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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童年

2019-10-30张玉清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19年9期
关键词:三姐小海同学

张玉清

6  三姐

我入学后被分到了一·三班。有一天刚上课,老师领进来三四个学生,是二年级的蹲班生。我一看,有我本家的哥哥,就是我五岁时跟我一起玩摔破锅的哥哥,还有本家三姐。哥哥学习笨我是早就知道的,三姐也笨我是才知道。见到他俩我可高兴了,最初的几天,老师还让哥哥跟我同桌,后来,可能是老师怕我俩一起闹,不让他跟我同桌了。

三姐的到来,让我有了一把保护伞,三姐比我大三岁,在班里年龄最大,连最厉害的男生也不敢惹她。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次下课,刘财银把我打哭了,有同学跑出去告诉了三姐。三姐从外面冲进来,大声问:“谁欺负他了?”

有同學帮着指认刘财银:“他!”

三姐抄起讲台上的教鞭棍,照着刘财银的脑袋,“啪啪啪”重重地敲了三下,刘财银大声嚎哭起来。从那以后,班里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了。

其实刘财银家是我姥姥家的本家,我还得管他叫舅舅呢,我们经常一起玩。有一次玩的时候他打了我,我告诉了他妈妈,他妈妈抄起笤帚就把他揍了一顿,还骂他:“你个不懂事的孩子!”

刘财银学习一直不怎么好,后来蹲班了,比我低了一个年级,学习却变得好起来,还考上了国办中学。所以我觉得能让学生蹲班,应该是一个好的制度。我还听一个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人跟我说过,他上小学三年级之前特别笨,老考倒数几名,三年级的时候蹲了一次班,忽然就开了窍,慢慢地学习好起来,后来总是考第一名,中考那年他是全县第一名,高考那年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

可是后来不再允许学生蹲班了,学习多么差也得跟着班走。到1984年我开始教书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我不记得我班里的学生有谁蹲过班,学习多差也得拖着走。但那时候还没有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上初中还要考。于是到了小学毕业那年,我教的那个班里有五六个学生都没能考上初中,小学毕业就回家务农了,这让我在后来的岁月里,一想起这几个孩子,心里就有些隐痛,觉得对不住他们。

开学两三个月之后,学校让我们星期日去拾粪。那时候学校经常让我们在星期日或者假期里完成一些劳动任务,比如拾粪、拔草,或是在假期里去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我们那时候每学年放三个假,寒假、麦秋假和大秋假,但是不放暑假。

下午放学前,老师在班里布置任务,规定明天去拾粪要结伴,老师让大家自由组合,谁跟谁一组说好了,报上名来。

同学们对这件事踊跃得很,因为去拾粪就意味着到马路上去跑去玩。大家你找我我找你,但是没有人愿意跟我一组。因为我个子小,没力气,看上去干不了活,而且我跑不快,假如遇到了两个组同时看上了一堆粪的情形,我抢不过人家。我们那时差不多就是男生找男生一组,女生找女生一组,很快男生的组合完了,女生的也组合完了,最后没人要我,老师说:“还剩一个,谁要他?”

我尴尬得很,等着别人要我。

这时候三姐说:“我要他。”

老师很高兴有人要我,男生里却有人笑话我跟女生一组。

三姐已经和另外两个女生结好了组,算上我就四个人了。第二天早上,三姐她们来家里找我,又多了一个女生,三姐说:“涂鼻子尖儿也来了。”

“涂鼻子尖儿”是我们班一个女生的外号,她叫涂淑芬,特别内向老实,因为鼻子高,还有点儿尖,大家给她取了外号叫“涂鼻子尖儿”。对这个外号,她很不爱听,同学们在班里这样叫她时,她沉默不理。但今天三姐喊她“涂鼻子尖儿”,她只是腼腆地低头一笑。三姐解释说,涂淑芬原本跟别的女生结了组,但她不愿跟她们去了,跟我们来了。

三姐和涂淑芬每人背着一个粪筐,另外两个女生各拿了一把铁木铲,我问三姐我拿啥?三姐说:“你不用拿了。”

我们就出发去拾粪了。现在想来那是一次愉快的经历,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晴朗又不强烈,我们在马路上走了好远。拾粪嘛,就是要沿马路走,拾马路上拉车的马和牛沿路拉下的粪。半路上还遇到了班里另一组男生,他们已经拾了不少的粪回来了。

三姐说:“我们不能再沿这条路走了,没有粪了。”

我说:“为什么不能?他们都能拾那么多。”

三姐说:“笨啊你,就是因为他们都拾了,才没有了嘛!”

我心里说:你才笨呢,学习那么不好!

三姐带着我们走上了另一条路,走了好远我们才拾到半筐粪,到了中午,我们只能回家了。半路上,我曾经要求背一背三姐的粪筐,刚背上就压得我肩膀疼,没走两步就还给了三姐。

我到现在还记得涂淑芬走进我家时的样子,低头微笑着,因为跟了我们组而满足的表情。也记得三姐背着粪筐的样子,昂着头,有点儿意气风发的感觉。

三姐学习不行,干活却特别行,手脚快还干净利落。我们小时候干得最多的活是去地里拔草,装了筐背回家喂猪喂羊。我每次去地里拔草,都要两个小时才回来,只能拔半筐草。三姐一个小时就能背回来满满一大筐草,而且装得瓷实,特别重,我根本背不动。

三姐有一个妹妹,比我大一点儿,我叫四姐。她还有一个弟弟,叫小海,比我小三岁。三姐的妈妈是我的本家伯母,我叫二妈。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小海还没上学。有一次小海和我玩,把我的一把小折刀弄坏了。我去找二妈,要求赔,二妈毫不客气地说不赔。我威胁二妈说要揍小海,二妈说你要是敢揍小海我就让你三姐、四姐都揍你!于是我没敢轻举妄动。

现在想来,要是我那时候真的揍了小海,三姐会不会找来揍我?这个没法跟三姐求证了,三姐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三姐天生一副好嗓子,我至今仍记得有一天三姐在她家院子里唱一段评戏: “秋季里天高气转凉,登高赏菊过重阳!”嘹亮的声音隔着两个院子传过来,真跟收音机里唱的一样,那时候三姐十七八岁,那应该是她心情最好的时候。

不久后,因为学生人数不足,学校把一年级的三个班变成了两个班,我被分到了一·一班,三姐分到了一·二班,我们两个不在一个班了。

7  一·一班

到了一·一班,刚开始很是陌生,我认识的第一个新同学是李凤海。李凤海个子高高的,脑袋挺大,头顶还有些尖,剃着秃头,头发刚刚长出来半厘米长,这让他大脑袋的特征更显露无遗。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挨着后门,下课的时候后门开着,我走到后门处玩,他微笑地看着我,我就问他:“你叫啥?”

他说:“我叫李凤海。”

他的同桌,一个穿得很干净的男生,却在旁边说:“傻李凤海,他叫傻李凤海!”

李凤海有点儿难为情,脸上却仍然尴尬地笑着说:“没有傻,没有傻,就是李凤海,就是李凤海。”

我却听出来了,李凤海还真的有点儿傻,别人这样直白地说他傻,他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好像平时已经习惯了别人说自己傻,但是他心里又不愿意别人说自己傻,所以很认真地为自己辩解。

李凤海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倒数第一,数学总是考零分,语文也就考十几分二十分。他总挨欺负,虽然他个子很大,但性情温和,别人欺负他的时候,他不知道反抗,因此班里的男生都能欺负他。

我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跟李凤海一个班,他始终是这样的状态,在班里地位最低,学习上什么也学不会,我们平时不是叫他李凤海,也不叫他傻李凤海,而是叫他“傻海”。 小学毕业之后,他没有考上初中,回家务农了。

师范毕业那一年,我18岁,李凤海应该20岁。那是在暑假里,有一天晚上,我去李凤海所在的大队部看露天电影。那时候大队买了电影放映机有一年了,每天专门给村民免费放电影。我意外地看到那个电影放映员竟然是李凤海,我看到他熟练地做着放映的准备工作,熟练地摆放机器,熟练地安接电源,熟练地整理拷贝……我惊讶他怎么能做电影放映员,在我的心里,这是一项技术性很强的工作。我悄悄地问旁边的人,旁边的人说从一开始大队就让他做了电影放映员,他放得挺好的,每天跑二十里路去县城的电影公司取片子还片子,每天都能放新电影。

但我仍然纳闷,他是怎么学会放电影的呢?要知道小时候在我们的心里,电影放映员是多么的高大上啊,那是比我们老师的形象还高的啊!

我上前跟李凤海搭话,毕竟是多年前的同学,我的心情是很热络的,我亲切地叫他:“李凤海,你还认得我不?”

他抬头看看我,说:“认得。”

但他跟我说话没有亲热劲儿,也许是因为正在忙,他话很少,没有跟我聊几句,态度也淡然。我很想跟他叙叙旧,但是他这态度我没法开口。也许在他的记忆里,小学时的生活没有值得热切回忆的地方。

小时候所经历的许多人和事,如今都已经忘掉了,我的小学更是如此,能记在心里的已经很少了。写完李凤海以后,此时想起来的是一个女生,我已经想不起她的名字,她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女生,学习中等,因为交流少,平时我是不理她的。但是那天上午,學校宣布新的作息时间,下午三点才开始上课,把我们兴奋坏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主动地跟她搭上了话,我说:“下午三点才上课,这回好好地玩儿吧!”她也是很高兴很兴奋的,说:“对,好好地玩儿!”也就是那天,我发现她还是很好相处的。她的家就在路边,那天我受邀到她的家里去看了看,并且看到了一个很好玩的情形。

她家的房子很少,灶间屋是跟她大伯家共用的,她家只有一间居室,顶多也就二十平米的空间,而她全家人都在这一个房间里住。父母、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加上她,一共是七口人。整个房间大部分是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布局,觉得新鲜好玩。我惊讶道:“原来你家的炕是这样的!”她笑着说:“要不不够睡呀!”

那天,我玩了一会儿就走了,此后我们没有培养出深厚的友谊。小学毕业以后她没有上初中,之后就也没有见过她。但是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我有很多次想起她,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家屋里土炕的特殊布局,并且我想起的基本就只是这一个镜头。有时候我也会试图想象一下当初她和父母哥哥姐姐们一大家子人,是怎样挤在这一间屋里生活的。

在这个女生家的对门儿,住着另一家,也是一家七口,很穷,但是这家是住在两个房间里。这家也有我一个同学,叫赵玉江,我只记得有一天他没有来上学,老师问同学们有谁知道他为什么没来上学?有同学回答说:“他中午没吃饭,没有力气走路,在炕上趴着呢!”

关于一·一班,我其实还能想起一些事,比如我们的老师非常喜爱我。那时候,我们的小学老师是语文数学一起教的,其他的副科由别的老师来教,所以我们心里认定了教我们语文数学的老师才算是我们班的老师。那时候没有确定的班主任,只有“我们班老师”和“科任老师”的区别,到了后来,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分开由不同的老师来担任,才明确了哪个老师是班主任,那都是我上初一以后了。

我们一·一班的老师是蒙老师,她非常喜欢我。我记得两件事,其中一件是放学了她带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去她家里写作业。她做家务,我们就在她旁边安静地写作业,写完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就让我们回家了。现在想来,如果她不是喜爱我们,又怎么会让我们去她家里写作业呢?要知道我是班里学习最好的学生,根本用不着老师来看着写作业的呀!还有一次,我因为误伤了班里的一个小女生,另一个男生跑去找来了小女生的哥哥,教训了我一顿。上课后我还在哭,蒙老师进来了解情况后,狠狠地批评了那个男生,并斥责道:“谁派你去当的通讯员?”

二十年后,我和蒙老师住在了一个小区,偶尔见面聊天,蒙老师还说我是她教的学生当中最聪明的孩子。她的女儿早已经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了,而我只在一个师范学校毕业之后当了小学老师。

我说:“我跟您的女儿哪里能比?她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啊!”蒙老师真诚地摇头说:“不,她没有你聪明。”从她的语气里,能感觉出她就是这么认为的,尽管我真的是不如她的女儿更聪明更好学,但是我心里一直感激蒙老师对我的喜爱与帮助。

(三姐的照顾与老师的喜爱,让“我”的小学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作者还有其他故事与我们分享吗?精彩请看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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