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歪屁股”船

■李 璧

◇乌江厚板船，俗称“歪屁股”

不畏滩险浪急

乌江河道峡谷连绵，通航河段平均每公里一个滩，水急浪高。江里的木船船板厚达5厘米以上，是内河中少有的、经得起恶浪拍打的木船。这种船被称作“厚板船”，用柏木、红椿、枫香建造，材质坚硬，一般长20米，宽4至6米，载重量25吨左右，上水（船逆流向上游航行）时最多装19吨。

厚板船不仅船板厚，船头和船尾都翘得很高，这样船头才不至于往浪里钻，船尾的浪也打不进舱里。然而，它的船尾比船头更翘，高达3米多，甚至四五米。最奇怪的是，船尾左高右低，向右偏斜，高度相差近两米，是一个歪船尾。

1917年，一位美国人在涪陵乌江口拍摄了一张歪船尾的厚板船照片，拍摄角度为船尾，照片中船正在行驶，看起极不对称，以至于被今人误认为这是一只被撞烂的木船。

乌江的“扯船子”（拉纤工人）喊厚板船为“歪屁股”，这算比较文明的称呼，土俗的叫法为“歪勾子”。“勾子”，屁股的粗俗之名，年岁大一点的四川人都懂。

因水流湍急，“歪屁股”不用舵，而是在船头设前艄，船尾设后艄和小艄代替。艄能随意出水、入水，还可如桨一样划水。艄杆较长，回转臂力大，转向快而灵活。根据水势和滩情，有时两艄，有时三艄一起，协力操控，才可保厚板船平安。

小艄也叫横艄，辅助后艄控制航向。后梢又称大艄，差不多与厚板船一样长，直径三四十厘米，用坚韧的红椿木或柏木做成。乌江的老扯船子说，最重的大艄达一吨，安装时要二三十人拖上船。船尾在设艄时，左高舷坚固牢实，可安放上千斤重的大艄，右舷低矮便于设小艄。

乌江航道多弯道、峡谷，“歪屁股”不能使用风帆，上水全靠拉纤，下水用切条当桡推进。切条有10米长，相当于大号的桡片，前舱三只，后舱一只。

传奇故事多

对“歪屁股”的描述，民国《涪陵志》记载：“水急滩险，舟用厚板，左偏其尾。掌舵立于船顶，以巨桨代舵，长几等于船。”

1936年，黄炎培（近代职业教育创始人、曾任政务院副总理）入川考察，见过“歪屁股”后，在诗中写道：“滩恶当门君莫进，黔船曲尾峡中行。”大意是，乌江汇入川江口，有险滩，航行川江的船不能进入，有一种来自贵州的歪尾船，才能在乌江航行。这首诗后面还有一段注释：乌江多滩，水急如瀑，故翘其尾，并作斜势，以避下滩时水泻入船，俗称“歪屁股”。

抗战期间，英国随军记者欧文路过乌江，看到“歪屁股”后非常惊奇，并产生浓厚兴趣，他专门绘制结构图，在《泰晤士报》上进行介绍。

对“歪屁股”兴趣更大的是日本人。20世纪30年代的一天，一个日本学生来到乌江龚滩坐船，到了贵州，船靠码头，他没急着上岸，而是把乘坐的“歪屁股”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画在本子上才走。

这个日本学生穿着一身黑衣服，一路上表情严肃，少于说话，一直在船头画图。扯船子们看不懂，弯弯曲曲的，只觉得有点像河流。60多年后，一个老扯船子还记得，这名日本学生当时是县上的长官带来的，还给了五块大洋的辛苦费，那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清代和民国时期，自贡盐经釜溪河外运，因滩险浪急，运盐船也是一种“歪屁股”。不同的是，这种船不仅船尾倾斜，连船头也是歪的。船头偏向左侧，船尾向右歪，大小与乌江“歪屁股”差不多。因是走下水，载重量要大些，约50吨左右。

乌江“歪屁股”建造起来耗料多，船体笨重，载重量又小，上水拉纤费力费时，还必须“换棕”。一般八只“歪屁股”一起走船，上滩时，所有船的扯船子会合在一起，轮流把“歪屁股”一条条拉上滩，此为换棕。后驾长扳大艄，站在比船桨架还高的艄凳（艄凳也叫“大花板”，长度与船宽一致，但很窄，只有20厘米宽——作者注）上操控，只有艄把可掌握。由于水急浪高，一路颠簸，重心不稳，稍有不慎就会摔进江里，险情常在。

随着乌江航道的不断治理和机动船运输的发展，“歪屁股”逐渐被淘汰、改造。因用材多，一部分卖到了川外缺少木材的长江中下游。

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国一个船舶考察团出访，考察人员在英国一家博物馆里看到了“歪屁股”照片，第一次知道这种船型，很震惊。回国后，他们着手寻找“歪屁股”实物，后因种种原因耽误，最终成为遗憾。

1964年，涪陵乌江上最后一只“歪屁股”被拆解，随着它的过往一起消失。

◇木船上的桡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