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小猫

林红宾

最近一段时期，我时常被那只深山里的小猫弄得神情恍惚，忧心忡忡。

这事还得从我朋友那里说起。我的朋友承包了家乡东面一大片山峦，约有三四千亩。这片山峦经过十多年的封山育林，如今山林葱郁，犹如一片碧云。山中修起了十余座水库塘坝，星罗棋布，泉水盈盈，如同一块块偌大的翡翠。山得水而秀，水倚山而媚，湖光山色，旖旎如画。

朋友为了看护这片山林，在山谷尽头的双星湖畔盖了一处房子，房子前苍松掩映，湖水点缀，宛若一幅古色古香的传世佳作“山居图”。三伏六月，雨水颇多，只要有乌云飞来，就会洒下一阵山雨。雨量充沛，大山就被雨水浸润了，所有的植物都在不失时机地生长，到处泼绿凝翠。山林中土地厚实，雨后就会长出形形色色的野蘑菇。松蕈一簇一簇的，有的藏在草丛中，有的躲在灌木后，就像一群调皮的小猕猴;红蘑菇一片一片的，身着红裤红衣，如同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在林中玩耍;鸡腿蕈莛儿高高的，冠盖圆圆的，俨然一把白色的小雨伞;脆蕈喜欢长在柞林之中，浑身呈浅紫色，可与灵芝鱼目混珠……捡野蘑菇恍若走进一个童话世界，令人童心未泯，兴趣盎然，流连忘返，乐此不疲。

一场秋雨之后，我与一位挚友驱车前往朋友所在的深山捡野蘑菇，来到那处山居前，却见闭门锁户，杳无人迹，毋庸置疑，朋友不在山中。刚要沿石径上山，突然看见一只小猫不知从何处跑来，与我们若即若离，小猫喵呜喵呜地叫唤，分明是与我们搭讪寒暄。

我一向喜欢小动物，尤其在这深山密林之中，小猫突兀出现，令我甚是好奇，断定是朋友饲养的，以便让它看家护院捉老鼠。主人多日不在家，小猫独处深山，形单影只，倍感寂寞，忽见有人前来造访，不免喜出望外，顿来兴致，愿陪客人在林中徜徉。我仔细端详这只小猫，它的鼻子和四肢下端纯白如雪，其余部位黢黑黢黑的，小猫瘦瘦的，主人不在家，自然无人管顾，难免忍饥挨饿。倘若这只小猫生在别的人家，那就成了可爱的宠物，任凭主人对其娇生惯养。而眼下这只小猫，独处深山密林，经受凄风苦雨，我的心弦为之颤动！

我顿生怜悯之情，蹲下身子，面露微笑，朝它频频招手，示意它靠近我，以便与它亲近一番。小猫却心生怯意，逡巡不前，与我对峙，一双机警有神的大眼睛审视着我，朝我喵呜喵呜叫了两声，声音轻轻的，很柔和，似乎在询问：你如此这般，意欲何为？我与小猫极为友好地对视了一会儿，便开始采撷野蘑菇。林中的野蘑菇比比皆是，多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斗，我和挚友欢快地捡了起来。

不经意间，小猫尾随而来，这回它胆子大了，竟然在我面前跑来跑去，兴奋不已。一只青绿色的大蚂蚱从草叶上弹跳而起，小猫见状，猛地跃起，身子凌空翻转，伸出爪子将蚂蚱抓住，不等蚂蚱振翅，抢上前大块朵颐。这时，又一只浅灰色的大蚂蚱，慌不择路，准备逃之夭夭;小猫故伎重演，将其猎获，大饱口福。

我顿时释怀，即使主人不喂它，它身手不凡，定然会自食其力。我和挚友捡了不少野蘑菇，便适可而止，走出林子，来到山居前面，小猫也一直跟着我们。

数日后，我和挚友再次进山采撷野蘑菇，朋友仍没回来。那只小猫也没露面，它到哪儿去了？莫非又上山捉蚂蚱果腹吗？我屋前屋后连声呼唤，挚友说：“你看，它从那个草堆中钻出来了。”小猫与我们在深山邂逅，高兴得不得了，一回生两回熟，它躺在地上直打滚儿。我上前冷不防摁住了它，抚摸着它的腹部，它毫无防范，仰面朝天，四爪蜷缩。我跟小猫亲近了一会儿，便进入林子开始劳作。小猫与上次截然相反，仿佛一个黑色的足球在我脚下滚动，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情意浓浓，如影随行。我将它抱起，给予它人性的温暖。它深知我疼爱它，紧紧地偎依在我的胸前，美美地享受这份极为难得的人猫情缘。下山时，我只好与小猫依依惜别。

轿车行至半山腰，遇见朋友的弟弟，他受哥哥委托看护这片山林。我与他熟悉，便询问那只小猫的食宿情况，他说隔三差五会给小猫送些食物，它的生命力相當顽强，轻易饿不坏的。

一个礼拜后，又下了一场大雨，我和挚友三进深山捡野蘑菇，临行之前，我特意为小猫带上一些火腿和炸鱼，让它改善一下单调的生活。轿车在山居前面戛然而止，小猫闻声向我们跑来。我将带来的美味放在它面前，它犹豫片刻，抬头看了看我，前腿并拢，分明在打拱作揖，表达感激之情，然后不顾羞涩地吃起来，转眼工夫，便吃得一干二净。我揣摩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再来，于是抱起小猫，向它吐露心声。小猫盯着我，目不转睛，它似会察颜观色，心领神会，加之刚才饱餐一顿，顿时焕发活力，从我手中挣脱，跑上石径，率先为我们开路。进入山林后，它依旧陪着我们捡蘑菇。

我和挚友收获颇丰，临别时，我深深地为小猫的生存安危而担忧，主人不在身边，小猫孑然一身，况且势单力薄，一旦山中其他动物袭击它可怎么办？冬季很快就会到来，倘若主人不回来，它能熬过这漫漫严冬吗？

小猫预感到我们要离去，不无眷恋地缠着我，用脑袋蹭我的腿，喵呜喵呜地朝我直叫唤。我情不自禁地将它抱起，贴在腮边，算是告别。小猫定定地望着我，两眼流露出凄婉之情。我渴盼朋友能够尽快归来，与小猫朝夕相处，安享山居生活。

我和挚友缓缓地离开山居，但见小猫跟着轿车跑了一程，情知撵不上，只好蹲在路中间，目送我们渐去渐远。

我的心里感到一阵惆怅，暗暗说道：“小猫，你这只深山里的小猫，愿你多多保重，我们下次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