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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的悲剧观与中国传统悲剧思想的对比

2019-11-02张蓉

赢未来 2019年6期
关键词:安提戈涅黑格尔正义

张蓉

摘要:黑格尔认为悲剧的实质是伦理实体的自我分裂与重新和解,其悲剧观是西方悲剧理论的集大成,受亚里士多德悲剧思想影响较大。中国传统的悲剧主要表现为不同力量之间的对立与冲突,其悲剧思想深受儒道释思想的影响。本文试从人物、冲突和结局三个方面对二者进行对比。

关键词:黑格尔悲剧观;中国传统悲剧思想

黑格尔的悲剧观作为其美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里面包含了深刻的辩证法思想。黑格尔认为悲剧的实质是伦理实体的自我分裂与重新和解,也就是两种对立的理想的冲突和调解。这种伦理实体的分裂就是悲剧冲突产生的根源,最终达成了一种“调和”或“永恒正义”的胜利。中国传统“悲剧冲突的性质多是属于伦理性质的善恶冲突”‘”,其结局主要表现为一种“大团圆”的模式。本文试从人物、冲突和结局这三个方面对黑格尔的悲剧观与中国传统的悲剧思想进行对比,来比较他们之间的异同。

1 悲剧人物

黑格尔认为“在艺术表现里,这些推动的力量却不应该只现出它们的普遍性,而是必须形象化为独立自足的个别人物,尽管在行动的现实里这些力量仍是理想的重要方面。如果没有形象化为独立自足的个别人物,它们就还只是一般思想或抽象观念.不是属于艺术领域的。”[2]也就是说,必须要把伦理力量具体化成一定的伦理实体,并且这两种分裂出的伦理实体相互对立冲突,性格要尽可能丰富多彩,但又必须围绕所代表的伦理力量而展开发展。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很好地表现了这一点:波吕涅克斯的妹妹安提戈涅无法接受国王克瑞翁将兄长暴尸街头,不许安葬,不许悼念,冒着石刑的危险,独自将她哥哥的尸体埋葬。克瑞翁得知后,判决安提戈涅死刑,安提戈涅放弃了忏悔求生的机会,坚持信念,最终自缢身亡,而克瑞翁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后也相继自杀。在这个故事中,国王克瑞翁和安提戈涅就是伦理实体。国王克瑞翁所代表的是国家的安全荣誉这一伦理力量,安提戈涅所代表的则是家庭伦理力量。这两种伦理力量是对立的、不可调和的,国王的举动破坏了家庭的伦理道德,而安提戈涅则触犯了法律的神圣性和君主的意志,其中一方的行动必然引起另一方的反对,而悲剧的主人公则是一种道德的承担者,从而导致了最终悲剧的产生。此外,黑格尔认为悲剧人物具有鲜明的主体性和性格的坚定性,无论是安提戈涅对家庭伦理规范的坚守,还是克瑞翁对国家法律秩序的维护,都反映了他们自身性格的坚定和倔强。

中国传统的悲剧中的人物则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社会结构与伦理道德体系中的弱者,他们本身是善的,却受到封建势力的残害,但为了维护伦理、国家或所坚守的某种信念的利益,不惜与社会黑暗力量进行抗争,最终以自身的灭亡而告终。比如说,在关汉卿的《窦娥冤》中,窦娥是一个善良的弱女子。三岁丧母,七岁给人家做童养媳,十七岁守寡,二十岁遇张驴儿企图霸占为妻,窦娥不屈服于邪恶势力的淫威,又被诬告药死张驴儿的父亲张李老,惨遭毒打。她不忍婆婆受委屈,只好屈打成招,死后,竇娥的鬼魂唤醒“朝廷钦差带牌走马肃政廉访使”窦天章为她伸冤、昭雪,惩罚了邪恶势力。我们可以看出,窦娥与张驴儿和县官相比,都是比较弱小的一方,善良、孝顺都是她身上的优良品质,但是她却被冤枉致死。窦娥的悲剧也可以说是人民的力量与封建统治者势力对抗失败的结果,而窦娥自身的善良以及刚强不屈也是这一悲剧的推动力,这一点与黑格尔的观点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另一类悲剧人物不一定要具有特殊的道德倾向,他们有超常的情欲,大多比较感性,把个人情欲看的比较重要,这就与黑格尔所认为的理性不一致。比如说,在《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梁山伯和祝英台这两个悲剧主人公就是为了维护自身的情欲和利益而选择双双殉情。

2 悲剧冲突

黑格尔把冲突分为三类:第一种是“物理的或自然的情况所产生的冲突”;第二种是“由自然条件产生的心灵冲突”,阶级关系、金钱地位、家庭矛盾等都属于这一类冲突,如因王位的继承权而产生的冲突。第三种是“由心灵性的差异面产生的分裂”。黑格尔认为前两种冲突是不合理或不公平的,它们只是一种“助因”,理想的冲突必须起于“人所特有的行动”。由此可见,黑格尔所认为的冲突是指人物性格在某种具体情境中所遭受到的两种普遍力量的分裂和对立,也就是两种对立的理想的冲突和调解。以《安提戈涅》为例,安提戈涅的悲剧冲突主要有三个方面:(1)不同的正义观念之间的矛盾,也就是神律和法律的冲突。克瑞翁认为正义应当体现当权政府的利益,当权者的权威作为城邦利益具体表现为城邦法律,理当具有正义性。而安提戈涅认为“正义”是一种情感上的爱,是道德上的荣誉和义务,安葬亲人就是一种光荣的献身,是正义的,否则会受到神明的惩罚。这两种不同正义观念的冲撞以及神律与法律的对抗,最终导致了悲剧的产生。(2)主角身份的冲突。安提戈涅既是家庭的一员,应该遵循家庭伦理道德,但同时他又是国家的公民,应该遵守国家的法律规则。假如安提戈涅让哥哥暴尸荒野则违背了家庭伦理道德,但如果她埋葬了哥哥却又违反了国家的法律。这两种矛盾的身份重叠在她一个身上,从而导致了这一出命运的悲剧。(3)矛盾冲突的合理性。安提戈涅所代表的家庭伦理力量和国王所代表的国家安全荣誉这一伦理力量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国王必须维护国家的安全荣誉,从而处死安提戈涅的哥哥,而安提戈涅由于家庭的伦理道德,必须收葬哥哥。这种合理性使得两者之间的冲突成为必然,最终导致悲剧发生。

而中国传统悲剧的冲突则与之不同,显得比较片面化、单一化,主要表现为善恶力量之间的对立与冲突,“悲剧冲突的性质多是属于伦理性质的善恶冲突”[3],也就是悲剧主人公和邪恶黑暗势力之间的冲突,惩恶扬善成为悲剧想表达的真正含义。“于是,善恶冲突便成为多数古典悲剧的基本情节框架;各种社会关系和矛盾被剧作家用道德观念加以阐释与评判,伦理属性也就必然成为人物形象的本质特征。”[4]这一思想在作品中就表现为好人和坏人的斗争,悲剧的主人公往往是善良、正义、积极一面的化身,而与之进行抗争的就是邪恶、虚伪、黑暗的化身。这种善恶、正邪的区分是绝对的,好的一方往往纯粹得没有一丝缺点,坏的一方则坏得透底。因此,这种悲剧的冲突往往显得表面化、绝对化和单一化。《清忠谱》写明朝末年东林党反对魏忠贤等阉党残暴统治的斗争,魏忠贤把持朝政,横行独断,东林党人魏廓团、周顺昌愤慨不平,指责时政,结果被捕下狱。苏州市民颜佩韦等五人,基于义愤,聚众请愿,捣毁西察院,最后都被处死:周顺吕等东林党人也被刑而死。至崇祯当朝,重新起用东林党人,才击败魏党,使正气得以伸张。在这一戏剧中,东林党是善的一方,魏忠贤等阉党是恶的一方,这两者之间的对立冲突就造成了悲剧的产生,并且周顺昌等人对国家的忠心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改变,没有半点私心杂念。此外,“中国古代悲剧冲突主要表现在伦理善恶冲突,并且善恶力量往往是对比悬殊,这就出现以强凌弱,以恶欺善的局面。在矛盾冲突中,由于恶的势力不象西方文学中那样汪洋恣肆,常常又以“伪善”的正义面孔出现,这就必然造成在行动上不可能剑拨弩张,反倒是温情脉脉或道貌岸然,这就弱化了悲剧冲突的尖锐性。”总的来说,中国传统悲剧的冲突往往是片面化、单一化和和缓化。

3 悲剧结局

黑格尔在《美学》第三卷中提出了著名的悲剧和解说。黑格尔认为悲剧的结局虽是一种灾难和苦痛,却仍是一種“调和”或“永恒正义”的胜利,是由冲突双方片面地表现出来。悲剧的和解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矛盾双方两败俱伤;一种是发出动作的人们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片面性,从而达到和解,也就是黑格尔所谓的“主观内在和解”。这一理论在小说《边城》中也有所体现,小说的结局两败俱伤,翠翠孤身一人等待、傩送不告而别,“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但作者也提供了第二种可能的结局,“也许明天回来”,这就是和解的第二种方式,傩送主动放弃自己心灵冲突的片面,放下对于兄长的自责与矛盾而选择了爱情,达到了“主观内在和解”。[5]总的来说,黑格尔的这一理论中“走向和解”的结局是为了肯定“永恒真理”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为了阐明一个道理或者伸张正义。

中国传统悲剧的结局主要是正义势力战胜邪恶势力,尽管在斗争的过程中会遇到挫折,有时甚至会遭到毁灭,但最终还是会表现为一种“大团圆”的模式,这种结局是故事情节的必要延申和发展,其正义观念是由正义力量一方所全面体现的。在中国传统的悲剧中,好人一般会在经历了种种挫折和磨难之后获得一个好的结局,而坏人则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甚至是被毁灭。比如在《窦娥冤》中,窦娥一家虽然遭遇了不幸,窦娥最终含冤被斩,但是她死后她的父亲却帮她平反了冤情,使得她的冤情得以昭雪。在《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虽然双双殉情,但是作者让他们在死后化为蝴蝶,这也是对他们爱情的一种成全。在《精忠旗》中岳飞死后,作者安排他在阴府训奸的结局。这种“大团圆”式的结局淡化了故事的悲剧性,削弱了人物的悲剧精神,仅仅是为了告诉读者一个道理或者伸张所谓的正义,而不能达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永恒胜利。

综上所述,黑格尔作为西方悲剧学说的集大成者,受亚里士多德悲剧思想影响较大,而中国传统的悲剧思想则深受儒道释思想的影响,同时受老庄、佛教思想的熏染。但是又由于两者同是悲剧,因此在悲剧人物的塑造上、悲剧冲突的构成上、以及悲剧的结局上既有相似之处,又有很大的不同。黑格尔认为悲剧的实质是伦理实体的自我分裂与重新和解,也就是两种对立的理想的冲突和调解。这种伦理实体的分裂就是悲剧冲突产生的根源,最终达成了一种“调和”或“永恒正义”的胜利。而中国传统“悲剧冲突的性质多是属于伦理性质的善恶冲突”,其结局主要表现为一种“大团圆”的模式。因此,在研究西方悲剧与中国传统悲剧时要注意其中所蕴含的不同的思想内涵。

参考文献

[1][3][4][5]刘清华.中国古典悲剧冲突的性质和模式[J].科技信息,2008,(35):7-8.

[2]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商务印书馆出版社,1981 .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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