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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纬国壮志未酬

2019-10-31吴建国

世纪 2019年5期
关键词:李登辉蒋经国蒋介石

吴建国

众所周知,蒋纬国是蒋介石的次子,蒋经国的弟弟。然而,对于蒋纬国的身世,坊间有许多的传闻。确切来说,蒋纬国应该是蒋介石的养子,他的生父是蒋介石的拜把兄弟、也是国民党元老的戴传贤(字季陶),生母则是一位名叫重松金子的日本护士。蒋纬国幼时由蒋介石的侧室姚冶诚夫人抚养,在苏州成长(姚本为苏州人),并在东吴大学物理系念书。后来又前往德国慕尼黑军事学院学习军事,成了一位具有现代素养的青年军官。蒋纬国虽非蒋介石的亲生儿子,不过蔣介石对他却是十分钟爱,在军戎生涯奔波的岁月,蒋介石还不时带着蒋纬国随侍在侧,可见父子情深的一面。

蒋纬国的军旅生涯本来尚算平稳,一路从基层做起,专攻装甲兵科,做到了台湾“中将装甲兵司令”。然而发生在1964年元月21日的“湖口兵变”使蒋纬国受到牵连,当时担任“装甲兵副司令”的赵志华少将,在巡视装甲兵第一师年度装备检查后,竟然召集所有官兵训话,表示“最高领袖”蒋介石为贪污腐败的官僚集团包围,必须由装甲兵弟兄发起“兵谏”,以达“清君侧”的目的。他认为装甲兵第一师应该出动坦克车,目标是攻占“总统府”,以维护国家的利益。他的这番讲话让在场的装甲兵官兵不知所措,幸好一位机智的政工干部立即制止了赵志华的讲话,使得事件不致扩大。不过由于赵志华是蒋纬国的亲信,由其担保才得以担任“装甲兵副司令”的职务,如今出了事情,蒋纬国自然难以卸责。这个“兵谏”事件,也使蒋介石对蒋纬国是否适合担任部队长的能力感到怀疑。从此蒋纬国被调离军中带兵的首长职务,转任“国防部”高级参谋的闲差,算是对他的惩处。之后再转任军事校院的教育工作,曾任“陆军指挥参谋大学校长”与“三军大学副校长”,而长达14年的中将官阶也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提升。直到1975年蒋介石过世后,在宋美龄的进言下,蒋经国碍于母面,蒋纬国才得以升任上将,出任“三军大学校长”。1980年4月初,再被拔擢担任“联合勤务(简称联勤)司令部总司令”,重回军事首长的要职。

我深受蒋纬国的知遇之恩

笔者是在1980年7月,应台湾政府部门邀请,返台从事教育工作,负责台湾中山大学的建校工作,筹备设立攸关科技发展重要基础的材料科学研究所,并担任首任所长。回台不久,就在有关部门领导引荐下,与“联勤总司令”蒋纬国认识。个性豪放不羁的蒋纬国先生见到我,知道我是世界知名的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材料科学博士,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就是要找你来帮我们联勤解决制造武器装备最重要的材料问题!”从此蒋纬国就视我为忘年交的知己,那时我30岁,纬国先生已是64岁,可是他丝毫没有架子,待人亲切热情。由于笔者在家排行老三,大哥叫吴经国(现任国际奥委会委员),二哥叫吴纬国,与他们蒋家兄弟同名,所以蒋纬国先生就称呼我为“老三”,到哪里就介绍我是他的“三弟”,他的平易近人的确在台湾官场绝无仅有。

1981年3月初,他特别安排我到了“联勤总司令部”,召集了台军所有将领与负责研制武器的技术主管,由他亲自主持,聆听我作有关国际材料科学最新发展的报告。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当日他身穿三星上将军服,神采奕奕地向大家介绍材料科学的重要性以及为什么要邀请我来做报告的原因与动机,他就是要结合学术界的专家学者,参与台湾军事防务研发的工作。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将领与这么大规模、大场面的场合做公开的讲演。可是我当时心中毫无怯场的感觉,反而受到蒋纬国先生精神的感召,配合事先准备的先进技术幻灯片,有条不紊地用深入浅出的方法,做了一场内容丰富又浅显易懂的专题讲座。讲完后,全场爆出热烈的掌声,蒋纬国上前来紧握着我的手说:“老三,我们一定要合作,你要帮我解决造枪造炮的材料问题!”

之后,在他的指示下,我率领台湾中山大学材料科学研究所的教授们,每周至少两次前往联勤的兵工厂,与他们的技术人员一起研制新武器的特殊材料。也在他向台湾“国防部”的建议下,使我们的教授们参与了台湾新型IDF战机研发过程中关键的引擎散热单晶叶片研发工作。那段时间是台湾面临美国拒卖先进武器的“最艰困时期”,却也是大家上下一心、踊跃参与防务建设的高峰期。

他那时经常找我聊天,谈科技、谈防务、谈教育、谈人才。他亲口对我说:“以前在革命的时候,我们没有自己制造武器的能力,所以那时强调的是‘有什么打什么的克难精神。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要发展自己制造武器的能力,要做到‘打什么有什么的地步才行。”他还用一个良性科技发展应该走的路线图,做了很形象的说明,就是要从“知道是什么”(Know what),进步到“知道怎么做”(Know how),再研究“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Know why),如此就可以做出新的高阶产品。如此循环下去,我们的科技发展才能生根。我听了以后,撰就《与蒋纬国将军谈科技》一文,在台湾《联合报》发表,受到许多人的重视。

1984年7月,蒋纬国调离“联勤总司令”的位置,我也随之被台湾“教育部”任命为现在的高雄科技大学校长,那年我才34岁,成为台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校长。在蒋纬国调离的前夕,他邀请了台湾所有重要理工科技大学校长,在“联勤”的军官俱乐部中聚会,并聆听我做的“台湾人才的特色与应有的人才政策”讲演。我知道他的用心,是要为即将出任大学校长的“三弟”铺路,让这些资深的大学校长不敢轻视我这位“小老弟”,纬国先生就是永远的这么周到体贴,至今令人怀念不已。

担任校长以后,我与纬国先生的往来更加密切,我们不时在台北聚会,畅谈天下事,也常针砭时弊。他对军中某些不学无术的高阶将领,经常嗤之以鼻,露出不以为然的不屑表情。他是典型的性情中人,不掩饰自己真实的感情。在我的印象中,他对曾久任“总政战部主任”的王昇上将与久任“参谋总长”的郝柏村一级上将都很瞧不起,觉得都是因为蒋经国晚年身体健康不佳,才纵容他们久任要职,破坏军中必须轮调的制度。他还特别提到每次军中高阶将领开会,若是王昇迟到,大家就一直要等到他来了以后,才敢宣布会议开始。他就很不以为然,觉得这些将领都是畏于蒋经国与王昇长期的师生关系,知道王昇是蒋经国的亲信心腹,不敢得罪王昇才如此迁就,导致军中制度伦理荡然无存,他是极端的不认同。

对于郝柏村久任“参谋总长”,使得台湾军队已成“郝家军”,加上郝柏村热衷权力,从不避讳参与政治,已逾越军人应有的分寸,他更是觉得十分过分。因此在他卸任“联勤总司令”的交接典礼时,郝柏村以“参谋总长”身份担任监交人,蒋纬国根本无视郝柏村的存在,将象征“总司令军权”的大印不通过监交人,而直接交到新任“总司令”温哈熊的手中,让郝柏村倍感屈辱与尴尬,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他的直言不讳虽然让我听得很过瘾,却也为他的口无遮拦而暗自担心。

卷入政治流派斗争

1988年10月,适逢高雄科技大学建校二十五周年校庆,我特别安排了一系列名人莅校讲演的活动,开台湾校园的风气之先。那时纬国先生已调任“国家安全会议秘书长”的要职,他慨然应允来校讲演。他一进演讲的大礼堂,就开心地唱起《掌声响起》这首歌,引得学生掌声雷动,见识了纬国先生的风采。那年元月,蒋经国已经过世,台湾进入了“后蒋经国时代”政治诡谲多变时期,纬国先生身处权力核心,又是蒋介石唯一健在的子嗣,动见观瞻,处境自是格外敏感。

果然,在1990年2月举行的国民党推举第八任“‘总统、‘副总统”会议时,就发生了“主流派”(指李登辉为首的当权派)与“非主流派”(反对李登辉的非当权派)之间的公开决裂斗争。非主流派的带头人就是对李登辉拔除其“参谋总长”职务耿耿于怀的郝柏村,他率先站出来反对国民党提名李登辉为“总统”候选人,再亲自出马说服“行政院长”李焕与“司法院长”林洋港组成“反李联盟”的非主流派,要在国民党临时全体中央委员会议上,提名台湾省籍的林洋港取代李登辉。然而这些位居权力核心的大佬们不能互相推心置腹,团结一致公开站出来反对主张“台独”的李登辉,而是采取隐晦不明的态度,暗中串联。结果在“主流派”掌握党机器的优势下,对“非主流派”的企图予以揭发打击,终使“非主流派”功亏一篑,未能得逞。

会后“非主流派”决定推出林洋港与纬国先生搭配,以第二组候选人身份,参加大选。只可惜在资源不足,又缺乏共识团结的情形下,“非主流派”最后难以为继,只有黯然宣布退选。其中重要的关键,就是郝柏村临阵被李登辉许以“行政院长”高官,就出卖同志,退出了“非主流派”阵营,导致“非主流派”溃不成军,坐实了纬国先生长期以来对他负面評价的精准。纬国先生后来提到这一段经过,心犹不甘,对郝柏村的“见利忘义”仍然不能释怀。他举了一个很形象的例子来形容郝柏村的跋扈性格:“林洋港是‘总统候选人,我是‘副总统候选人,照道理说我们每次开会共商大计时,林洋港都应坐主位、我坐次位,以示对我们的尊重。可是郝柏村似乎从无这种认知,他一来就坐大位,好像他才是主角,当我们都是他的部属一样。使得林洋港与我都觉得拼下去没有意义,将来就算当选,最多不过是郝柏村的傀儡而已,‘非主流怎么搞得下去?”

结束了这场政治纷扰之后,纬国将军逐渐淡出政坛,而全力推动发扬中华文化的民间活动。他知道在蒋经国之后,蒋家人的身份对他不再是资产,而是抛之不去的负债,他有志难伸,只有运用他在民间的影响力,继续为台湾做出贡献。

有意将蒋介石归葬南京

1996年5月,他找我谈事,提到李登辉“台独”思想已日益明朗,台湾已非久留之处,他不禁兴起“不如归去”的念头,而有回归大陆故土的想法。他要我立即先去南京一趟。原来,抗战胜利还都南京后,蒋介石曾在紫金山中相中一地块,准备作为自己百年后安葬的墓地。他希望我去了解这块墓地是否还保留存在,同时也了解大陆对蒋介石归葬大陆的意见。

受到纬国先生的重大托付,我与内人立即在1996年6月出发来到南京,在江苏省台办蒋主任的协助下,找到了位于紫金山半山腰中的“栖霞湖”,湖畔附近还有蒋介石当年竖立的一块碑文与建设的一个“正气亭”,这就是当年蒋介石为自己所定的墓地。据说蒋介石所以决定在紫金山半山腰找自己的墓地,就是他自比对国家的功劳贡献,不敢超越孙中山(中山陵位于紫金山顶部),可是却比葬在紫金山脚“明孝陵”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要大。因此,他的墓地选择位于紫金山半山腰是合适的。当时大陆方面知道纬国先生有意将蒋介石归葬南京,自然十分支持,并欢迎纬国先生尽快返回大陆,商谈此事。

我带着兴奋的心情,回到台湾后,立即前往纬国先生府上,向他报告有关情形。他听了后也很高兴,并决定1997年清明节前后回归大陆,同时将蒋介石遗体归葬南京,完成先人的遗愿。

正当一切按计划进行准备工作的时候,纬国先生突然在1997年初,罹患了败血症,本来还算硬朗的身体,因而急转直下,他自己要回归祖国与完成归葬父亲于南京的两大心愿,都转眼成空。1997年9月他在台北溘然长逝,留下了许多的遗憾,以“壮志未酬”来评价蒋纬国的一生,应是持平、却也是悲戚之论。

(作者为台湾高雄科技大学原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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