐烦起来,她说:“家里的钱都给邵东妹妹买学区房了,别说我,他妹妹,包括邵东他自己,现在都没法给你们凑钱!”

我脑袋快要炸掉了!家里这些事情,我居然通通不知道,他们当我是什么人?当我向陈邵东追问时,他终于嗫嚅着回应,他之所以手头紧,确实因为把生意流转的钱都借给了妹妹买学区房!他怕我介意,更怕我生气,所以一直对我隐瞒着。我哭了,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他只能反复说:“菲菲,我错了, 我也没想到家里会发生变故,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我叫李菲,今年32岁,家中独女。我和陈邵东青梅竹马,我成绩优秀,他是差生,风马牛不相及的我们,有着属于青春的老套故事。

陈邵东的家境接近赤贫,母亲怕我嫁过去受委屈,偷偷给我介绍相亲对象。陈邵东连夜跑到我家,红着眼求母亲:“阿姨,相信我,我爱了菲菲十年了,没人比我更想让她幸福。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在江苏买房,给菲菲一个温暖的家。”

在陈邵东的积极争取下,家人不再反对我们的交往。我们租住在一起,他把我宠上了天,我熬夜,他不许;我工作受委屈了,他想方设法哄我开心;我晚归饿了,他立马给我煮面吃。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在一家小商场做采购,我们极度省吃俭用,工作3年,存了15万元。2012 年底,陈邵东和我计划以此作为彩礼,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谁知,在回老家前,他突然和我说,他只能拿5万元回去了。

原来,陈邵东的妹妹在一家加盟公司当销售,她说,搞馅饼加盟店能挣钱,拼命撺掇他加入。陈邵东反复说,他的钱不能动,可他妈妈也加入了阵营,哭着打电话来说:“儿子,你妹妹也是为了你啊。咱们家穷了这么多年,就指望你翻身啊。彩礼这些都是虚的,等你拿这个做投资,挣了钱,还怕菲菲不能理解吗?再说,这事儿也能帮到你妹妹,她业绩这么差……”

陈邵东被她俩这么一哭,昏了头,在网上草签了合同,没料想,等他仔细看合同时,才知道七天内就得付清10万元。

我气哭了,捶打他的胸口:“这是我们共同存下的钱啊,你怎么能瞒着我?你妹妹出来工作几年了,哪个工作做了超过半年?婚不结了,是吗?”

陈邵东低头讪讪道:“我知道,这个时候动钱,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没敢说。这个项目,我前前后后考察了五六次,肯定赚钱!菲菲,你就原谅我吧!”

我痛哭,甚至提出了分手,可陈邵东拼尽全力,四处凑钱,又凑齐了 15 万元,带着道歉去了我父母家。最终,我们在面包和爱情的矛盾碰撞中,还是结婚了。

2015 年1月,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婆婆来照顾了一段日子后,就三天两头喊头痛,没多久后,她回了老家休养,再也没来过。我心里有气,邵东哄着我,说他妈是水土不服。他还提出,老家的工艺品市场不错,他想回去尝试一下红木生意,如果我和孩子跟着他回去,他妈还可以帮忙照顾我们。

我犹豫了几天,还是同意了。我把私企的工作辞掉,跟着他回到老家发展。彼时,全国各地的手串商人都到仙游进货,我埋头在手串堆里串珠子,除了做批发,自己也制作,夜以继日。

婆婆本没有好脸色,但是,看到儿子不断往家里拿钱,她喜笑颜开。她对我说:“你嫁给我儿子,真是好福气!”她非要把邵东支出门,她认为,男人就应该出门谈生意、喝酒、吹牛,不必在家里陪我和孩子。

有一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看到儿子从床上摔倒在地上,他的小脸上还挂着泪,可能是因为哭喊了很久都没人回应,又疲累地睡着了。我心疼地把他抱到床上,他的小衣服脏得厉害,指甲盖里全是泥垢,想到平日里婆婆如此粗糙地照看他,我很难过。

我们勤扒苦做,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现在,我无法陪伴孩子,我和父母同在一个城市,却很少有时间去看望他们。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提出結束生意回到江苏生活,婆婆却不同意。

赚钱的风潮,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大半年,珠子开始滞销了。邵东安慰我说,好歹我们小赚了一笔。婆婆却不乐意了, 她说:“我以后养老还指望你呢,你赶紧看看还有什么赚钱的买卖!”

2016年,陈邵东发现,厦门房市火热,他决定做房产投资。邵东的妹妹央求我们带着她一起赚钱,让邵东没有招架能力。他和我商量,打算和妹妹合买一套房子,月供由妹妹交,将来所获收益和妹妹按初期投入比例分成。

我不同意,可邵东还是执意买了房,并且支付了 85 万现金,妹妹支付了 15 万元,然而,房本上却是他妹妹的名字。我气得和他冷战,婆婆却嚷嚷:“一家人,怎么能这么计较?”她转过身又和邵东说,妹妹家经济条件一直不好,他应该分担一些月供。

可是,为了买房,邵东几乎投入了所有的现金,赚钱的压力更大了。他开始四处跑项目,偶尔给我几千元生活费,我担惊受怕,根本不敢乱花,生怕他拆了东墙补西墙,熬不住。我在老家没日没夜地把剩余的崖柏木头制作成手串,批发给别人,打算赚回一批成本钱。

不久之后,邵东的妹妹主动找到我说,她看到我们经济压力也大,想买断之前那套房子,这样,我们手上的钱也活一些。我有点犹豫,为了这套房子,邵东几乎拼了命,再说,如果房子卖给外人还好,卖给她,那相当于割肉。邵东向我示弱,他说:“老婆,打拼这些年,我真的累了,我们把房子卖了,宽松点,过得舒服点吧。”

我看着他,这个年轻的男人眼角已经爬上了皱纹,这么多年,他陷在原生家庭的怪圈里,已经全不是当年那个明媚的少年。我的心越来越冷,可是,当他对我说,他累了的时候,我还是心疼了。

他的寡母、弱妹,是他的命门,但他忘记了,在他身后,全力支持他的我,也已疲累至极。

我最终松了口,他妹妹果然在交易时各种作妖,我也忍了。但是我说:“陈邵东,如果我们再不脱离你妈和你妹妹,我们的婚姻就走不下去了。我们,回江苏吧!”

他好像有所触动,我们搬回了江苏。我重新找了工作,而邵东已不甘心在公司上班,不断寻找生意的良机,试着投资,却没什么收获。我们手上的钱所剩无几。

之前,父亲重病,家中开销不小,母亲的病给了这个家致命一击。她进了ICU 后,我心急如焚,四处筹钱,没等来陈邵东的好消息,却接到婆婆的电话:“亲家在 ICU 已经睡大半个月了,我打听过,这样下去意义不大……”

婆婆尖刻的话语,一刀一刀地剜在我的心上。我没有空和婆婆战斗,也没有空和小姑子计较,母亲的病情不断恶化着,没有钱,治疗能提供的药品和器械都会受限。

那天,我接到通知,母亲病危。我哭着去看她,母亲的呼吸越来越弱。我跪在病榻前,疯狂磕头,身为女儿,我竟如此无能,眼睁睁看着死神夺走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母亲的葬礼结束后,我把孩子交给陈邵东照管,自己则在老家陪着父亲。我陪他去买菜、钓鱼,夕阳的余晖下,他的双鬓已白,身影那样孤单。 陪伴父亲的那些日子,我发现,这些年,因为邵东,因为他的家人,我们很忙碌,很少关注过我的父母。我含泪说:“爸,对不起。”父亲摇着头,不知过了多久,他喃喃地说:“我们最后悔的,就是同意你嫁给他。”

母亲去世半年后,我和陈邵东协议离婚,孩子归我。父亲帮我照看孩子,而我出门工作,供养生活。陈邵东做着水果小生意,按季度把给孩子的抚养费打来。我们,再无交集。

2019 年年初,当陈邵东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有些诧异。他消瘦黝黑,面容憔悴。他想东山再起,却很困窘,他让妹妹把以前买房的尾款还给他,却被直接拒绝。他痛哭流涕地求我原谅,可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夫妻俩,从缔结婚姻之约起,就该休戚与共,可他用专断独行,无休止地对原生家庭付出与妥协,埋葬了我们的生活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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