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加佳：把非遗文化“缝”进娃衣里

薄荷

本文主人公

“女孩儿们精神起来，排排站保持微笑，我们拍照了哦。”上海的一间娃衣工作室里，一个留着披肩长发、长着娃娃脸的年轻女子，正举着相机给小玩偶拍照。她面前的工作台上，是一排睁着萌萌大眼睛的玩偶娃娃，它们姿态各异，身穿各色流行服饰：荷叶边蓬蓬裙、水手服、牛仔背带裤……仔细看，有的娃衣还有非遗元素：藏族的绣片与织带、新疆的绳结艺术、侗族的植物染……每一个娃娃都被打扮得时尚靓丽，是时下最出街的装扮。

有谁能想到，这些精巧的服饰竟然全都是一针一线纯手工制作的，制作它们的人叫徐加佳，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加加。加加是上海女孩儿，80后，全世界为数不多的娃衣制作大师之一。她跟娃衣的缘分，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把做娃衣当成事业

小时候，加加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喜欢布娃娃，每天回到家，加加做完了功课，就安安静静地依偎在妈妈身旁。妈妈专心致志地给加加织毛衣，加加也拿一副短的织针，用妈妈废弃的毛线团一阵乱绕，她说：“我在给娃娃织毛衣。”妈妈觉得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玩娃娃，总比在外面疯玩让人放心，就开始教她怎么织毛衣、编辫子。加加很聪明，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了。

一次，加加得知上海人民公园附近开了一家Jenny娃娃专卖店，她便悄悄地去看。这一看她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眉眼这么精致的娃娃。它们睫毛卷翘浓密、眼睛灵活、身材高挑，裙子裤子都粉粉嫩嫩的，一个娃娃可以拥有各式各样变化无穷的服饰配件。

因为喜欢，上初中后，加加已经会给娃娃做简单的衣服了，镶花边的娃娃领裙子、紧致修身的旗袍、泡泡袖的公主裙，加加都会做。可是因为沉迷于装扮娃娃，加加的成绩下降了不少。一次，爸爸拿着成绩单训斥她：“瞧瞧，才考了这么点分数，照这样下去，你连重点高中都考不上！”他转身夺过加加手里的娃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简直是玩物丧志！”加加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在妈妈的劝解下，加加只好狠狠心，把自己从小到大所有的娃娃都装进箱子里，亲手送了人。

后来，通过努力学习，加加顺利考入了大学学习艺术。大二那年夏天，一个室友拿回来一个Blythe娃娃。这是一种新款娃娃，头大身体小，眼睛大睫毛翘，走的是可爱风，加加捧在手里，一下子被萌到了。她对娃娃的爱重新被激发起来。“我给你的娃娃做身衣服吧？”“你还会给娃娃做衣服啊？”室友很惊喜。说干就干，加加找来布料，开始飞针走线，两天后，娃娃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大家眼前：头戴渔夫帽，白色短袖上衣搭配黑色百褶裙，黑白长袜配运动鞋，妥妥的小清新一枚。“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室友们把她打扮过的娃娃拍照上传到朋友圈，引来一片赞誉。

娃娃不应该总是穿着公主裙，它也应该时尚起来。大街上流行毛呢大衣，加加就给娃娃也做一件：粉色修身呢子大衣，脚蹬一双棕色高筒皮靴，娃娃秒变街头的时尚女郎。加加还给娃娃量身定做了狐狸发箍、牛仔小上衣搭配小皮靴，娃娃一穿上，立马帅气十足。加加又一连做了十多套，她把这些娃衣拍下来发到了一个娃娃论坛，瞬间就吸引了许多娃娃爱好者的目光，“这些娃衣是怎么做的？有教程吗？”“你做的娃衣，可以卖给我吗？”

受到鼓舞，加加开始制作娃衣在论坛上售卖，居然供不应求。可是，到底要不要把这当作一种职业，加加很矛盾。后来，她去东华大学进修服装设计，遇见了同是服装专业的男朋友金伟，金伟很支持她的想法，同样的爱好让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做世界上最小最精致的衣服

和金伟结婚后，他们在家中开辟了一块区域，成立了娃衣工作室，尝试全职制作娃衣。他们的選择引来亲朋好友的质疑，专职做娃衣可以养家糊口吗？但他们还是决定试试看，没想到这一试，就是十多年。

娃衣虽小，可设计制作的难度却比真衣更高。每次做衣服前，加加都先要进行制版，在硬纸板上画出轮廓，然后用剪刀剪下来，再比照衣料裁剪制作。有的布料太过柔软，比如一些丝绸料子，为了避免裁剪时走样，她还要事先将衣料上浆。

有一天，一个00后女孩通过微信找到了加加，发过来一张自拍照，要求照着自己的衣服，给心爱的娃娃也做一套。照片上的女孩一脸稚气，穿着一件牛仔背带裤，胸前有一个大大的口袋。为了时尚逼真，做这件牛仔背带裤时，加加采用手工打磨的方式，褪色、再做旧。在这巴掌大的衣服上，加加还做了一个真口袋，整个工序下来，不比做一件真正的牛仔背带裤花的工夫和心思少。女孩拿到作品很满意，还给加加介绍了很多客户。

加加始终认为，好的手工源于细节的处理。一次，有一名客人指定要给自己的Blythe娃娃做一件毛衣。Blythe娃娃身子本来就小，成衣肩宽只有2.8厘米，可以说，接了这个单，就意味着要织出世界上最小的毛衣，这对加加无疑是一个挑战。

“娃衣”作品

织这样的毛衣，需要细毛线，加加选择了马海毛和细羊毛。这么细的毛线，自然要用更细的织针，可是用什么做织针呢？她被难住了，后来她忽然想到了妈妈用来缝被子的钢针。为了不扎手，她把闪亮的针头用砂纸磨平。可是针又粗又短，织出来的东西很粗糙，不小心还会脱手。找不到好用的工具，加加索性量身定做了更细的织针，直径只有0.5毫米。织这样一件小毛衣，跟织一件大毛衣的工序和针数是一样的。

毛衣织好后，为了搭配得更時尚，加加还给娃娃织了袜子和帽子。长款拼色包臀毛衣，搭配小兔子帽子、过膝毛袜，一个萌萌的娃娃立刻呈现在客户面前。

因为热爱，加加几乎花了全部心思在娃衣的研究和制作中，她的手艺也日渐精进，从娃娃配饰到围巾、发箍，再到衣帽鞋袜，都可以做得花样百出、精致美丽，喜欢她手艺的人越来越多，订单也越来越多。她的生活方式逐渐被人们认可，大家开始称她为“娃衣设计师”。

2008年，朋友介绍给她一个国外的订单，接下这一单，就意味着打开了国外的市场，这对她有着重要的意义。可是在进一步沟通时，客人拼命压价，给出的报价比国内低很多，加加没有妥协。“第一次挣不挣钱不要紧，重要的是打开国外市场。”朋友和金伟都劝她以低价承接订单，加加却不同意：“他们报价低，是因为在国际市场上，中国制造就意味着便宜，我们娃衣的品质不见得比国外的差，凭什么要比国际市场便宜？妥协就意味着自降身价！”第二次沟通，对客人的继续压价，加加丝毫不让步。最终，两人各退一步，商定以品质来定价格。当这些娃衣漂洋过海到达客人手上时，客人满脸笑容地拿着穿好的娃娃，一直对着镜头竖大拇指。隔着电脑屏幕，加加比客人还高兴。就这样，她以超出国外水准的品质，赢得了客户的认可，顺利打开了国际市场。

把非遗文化融进娃衣

为了赶上世界潮流，加加和金伟会定期浏览时尚网站，不定期设计更新娃衣款式。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时常觉得才思枯竭，为作品缺乏创意而苦恼。2016年，加加在娃衣论坛偶然看到一个藏族的绣片，她灵机一动，“如果把传统工艺和非遗元素加入进来，娃衣在国际上肯定会大受欢迎。”于是，她开始拜访多位少数民族的技艺大师，与非遗传承人合作，向他们学习。

加加首次把非遗元素融进娃衣的作品，是一顶枣红色贝雷帽。帽檐是藏青色的几何刺绣，这种图案的刺绣最能代表布依族的刺绣文化。帽子上蓝青色与枣红色对比强烈，帽顶是长绒马海毛编织的，蓬松温暖。为了时尚，帽顶还加了一颗大大的蓝色装饰小球，这个灵动的设计，让整个娃娃看上去俏皮了不少。

2018年年底的上海设计周，加加携融入了非遗元素的娃娃闪亮登场，这些和非遗传承人跨界合作的最新设计，令参观者大开眼界。

借鉴羌族的衣着特色，加加让娃娃戴上头饰，身穿粉红长袍，腰间配有五彩丝线绣成的荷包，充满着民族风情。穿着这身传统服饰的娃娃仿佛一个热恋中的羌族姑娘，显得青春洋溢。

加加与藏族师傅合作的娃娃，白色衬衣的袖口上，是藏族元素的绣片。娃娃身穿软软的灰色牛毛镶边的藏袍，蓝色的藏袍上系着大红色的腰带，仿佛寒冷冬日里一簇鲜红的火焰，显得热烈奔放。

乌泥泾手工棉织技艺传承人石璐薇与加加共同打造了一件植物染连衣裙。加加给衣服做了软软的毛边，丝丝缕缕的布条紧贴娃娃裸露的双腿，娃娃身穿手工织染的蓝色仙衣，肩披长发，仿佛山野精灵。

戴玲老师是雕花天鹅绒的传承人，加加和她合作的作品，是一个身着雕花天鹅绒斗篷的银发少女与一大一小两只灵动的小鹿，在冬末初春的森林中穿行。少女在灵鹿相伴下，仿佛从童话世界里走来。

当加加把非遗带进娃圈，娃娃们的服装包含了更多丰富多彩的内容。她为娃娃打造的场景，也让娃娃身上更有故事性，为怀揣少女心的人们营造了一个个温馨美丽的童话。上海设计周结束后，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如今，加加做娃衣已有十多年，产品销量上万件，原创设计两千多件。2019年1月10日，加加和金伟带着他们的作品，还登上了《天天向上》的舞台。

未来，加加准备挖掘更多的非遗元素，向世界展示中国的传统文化和娃衣制作工艺。她始终认为，用一片赤诚之心一针一线地给娃娃缝制衣服，是在为大家，也为自己，守护着彼此的童年梦想。

摘自《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