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瓜多尔退群与欧佩克的长期困局

贺双荣 王能全

10月1日，厄瓜多尔宣布将于2020年1月1日退出石油输出国组织（下称“欧佩克”），这是继印度尼西亚、卡塔尔之后，第三个宣布退出欧佩克的国家。

除印度尼西亚因变成石油净进口国外，卡塔尔和厄瓜多尔的相继退出，虽然都有自身公布的若干理由，但其背后反映的是近年来全球能源市场正在发生的深刻构性变化，这些变化使得即将迈入甲子之年的欧佩克将长期身处困局。

欧佩克成员国的变迁

自1960年9月成立以来，欧佩克最多的时候拥有15个成员国，最少的时候11个，大部分时间13个。

1960年9月10日，为应对埃克森等国际大石油公司削减石油标价，在伊拉克政府的邀请下，沙特阿拉伯、委内瑞拉、科威特、伊朗和伊拉克五国代表在巴格达聚会。9月14日，决定成立一个永久性的组织，命名为石油输出国组织，因其英文缩写，简称为欧佩克（OPEC）。这样，50多年来对世界经济政治产生重大影响的国际性组织，正式宣布成立。

2020年1月1日正式退出后，厄瓜多尔将两进两出欧佩克。

厄瓜多尔虽然是第一个退出欧佩克的国家，但并不是第一个两进两出的国家，这个国家是印度尼西亚。

1962年4月5日，印度尼西亚与利比亚同时加入欧佩克。20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初，印度尼西亚在国际石油市场和欧佩克都拥有较大的影响力，欧佩克很多会议在巴厘岛举行，印尼的苏布罗托博士除自1984年10月至1985年12月担任欧佩克会议主席外，还从1988年7月1日至1994年6月30日长达6年担任欧佩克秘书长，曾一度是欧佩克的代言人。

2009年1月1日，由于国内消费石油的三分之一以上需要进口，已成为欧佩克唯一石油净进口国，加之会费高达每年200万欧元，印度尼西亚正式退出欧佩克。2016年1月，在欧佩克第168届会议上，印度尼西亚恢复了成员国的资格。但是，仅仅10个月之后，印度尼西亚又暂停了成员国资格，成为欧佩克历史上第一个两进两出的国家。

除厄瓜多尔、印度尼西亚外，1975年加入欧佩克成为第13个成员国的加蓬，1995年1月中止了成员国资格，但2016年7月重新加入。2007年1月安哥拉、2017年5月赤道几内亚、2018年6月刚果加入，这样到2018年底欧佩克共有15个成员国，达到最高峰。

伊朗、伊拉克、科威特、沙特阿拉伯、委内瑞拉是欧佩克的创始成员国。随后，1961年卡塔尔、1962年利比亚和印度尼西亚、1967年阿布扎比（现为阿拉伯联合酋长国）、1969年阿尔及利亚、1971年尼日利亚、1973年厄瓜多尔、1975年加蓬加入。到1975年，欧佩克共有13个成员国，并维持了较长的时间。正因为如此，20世纪70年代-90年代，尤其是两次石油危机期间，一般统称欧佩克有13个成员国。

1973年11月19日-20日的欧佩克第36届会议上，厄瓜多尔被接纳为第12个成员国。1992年12月，厄瓜多尔宣布暂停自己的成员国资格，成为欧佩克第一个暂停成员国资格的国家。2007年12月5日，欧佩克第146届特别会议通过决议，恢复厄瓜多尔成员国的资格。2020年1月1日正式退出后，厄瓜多尔将两进两出欧佩克。

厄瓜多尔虽然是第一个退出欧佩克的国家，但并不是第一个两进两出的国家，这个国家是印度尼西亚。

1962年4月5日，印度尼西亚与利比亚同时加入欧佩克。20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初，印度尼西亚在国际石油市场和欧佩克都拥有较大的影响力，欧佩克很多会议在巴厘岛举行，印尼的苏布罗托博士除自1984年10月至1985年12月担任欧佩克会议主席外，还从1988年7月1日至1994年6月30日长达6年担任欧佩克秘书长，曾一度是欧佩克的代言人。

2009年1月1日，由于国内消费石油的三分之一以上需要进口，已成为欧佩克唯一石油净进口国，加之会费高达每年200万欧元，印度尼西亚正式退出欧佩克。2016年1月，在欧佩克第168届会议上，印度尼西亚恢复了成员国的资格。但是，仅仅10个月之后，印度尼西亚又暫停了成员国资格，成为欧佩克历史上第一个两进两出的国家。

除厄瓜多尔、印度尼西亚外，1975年加入欧佩克成为第13个成员国的加蓬，1995年1月中止了成员国资格，但2016年7月重新加入。2007年1月安哥拉、2017年5月赤道几内亚、2018年6月刚果加入，这样到2018年底欧佩克共有15个成员国，达到最高峰。

2019年1月1日，除5个创始成员国外，加入时间最早的卡塔尔中止了成员国资格，厄瓜多尔退出后，欧佩克成员国又将回到13个。看来，虽然13这个数字不讨人喜欢，但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原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过去和未来，都得与13打交道，对于欧佩克来说13似乎是个吉利的数字。

厄瓜多尔为何退群

两出欧佩克，原因都是经济困难。薄弱的工业基础，农业发展缓慢，石油业是第一大支柱，决定了厄瓜多尔不能受欧佩克过多的约束。

（一）经济陷入困境，社会稳定面临考验

厄瓜多尔位于南美洲西北部，赤道横贯国土，国名就是西班牙语“赤道”的意思，人口1700多万，人均国内生产总值6094美元。

图：1965年-2018年厄瓜多尔、欧佩克和非欧佩克石油产量

石油行业是厄瓜多尔的支柱行业。石油价格大跌前的2013年，厄瓜多尔石油出口值为141.07亿美元，占当年国家全部出口的56.77%。2014年以来，厄瓜多尔经济一直比较困难。2015年，厄瓜多尔经济增长只有0.1%，2016年更是下降到-1.2%，虽然2017年和2018年有所恢复，但2019年预计又将下降到-0.5%。2018年，厄瓜多尔的经常账户赤字7.25亿美元。

2016年4月，厄瓜多尔西北部沿海地区发生里氏7.8级强烈地震，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使本已困难重重的经济雪上加霜。

为了解决经济困难，厄瓜多爾政府正在大力进行市场化的改革。2019年2月，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达成一项42亿美元的贷款协议，计划在2020年将财政赤字从今年的36亿美元减少到10亿美元以下。在政府提出的20亿美元财政改革方案中，最重要的一项是终近40年的燃油补贴。柴油价格将从每加仑1.03美元升至2.30美元，汽油价格将从1.85美元升至2.39美元，希望通过取消燃料补贴每年节省约15亿美元，提振陷入困境的经济和制止走私。

但是，改革措施引发严重的全国性骚乱，10月3日，厄瓜多尔宣布全国进入为期60天的紧急状态，暂停部分宪法权利并授权军队维持秩序;10月7日，政府机关从首都基多临时迁往第一大城市瓜亚基尔。

（二）高度依赖国际石油市场，大炼油项目久拖不决

2019年1月1日，厄瓜多尔剩余探明石油储量为28亿桶。2014年石油产量达55.7万桶/日创历史纪录后，逐年下降，2018年下降到了51.7万桶/日。

厄瓜多尔生产的原油主要用于出口，目的地国有美国、智利、秘鲁、巴拿马和印度等。美国曾经是厄瓜多尔原油的最大出口国，60%以上出口到美国，是美国西海岸地区第三大原油进口来源地。2012年开始，厄瓜多尔也向中国出口少量原油。

虽出口原油，但厄瓜多尔却进口成品油，主要是汽油、柴油和液化气。2015年，进口成品油的75%以上来源于美国。由于长期实行低油价政策，2011年至2014年每年对进口油品的补贴就高达30亿美元左右。

为解决因国内炼油能力不足和老化问题，多年来，厄瓜多尔政府就规划建设一座年加工能力为1500万吨的大型现代化炼厂，总投资约150亿美元。但是，由于国内石油政策等因素的影响，无论是厄瓜多尔国家石油公司，或是众多的国际公司，对这个炼油项目进行初步评估研究后，都退避三舍，炼厂仍在图纸上，现场已是一片荒芜。

（三）不愿受欧佩克的约束，扩大石油产量改善经济

无论从剩余探明石油储量还是产量看，厄瓜多尔都是欧佩克最小的成员国，其石油产量对于是否处于减产状态的欧佩克都微不足道。但是，对于厄瓜多尔自身来说，这微不足道的产量却是决定经济发展的大事，决定了其对欧佩克的政策。

1992年12月，厄瓜多尔第一个暂停了成员国的资格，其理由是，无力支付会费且对其当时的产量配额持有异议。厄瓜多尔的会费约为每年100万美元，当时大约欠付了5年的会费，且当年石油产量仅为32.8万桶/日。2007年12月，在与欧佩克达成3年内偿还500万美元欠费的前提下，厄瓜多尔恢复了成员国资格。

厄瓜多尔第二次宣布退出欧佩克，其理由还是以上两点：一是不愿支付100万美元的会费;更为重要的是第二点，不愿受2017年以来欧佩克减产限额的限制，要大力开发新油田，增加石油产量以振兴经济。

从2017年一开始，厄瓜多尔就成为第一个不遵守减产协议的国家。2017年7月17日，厄瓜多尔石油部长佩雷斯表示，由于厄瓜多尔面临“困难的经济形势”，无法遵守每日减产2.6万桶的承诺。当年1月-5月，厄瓜多尔只减产了1.6万桶/日。同年10月26日，佩雷斯再次表示，将在11月份召开的欧佩克会议上申请减产豁免，如果欧佩克不予批准，最坏的果将是退出欧佩克。

当时，由于油价过低以及2016年发生的地震灾害，厄瓜多尔政府正面临严重的财政赤字，急需大笔资金，公共债务已占国内生产总值的50%。因此，厄瓜多尔再次宣布退出欧佩克，其主要理由就是自己所宣称的“财政可持续性”问题。

目前，厄瓜多尔石油产量只有约51万桶/日左右。为了解决经济困难，厄瓜多尔必须提高石油产量，位于奥雷亚纳省的义思平哥-坦伯可加-提普帝尼（ITT）油田成为开发的重点，该油田拥有17亿桶储量，自2007年以来由于环境保护和土著居民的反对，一直处于停停开开的状态。厄瓜多尔政府希望，借助国际大石油公司的先进技术和资金优势，进一步提升ITT油田的产量，2020年将全国石油产量提高到52.5万桶/日，2023年提高到55.5万桶/日，基本恢复到2014年的水平。

作为市场化改革的一部分，厄瓜多尔正参照哥伦比亚和巴西的模式，对国有的国家石油公司体制进行改革，引入更多的私人资本，这些也都要求自己的石油产量不能受到欧佩克的限制。

今年4月，厄瓜多尔不再庇护阿桑奇，英国警察将其从使馆带走并有可能被引渡到美国。有分析认为，厄瓜多尔再次退出欧佩克，有与自己传统的盟友委内瑞拉脱钩，向美国靠拢的意味，希望与美改善关系。

能源市场的两大结构性变化

当前，全球能源市场正在发生深刻的构性变化，卡塔尔和厄瓜多尔的退出正是这种构性变化的直接后果，当前和未来相当长时间，欧佩克都将处于十分困难的境地。

变化之一，世界能源消费构正在日益向低碳、清洁的方向转变。2018年，世界一次能源消费增长2.9%，其中增长最快的是以太阳能、风能等为主体的可再生能源，增速高达14.5%;天然气位居第二，增速为5.3%，且当年能源消费增量中的40%，来源于天然气。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与2017年相比，石油消费增长了1.5%，但其在世界一次能源消费中的比重却由2017年的34.19%，下降到2018年的33.63%，一年之中就下降了0.56个百分点。如果将时间拉长，2000年石油在世界一次能源消费构中占比38.69%，2018年与2000年相比就下降了5.06个百分点，幅度更大。

2019年，全球液化天然气的投资高达5000亿美元，创下了历史纪录。卡塔尔、澳大利亚、美国和俄罗斯等国，都在积极开发LNG（液化天然气），希望争下世界第一大LNG生产国的地位。2040年，天然气消费将增长50%，超过煤炭接近石油，成为第二大能源来源。正是在这一背景下，为了保住自己作为世界第一大LNG生产国的地位，卡塔尔于2019年1月1日退出了欧佩克，以便专注于天然气业务。变化之二，国际石油市场不再依赖欧佩克，石油

产量的增长主要来自美国等非欧佩克国家。2018年，世界石油产量為9471.8万桶/日，比2017年增加140万桶/日，其中欧佩克石油产量不仅没有增加，反而比2017年减少了33.5万桶/日，非欧佩克产油国不但提供了2018年世界石油全部增量，而且还抢占了欧佩克的份额。其中，美国石油产量由2000年的773.3万桶/日大幅增长到2018年的1531.1万桶/日，成为世界第一大石油生产国，占同期世界石油产量增量的37.52%。

1973年，欧佩克在世界石油产量中占比51.61%，是国际石油市场的主导者，沙特阿拉伯等国，发动了对美国等西方国家的石油禁运，大幅度提高石油价格，引发了第一次石油危机。构性变化之二的果是，46年后的2018年，欧佩克在世界石油产量中的份额已下降到只有41.53%，非欧佩克产油国占比高达58.47%，欧佩克已变成边际供应者，必须控制自己的产量来平衡国际石油市场的供需，维持价格的稳定。

由于市场供应持续过剩，在减少自身产量的同时，欧佩克还需联合诸如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国，共同减产以稳定国际石油市场。在这一过程中，随着越来越大的减产压力，一些小的石油生产国，会以退出欧佩克或不愿再减产等方式，退出联合减产行动。我们看到的厄瓜多尔退出欧佩克、哈萨克斯坦等不愿再减产，都源于越来越大的市场过剩压力。

全球能源市场两大构性变化还在加速，国际石油市场将长期面临供大于求的压力。伊拉克正在全力扩大石油产量，委内瑞拉石油生产终将恢复，伊朗石油也会解禁;2040年前美国石油产量将持续增加，仅其石油产量的增量就可基本满足世界石油消费增加的量;巴西石油产量在持续增长;俄罗斯对减产三心二意，努力维持世界第一大石油出口国的地位。这就是为什么，9月14日沙特阿拉伯石油设施受到袭击后，短时间内就迅速恢复了生产，否则其很快将失去市场份额。

未来，欧佩克也许还会有成员国退出，欧佩克解体的传闻也会时常出现。但是，石油工业的特点决定了国际石油市场需要一个市场稳定器，历史上的美国标准石油公司、石油七姊妹和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欧佩克都曾担任过这个角色。因此，欧佩克解体的可能性不大，未来还有可能会有新的国家加入，欧佩克还必须承担通过控制产量稳定国际石油市场的重任，不过其过程和前景都将是十分艰难的！

（作者贺双荣为中国社科院拉美所研究员、王能全为中化集团经济技术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编辑：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