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末的诗
2019-10-30张小末
张小末
游乐场
木马、过山车、摩天轮
一切制造过梦境的东西
都静止了
事实上,唯有流萤提着灯火飞舞
青草高过月亮
“时间将永远凝固在瞬间”
她看着照片,想起那些自我废弃的部分
光芒后的阴影,灰烬里的余温
诗与远方
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曾在时间里闪烁的光亮
又被时间消弭
出现,但消失——
夜行列车
一次是去炎热的粤地
穿越数节隧道,空气渐渐潮湿
硬卧车厢里,白色的光闪烁在黑暗中
一次来源于他人的描述
从北方抵达沿海某小镇,一粒黄沙
完成了海水的迁徙
站台永在原处,而夜行列车疾驰
铁轨因摩擦而灼热
在别处。我们置换着彼此
“生活在别处”
“我的缺席加入了人群”*
冰凉的空气亲吻着鼻翼
许多个黑夜,一列火车呈现出飞翔的色彩
*辛波斯卡语
古镇逢雨
一场痛快的雨
和着戏台上的鼓点和琴声
女子的唱腔里
一点点欣喜,一点点不安
和雨水一起瓢泼而下
灰色调的周末
一个天井,撑出一小块四方的天空
她女扮男装救情人
她在古镇避雨
她跟着她,犹疑、猜测、沉醉
又自我安慰
情到深处,允许眼泪在一个陌生地
认真地流
关于另一人
不确定的爱被反复演出
孤独在夜里格外响亮
偏安一隅。像这山间的明月
像这身后的流水,一路翻山越岭
此时,往低处去
有人在大声说笑,孤独在夜里格外响亮
有人在喝酒,这一路奔波
尽在喉中。那冰凉的液体
与泪水一样滚烫
风吹起乱发。我想起午后
清澈的溪流里,一条竹筏被人轻轻撑开
那冒险的人,他尚有勇气
往低处去。而水中的倒影
被一一搅碎
又混入了新的流水——
风来岭有所赠
山路盘旋。当我们再次深入
一座山的腹部
蜿蜒而抵达
山岭雨雾氤氲,风吹拂
最高处的电视塔,在午后
被诗歌和茶水浸泡的山庄,榴花欲燃
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交谈及致敬,寻找通往诗意的密钥
而我们脚下的溶洞,暂别现实主义的
幽静之地。此时
槠树花已谢,林中鸟鸣
和雨水一起滴落
视线至低处,一只巨大的湖泊静卧着
她注视一切
风吹拂,这隐秘的秩序
以某种方式呈现出宽阔
一颗意欲隐居的心,和一块尖锐的石头
取得平衡
而有人正轻轻说出:
“群峰之上正是夏天”……
夜宿西白山
因为一座山的指引
使黄昏抵达的人,清晰地辨认出
何处是风,何处是烟岚
何处又是
蜿蜒于山谷深处的归途
但并不需要过多理由——
西白山之上,苔藓匍匐于巨石
榧树却直入天空
山风低低吹过,月亮此刻圆满的光辉
亦有千余年了吗?
当我们深入一座山的腹部
半似归途,半似临渊
当我们交谈,西白山长久地停顿
而屋外流水响彻整夜
山中
巨石盘亘。苔藓冷峻
茶树上白花如星,而香榧树果实青涩
叶与叶排列紧密
像我每日握于手心的梳子
同行之人低低絮语:
“她已一千余年,而我们只是过客”……
愈来愈重的暮色里,沿途植物
正渐渐高过我们
一年将尽,山林中积年的沉默
在谈话声里清晰可辨
有什么在暗暗起伏?
這山中小路,又将通往何处?
当我们停留,俯视着黄昏的山谷
风正吹过。彩色烟花盛开在远处村落
人群中响起小小的惊呼
这热闹的人间,此刻漫长又短促
月下述怀记,兼致诸友人
月色明净。曲声亦明净
湛碧楼,九曲桥,谁的面孔如此动人
啤酒冰凉,手心温润
风灌满了湖面, 黄梅戏和摇滚一样滚烫
允许我说一些傻话,允许彼此拥抱
神情天真,拘谨又热烈
这些年,我厌倦的部分不断加深
而被辜负的,恰如今晚月光
遥远并无法触及
圆满之外总有荒凉
荷花满池,我握着的那支却还未开
我热爱的正默默凋谢
戊戌年十二月十四日,明孝陵记
梅花未开,松柏高大而苍翠
一个陵园该有的样子:空旷,庄严
和外面的热闹保持一些距离
只有鸟雀扑啦啦飞过
又停下,远远地打量
这通往陵墓深处的神道
要慢慢走,要仔细辨认
沿途每一个石像
他的表情、衣着、佩剑
甚至细微处的伤痕
2.6公里。在抵达墓地之前
我的手指,似乎触摸到自己
略显仓促的一生
出埃及记,有感于一个展览
孩子是雀跃的
一个被馈赠的下午,来自尼罗河畔
以另一种样子呈现:残破的石碑
一扇门背后,虚实之间——
诸神环绕。这5100年前的国度
艳丽、圆满,人们佩戴动物形状的护身符
身躯健硕,农作物有着饱满的颗粒
装饰物细节生动,每个颜色都是隐喻的一种
她鲜活的肉体,他干净的眼睛
被封存于棺木中。这也许是永恒的模样
但真相是怎样的面容?
灵魂在飞翔,指引着另一个世界
这混浊的年代。难以触及的梦境
我推开,一个好奇的声音:
“生命只是短暂的居留”,在此之后
我们将去往又一个陡峭之地——
旅途
汽车在山间盘旋
路边密林披着黑夜
经过芭蕉林、大象营、红色的土地
长颈族人的手工织毯,亚热带植物的香气
而至这三国之境
从一条漫长的河流返回
太多情绪被倾泻
欢呼、赞叹、惊讶,而至沉默
唯有庙宇的金顶高高耸立
唯有满目星光闪烁于穹顶
(责任编辑: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