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近代绥远驼运业探讨

2019-10-25刘春子

刘春子

摘 要:绥远驼运业随着清初统一北方的战争而兴起,因北部边疆社会秩序的稳定和商品经济的发展而繁荣,又随着清末和民国期间时局动荡、日本侵华战争以及现代交通工具的出现等多重压力而走向衰落。在其兴起、繁荣、衰落的历程中,无不映射出一个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面貌。本文以绥远驼运业为研究对象,试图梳理其发展历程、内部组织、经营特色及驼工的日常生活等史实细节,探寻一个行业兴衰背后的时代背景与社会因素,总结边疆民族地区经济与政治文化之间的互动规律。

关键词:驼运业;驼道;驼商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9)08-0017-05

旅蒙商的经营范围从业务种类到活动区域都极其广阔,因而很少依靠开设店铺做生意,主要组织大批驼队到各盟旗等地开展流动贸易。驼队大小视当地人口和商品的多少灵活组合,多则是拥有几十峰骆驼的大驼队,少则只有一两峰骆驼,驮着少量货物,住在蒙古包换取牧民的羊马和皮张等。做零星生意的人员,大多是初入号的学徒,他们既是商品推销员,又是运送货物的驼工,可谓一举两得。这样既可利用学徒多做生意,同时也可促使学徒多接触牧民,学习蒙古语,熟悉他们的习俗文化,在经营中增长才干和业务技能。

就整体的经营模式而言,内地商人自贸易中心组织进货——驼队运输——蒙旗交易——赶运或驼运——由贸易中心转销全国各地,这一往返商品购销过程是为一个商品流动周期。①在旅蒙商的经营活动中,商品流动周期事实上并不是一次完成,而是两次乃至多次的错位贸易周期。由于路途遥远,折返时间较长,一年只能进行一次或数次,这种购运销三位一体的营运机制,在增强旅蒙商的活力和效益的同时,也决定了旅蒙商每次的贸易数额都很大,并能获取成倍的利润。

在旅蒙商的经营活动中,驼队既是运输单位,也是基本贸易单位。据不完全统计,从十八世纪后期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仅漠北地区定居的旅蒙商号就多达500余家,经商活动的商人多达二十余万。为旅蒙商直接或间接服务的驼运业及其从业者的规模也蔚为大观,仅绥远旅蒙商就有其中的翘楚——大盛魁,其拉运货物的骆驼多达万只,相关从业人员更是多达千人,绥远驼运业之兴盛可见一斑。

本文即以绥远驼运业为研究对象,试图梳理其发展历程、内部组织、经营特色及驼工的日常生活等史实细节,探寻一个行业兴衰背后的时代背景与社会因素,总结边疆民族地区经济与政治文化之间的互动规律。

一、绥远驼运业的兴衰历程

绥远驼运业随着清初统一北方的战争而兴起,因北部边疆社会秩序的稳定和商品经济的发展而繁荣,又随着清末和民国期间时局动荡、日本侵华战争以及现代交通工具出现等多重压力而走向衰落。

清军平定噶尔丹的战争,由于路途遥远难行,后勤补给所需的大量粮草、军马、军用物资及官兵日用品的运输就成了难题,普通骡马难以适应戈壁地形、气候,折损率非常高,而纯粹依靠人力运输的效率和费用比更为不堪。而长期应用于草原丝绸之路(万里茶道)运输业的骆驼就成为后勤运输的首选工具。骆驼不仅体形高大,肌肉发达,嗅觉灵敏,负重量大,而且能忍饥挨渴,耐粗饲粗放,不惧严寒酷暑,善走沙漠戈壁,尤其是性格温顺,善解主人意图,且忠心耿耿,因而又有“义畜”之美称。骆驼乘、挽、驮兼用,日行最多可达一百二三十里,挽用时每车可拉一千七八百斤,驮用时可载三百多斤,在荒漠道路上一周不补水草仍行动自如,而且从7岁成年后可役用30年之久。因此,清军的后勤物资主要依靠征用驼队运输,而拉驼人又多为山西人。他们吃苦耐劳且头脑灵活,有的甚至学会了蒙古语、满语,如此更利于开展交流。在随清军行军的过程中,他们一方面拉运军事物资、收集和提供军事情报,一方面沿途和蒙古民众作以物易物的买卖,逐步积累了资本,进而开设商号。伴随着归化城成为北部边疆重要的交通枢纽与区域经济中心,绥远旅蒙商也逐步进入迅速发展的阶段。

绥远旅蒙商一般是循着历史上的古驿站道和明代蒙古诸部所驻牧地区,沿着归化城易货的驼路逐水草而开拓前进,足迹遍及蒙古草原地区。当年归化城较大一点的商号都自养着骆驼,其养驼数量占了归化城的大头,并自开驼运店。如大盛魁商号盛时养驼至少2万峰。其中在百灵地靠近大营路的地方,养着2000多峰骆驼;在乌里雅苏台分庄的驼场,养驼少的时候1500峰以上,多的时候超过3000峰。科布多分庄的驼场,经常养有5000峰。此外,在大北路沿途各旗众多的梢子(蒙古语“庄子”之意)中,也有属于大盛魁的骆驼。据俄罗斯探险家波兹德涅耶夫称:“呼和浩特商业的主要运输工具是駱驼。驼运业商号共有十二家,即双兴德(有骆驼700峰)、元德魁(500峰)、天聚德(400峰)、天兴恒(300峰)、徐财(300峰)、徐德(240峰),丁宽(200峰)王茂华(200峰)、邵宗(200峰)、富盛永(100峰)、华柱(100峰)、陈万银(90峰)。此外,拥有三四十峰骆驼的小商号将近百家。这些商号的总运输量为十万普特,约合一千五百吨。”②由此可见其规模之大。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外蒙古封建主在沙俄策动下宣布“独立”,旅蒙商在外蒙古商号的财产货物被烧毁抢掠不计其数,不少商铺被迫撤离,元气大伤。1921年,外蒙古发生革命又一次宣布“独立”,封锁了通往内蒙古的主要路口,归化城到外蒙古的驼路逐渐断绝,少数驼队转向前往新疆的小西路。绥远驼运业的短暂复兴期是在民国十八年至民国二十六年,当时平绥铁路刚刚开通不久,归绥地区作为内地货物运往西北的重要通道和集散地,其经济地位日益重要。而旅蒙商的标杆大盛魁歇业以后,承担西北货运的从业者,主要是回族驼户。当时驼户有骆驼五千多峰,有的是自营货物运往西北,有的是专门为客商运输。其中较大的商号有曹氏德厚堂、杨氏福喜堂、孙氏和盛公、马氏富恒元、王氏兴盛恒、逯氏聚盛德等,回族驼运的每年营业额约三十万银元。③

1921年张绥铁路通车,1923年又延伸到包头,京包铁路全线贯通,同时修通多条公路,汽车也逐渐增多,归绥与内地的驼路大都被现代化的铁路、汽车运输所取代:“由归绥北行穿越大青山,经武川而达百灵庙,计长二百五十公里,已通汽车,一日可达。”④而“骆驼用于沙漠地带、山地带,骆驼之载重量为五六百斤,在西部为多。……骆驼一日三十里或四十里。”⑤很显然,汽车运输业无论是从载重量还是速度都远胜于驼运,但是由于绥远道路交通设施建设严重落后,汽车运输彻底取代驼运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公路未通的地区,驼运依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由碱地运往定口,近虽有大车可用,仍以骆驼为便。每驼冬季可载重二百八十斤,当三月落毛时间期,则只载二百十余斤之谱。保护牲畜之观念,似较内地反为发达。每驼运费,约银八钱,需五日往返一次,由定口下运包头或往宁夏回族自治区。”⑥

1927年国民政府将绥远特别行政区改为绥远省,定归绥为省会,改都统为省政府主席。1930年军阀在新疆、甘肃、宁夏地区的争夺地盘战争堵塞了商道,西路又日益衰落。只有少数驼队往返于绥远省内及宁夏、甘肃承揽短途运输。在此期间绥远军阀混战不已,归绥过往驻扎军队繁多,军纪败坏,商民负担沉重且损失巨大。据时人观察包头工商业的变化:“近五六年,水旱频仍,农产锐减,输出亦因之大减,而土匪遍地,商务梗塞,由包头至甘肃、新疆、青海等路,运输均感困难;复因外蒙独立,蒙古贸易亦告停顿,包头商业遂一落千丈。”⑦那么,整体的商业环境恶化之后,绥远驼运业也难以支撑。抗战之后,军阀盛世才在新疆推行封锁政策,出入新疆的贸易之路断绝,日本严格限制沦陷区驼户的经营活动,规定凡出入沦陷区的商贸活动必须通过日伪“贸易通商会”的审查,即使得到许可,也要派人跟随驼队监督贸易。在军阀、重税、战乱摧折之下,加之运输效率更高的新运输业兴起,逐渐取代了驼运业,绥远驼运业从此一蹶不振。

二、绥远驼运业的道路网络

通过梳理现有档案史料和前人的研究成果,本文认为以归化城为起点,主要的驼道包括前营路、后营路和古城子路与南路。通往漠北的前营路(去往乌里雅苏台)共计60站全称5320里,后营路(去往科布多)共计73站全程6620里,库伦路共计39站全程2870里路,这条线路又有公主路、信杆路、大西路之分。从库伦向北出境到俄国恰克图,然后沿贝加尔湖、深入俄国西伯利亚腹地。古城子路从古城子向西行四站地到迪化,再向西到伊犁,向西北至塔尔巴哈台,进入俄国境内。去往新疆的古城子路,又分为大西路(共计72站全程5430里)、小西路(共计72站全程5470里)、新辟路共计(74站全程7660路)。⑧南路主要是指到山西太原及周边地区的路线,南往和林格尔经杀虎口进入山西境内再继续南下。因在归化城大的商号,人员多为山西籍,而且大商号在原籍一般设有分号,负责从中原和南方组织货源,从蒙古各地购回的活畜及肉、皮、毛等畜产品,又经这些分号往中原和南方运销。因此,南路驼队的规模虽小,但也十分繁忙。

驼路上的站段,因水草、地理条件不同而有长短之别,长者一百三四十里,短者有五六十里。其中有的站点有水草、河淖或水井,可供人畜使用;有的站点都是荒漠一片,水草全无。漫长的商道尘沙泥淖遍布,道路维护保养难以到位,跨越草原、沙漠时往往数日不见人烟,在沙漠地区最为缺乏的是水,“沿途所经各站,且多不毛之地。站程必大,或隔一站,或二三站,始达有水草处,名曰干站,将入干站,则用长形木桶,预储饮水以行,亦不能多携,仅数人而已,或站有一井,水量无多,聊以济人饥渴。”⑨

如果说道路艰难、缺乏补给给旅蒙商带来了种种不便,那么突发的自然灾害或者意外事故,往往会给旅蒙商以毁灭性打击。草原丝绸之路的天气变化无常,特别是在沙漠戈壁上,烈日当空时,滚烫的沙粒可煮熟鸡蛋,人热得难以忍受。有时瞬间会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甚至能将人畜和货物刮得无影无踪;有时又会雷雨交加,将人畜淋得浑身湿透,打颤发抖。包头最早的回族驼户兼百年老字号的驼店太平店在光绪末年为商户运货时,路上突遇暴风雪,驼货尽被埋于深雪中,损失殆尽。货主逼迫赔偿货款,店主邓忠因无力赔偿而被迫服毒自杀。包头另一家驼店四盛公的一支驼队去新疆古城运货,路遇暴雨,骆驼吃了暴雨后的水草引起腹泻,以致边走边死,回到包头所剩无几,店主因之破产。⑩对于驼队而言,人祸之残酷更甚于天灾。1930年,马仲英率部进入新疆,新疆百姓为躲避战乱纷纷逃难。在逃离中难民受一部分人的煽动、挑唆,有的便趁火打劫,对驼队进行拦截和哄抢。而猖獗的匪患,给了驼队致命的打击。驼队在行进途中遭遇伏击,有的连驼带人一起抢走。

三、驼队的内部组织

驼队以驼为单位,十八九峰驼为一链,几链驼又组成一顶“房子”。“房子”分大、中、小三种,大房子约230峰驼,中房子约180峰驼,小房子约100峰驼。每顶房子的驼工多少,视房子大小而定。大房子驼工为“七把子”1114人,加领房子“头儿”2人,共16人。中房子五把子12人,小房子三把子,共7人。

驼队内部组织严密、分工明确,成员各司其职、密切合作,以保证驼队能顺利抵达目的地。驼队的核心人物是领房,这一职位的人选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支驼队的命運。领房的职责是确保驼队人员及牲畜货物安全,并将货物完整无缺、如数按期地运送到指定地点。他全权决定行进方向、路线、起程和歇息的时间,出面与路上所遇所求的各类人员交涉应酬,并临时处置人畜受伤、货物受损等意外情况和遇到天灾、匪盗、野兽等突发应急事件。在驼队中,领房的话就是命令,其他人必须无条件地执行。另一方面,领房不仅要对沿途路线、水源、牧草等情况烂熟于心,而且要能在阴天夜间、沙漠戈壁上辨别方向,能预见到天气变化,还要掌握熟练的蒙文蒙语,有普通的医疗知识和兽医常用诊疗技术。更重要的是为人机警灵活,善于周旋,有勇有谋。绥远大的旅蒙商号,都有自己的领房。在驼路上,领房人骑马不骑驼,有时往返巡视,防止驼工打盹、驮架松散或驼缰脱落。

领房的副手是先生,根据驼队的大小设1或2名,除了办理领房交办事项外,侧重负责到达住宿处后架设帐篷、挖土安灶、捡点用具,组织骆驼饮水、给骆驼治病、给马钉掌等事务。驼队中的驼工不仅体格健全、吃苦耐劳、思维灵活,还要“熟悉蒙古语、熟悉蒙古情、熟悉蒙古人”,归化城曾有“十个汉子里才能挑出一个好驼工”的说法。驼工能够被大商号长期雇佣或临时聘用,也有许多要求和条件,如需要一家铺或有声望的人士作保,必须无条件地遵守商号的规定,货物未交清前没有休息时间等。

驼队中还有两名锅头,他牵引的骆驼拉的不是货物,而是驼队运货途中的口粮、副食品、炊具、大水桶、牲畜精料以及饮驼用的水槽等用具。驼队的口粮主要是白面、莜面、干馍、炒面、炒米,副食品主要是黄酱、黑酱及肉炸酱。如有客人与驼队随行,还要驼运上客人所需的各种点心。到了宿营地后,锅头要承担搭锅做饭及相关杂务。在驼队中,还有一支小狗群,数目从八九只到十来只不等。一般大的旅蒙商号都有自己的养狗场,养狗数百只,驼队出行时抽派。其中走外蒙古、新疆的是“巨獒”。巨獒是漠北蒙古犬种,体形壮大,性格凶猛,用以沿途保护驼队安全。当驼队遇有匪盗和野兽时,巨獒舍生忘死,拼力保护,多有死伤。有时巨獒还能承担“信使”作用。

为了保证货物安全,旅蒙商驼队“昼息夜行,日以为常。即有村庄,概不投止。往返行程,皆须数月始达,每当冬令,路远天寒,夜宿幕中,坚冰或在身底,大雪或没卧驼,坠指裂肤,殆为常事,俗谓其生活为铺冰盖雪之营业,亦其实也。”12驼队一般日宿夜行,每到一个住宿地,驼工首先让骆驼卧倒,卸下货驮子,然后分三班轮流给骆驼放牧和饮水。其余驼工则在先生的带领下,有的负责搭架帐篷、挖土垒灶,有的则到四周拾拣干柴和牛、驼粪作燃料。

放牧骆驼在夏季且遇有水草好的地方比较容易,但必须察看草场,比如有种醉马草,骆驼十分爱吃,但吃后就会东倒西歪、走不了路,治疗方法就是要给骆驼灌两碗醋。此外,还有种爬地草,骆驼吃了就逐渐消瘦甚至衰弱不堪,体力下降。另外,冰雹打过的草骆驼也不能吃,吃了则泻肚不止。在冬季或在沙漠戈壁路上,放牧骆驼就要走很远的地方。人畜饮水,要防止误饮苦水、咸水甚至毒水。如遇雨雪天干柴火找不到或不够,全队人员就只好拌炒面就酱凑合。一旦遇上极端天气,就得迅速就地住下,以保人畜货物安全。在去往新疆的商路上,有时十几天没有水,全靠驮的水维持生命。骆驼队“七十里八十里的一天一天的穿过这亚洲大戈壁,路上没有地方可以供给生活上的用品,所以这些驼夫和客人,从他们出发到终止的地方中间所需要消耗的东西,虽如火柴针线之微,亦得自己带上。特别麻烦的是饮水的携带,戈壁里常常是三五天没有水,或者水味碱苦,这些旅行队总带了几个大木桶,预备些味纯的饮料。”13商路上有时还出现骆驼生病死亡等情况,这就要把这些骆驼所驮的货,放在一起派人看守,走到下一站后再派驼工牵引骆驼拉回,让其余骆驼分担货物。总之,从驼队人员的选择、配置到运输经验的积累、传授,旅蒙商在克服自然因素的干扰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长期维持着一条稳定的商路,并有效降低了长途畜力运输过程中的货物损耗。

四、驼工的日常生活

在没有现代化交通工具普及的那个时代,驼道注定是漫长的旅程,驼工承揽货运业务之后一般往返以此就是一年甚至更久,他们的日常生活也与驼运息息相关,此处就驼工的衣食住等生活细节展开论述。

驼队每年秋天农历七八月份从归绥出发,约走七八十天抵达古城子,然后在古城子放牧骆驼、贸易、休息。到腊月或第二年正月从新疆启程,约农历三、四月份回到归绥。在路上,驼队每天大约下午五时至凌晨一时行走,后半夜至第二天上午休息。驼工去程步行,回程乘驼。

为护卫驼队安全,驼队随行带狗若干只。大房子带狗六七条,中小房子带狗四五条。在驼队中,还有一支小狗群,八九只到十来只不等。归化城大的商号都有自己的养狗场,养狗数百只,驼队出行时抽派。其中走外蒙古、新疆的是“巨獒”。巨獒是外蒙古种,体形壮大,性格凶猛,用以沿途保护驼队安全。当驼队遇有匪盗和野兽时,巨獒舍生忘死,拼力保护,多有死伤。有时巨獒还能承担“信使”的作用。

驼工除穿戴单夹衣服外,还带全棉衣裤和皮衣裤。穿鞋分大、小鞋,大鞋重五六斤,特别厚实,不怕石头磕碰,脚底不打泡。小鞋为平时穿的便鞋,一般在休息时穿用。驼工各自带炒米、炒面、面粉和炒肉酱,回程时带干馒头、油茶面。吃饭时伙在一起吃大锅饭,去程时以吃调酱面条为主,回程时以吃冲油茶泡馒头为主。驼工住帐篷,帐篷为毡里帆布面,支起来呈三角形。大帐篷可住十五六人,中小帐篷可住十二三人、三五人不等。天热时,有的驼工也露天休息。14

驼工劳动强度大、工作环境恶劣,艰辛的生活也让其精神世界格外苦涩。爬山调“拉骆驼”对驼工的痛苦与辛酸有过生动的描述:“拉骆驼呀苦难言,春夏秋冬没消闲。日头晒呀沙子烤,一天一天真难熬。吃苦受累都好说,就怕天阴下大雪。风绞雪呀疯狂吼,浑身发冷腿发抖。大雪封山一片白,拉骆驼呀苦难挨。走一步呀挪一步,悠悠晃晃不到头。走弯腿呀累弯腰,家里缺吃又缺烧。风里来呀雨里去,走不完的路受不完的罪。”15当时在归绥还有“赶车下夜拉骆驼,世上三般无奈何”的顺口溜流传。

当商号或驼运店揽妥货物、组成驼队、决定起运日期后,全房子的人就要迅速做好各项准备。对驼倌来讲,主要是绑好货驮子。一峰驼驮左、右两个货驮子,货驮子必须绑紧绑牢,而且两边的重量要相等。为保护驼背,装货驮子时,先给骆驼身上披一个驼屉,上面再垫一块薄草垫子,然后装货驮子。驼倌自身要从脚到小腿裹好用细驼毛线织成的裹脚带子,再穿上肥又大的牛鼻子鞋。冬天则要穿老羊皮裤,上身内穿夹袄、小羊皮袄,外穿短皮袄,头戴毡帽,外包一条蓝布巾,这身穿戴足有三四十斤重。驼路上驼倌除了自身穿戴没铺没盖,只有一个长方形布口袋,内装自用的碗、筷、针钱包及骆驼用的鼻郎、节槽子(拴鼻郎用的短毛绳)和驼缰绳等用品。驼队一上路,前后蜿蜒几里长,打头的骆驼货驮子插着商旗,驼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构成一条独特的风景线。

五、结语

傅斯年曾说过,“惟有从事实上认识边疆,我们才能保有我们的边疆。”而认识边疆的前提是必须深入边疆,正所谓“非冒风雪、忍饥寒、身历其境者不得”(《日记凡例》)。中国从来去蒙古者,非官即商,商人无相当知识,不能调查记载;官员虽有知识,不肯调查记载,以故较详之出版物,可谓绝无。行的工具,始而骡车,继而骆驼,继而蒙古马,又继而布里雅特车,再继而汽车、火车。因此有关绥远驼运业的研究成为认识边疆地区的重要组成部分。

绥远商旅在草原、戈壁沙漠长途跋涉来往贸易,商道长达数千里而沿途人烟稀少补给困难,道路又坎坷难行,骆驼可负重,能耐干渴,连续缺水10天也能坚持,沿途以草为食,所需精料不多,所以往来内地与草原的商旅贸易多靠驼运。同时,骆驼除主要用于驮运商货外,亦可供人乘骑。近代绥远驼运业发展的过程中,虽然没有稳定的族群、地缘外部环境,但在其自身内部组织相当严密,驼工的日常生活、驼道行经路线及变迁、骆驼的饲养与交易程序等方面的精细与外部环境恰形成一个差异,而在这个差异中绥远驼运业的整体经营状况、行会集体活动与权力分配机制亦有序进行,成为北部边疆地区商贸繁荣的内在因素,其在复杂多变的政局动荡不安的边疆民族地区适应于市场体系的事实为边疆民族地区的民生富裕、长治久安提供了一定的历史经验。

注 释:

①邢亦尘.朔漠集[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5.39-41.

②(俄)波兹德涅耶夫,刘汉明.蒙古及蒙古人(第二卷)[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9.243.

③曹梦麟,甄可君.中国的“丝茶驼路”.呼和浩特史料(第九集)[M].呼和浩特:呼和浩特市地方志编修办公室,1991.177.

④⑦⑧廖兆駿.绥远志略·绥远之交通[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13,262,136-137.

⑤花楞.内蒙古纪要[J].人文地理(第三编).134.

⑥天津永利制碱公司编辑部.苏达工业[M].天津;天津永利制碱公司,1929.150.

⑨绥远通志馆.绥远通志稿·车驼路(卷80)[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7.

⑩赵俊.包头回族驼运业之概况[M].包头:包头市东河区政协文史委员会,1987.181-182.

11把子,指驼工在装卸货物时,两人一组,分站骆驼左右,一起将货驮抬至驼背.因此,一把子为二人.

12绥远通志馆.绥远通志稿·车驼路(卷80)[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

13范长江.塞上行[M].上海:上海书店民国26年(1937年).64.

14代林,马静.大盛魁闻见录[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1.286.

16邢野.中国爬山调艺术集成(上册)[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8.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