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哈哈哈”我们还能说点什么?
2019-10-21江丹
江丹
春天特别容易发现语言贫乏问题,多少人在一片新绿花红中,除了“美”再也说不出别的词儿来。不是不想说,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实在想不起来。
比起当代人一个过于简单的“美”,古人对春天的赞美就丰富得多了。白居易会说“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韩愈会说“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杜甫会说“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还会说“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辛弃疾会说“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遇到好看的风景只会说“美”,遇到好笑的事儿则只会“哈哈哈”,这就是当代人的语言困境。前不久,中青报对2002名受访者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76.5%的受访者感觉自己的语言越来越贫乏了,具体表现为不会说诗句,不会用复杂修辞手法。前人积累下那么丰富的词汇语句和表达方式,却被今天的年轻人在高考之后就还给了语文老师。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语言。互联网时代自然催生了互联网语言,比如年轻人追逐的网络流行语。它结构简单,语义夸张,仅“哈哈哈”3个字,就有多种意义,可以表示好笑,也可以用来化解一点小尴尬,所谓一笑而过。纵然网络流行语鲜活生动,但似乎还是少了一点美感,在博大精深的汉语词库里,还有很多更优美的表达。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说,“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方式”。也就是.说,语言并不只是我们用来表词达意的工具,它还是我们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社会文化的具象呈现。当我们选择简单省事的网络流行语时,实际上也是选择了一种简单省事的思维方式。
比如我们说春景“美”,我们并不愿意思考它到底有多美;当我们在键盘上敲出“哈哈哈”3个字的时候,也并不想思考这件事为什么好笑。这种表达方式省去了对细节的描摹,看似快速有效,但用的次数多了,便是思维懒惰危机的征兆了。要知道,语言也可以反过来塑造我们的思维方式,没有什么比放弃思考更可怕的事情了。
如果我们对所有景色的理解只有“美”和“不美”,那么好不容易发展到多元状态的世界很快就会在我们手中重回二元,说不定我们的后代又要进行一场场艰苦的跋涉,就因为我们这代人的一些懒惰。在互联网时代,二元世界观已经有了一些征兆,比如人们喜欢用自己的“三观”评判影视剧,充当网络警察,跟自己观点一致就是好作品,跟自已观点不一致就鼓动网友大批特批。而且人们还喜欢做粉丝搞网络一家亲,放弃基本的是非判断,唯偶像是瞻。网友简单粗暴地判断,跟自已观点不一致的表达就是来自“水军”,而不管自己的偶像在T台上摔了多大一跤,专业素养低到何种水平,但还是要紧紧抱紧偶像,谴责那些发出批评声音的人不知道偶像到底有多努力。
读者或许已经注意到了,网络流行语的更新迭代非常快。“哈哈哈”也不過这几年才流行起来,而之前更早流行的“神马都是浮云”“酱紫”等已经很少被使用了。在互联网世界,追逐流行是一件非常紧迫的事情,稍不留心就会被甩在后面,是的,就连之前表示落伍意思的“out”也很少出现在大家的互联网社交语境中了。
这实际上正说明,网络流行语的生命力是短暂的,因为它诞生的时候太过鲜活,缺少底蕴养料,所以枯萎也就会来得特别快。我们的诗歌能流传千年不止,我们的网络流行语却可能存在不过千日。
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生活在互联网所构建的虚拟环境里,也不可能在所有的场合都使用网络流行语。我们从婴儿时期便开始了语言的学习和积累,接受过那么多优秀文学作品的熏陶,听说过那么多生动有趣的俏皮话,可当我们需要在考试之外发挥它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词穷了,能想起的只有几句简化之后的网络流行语。
我们的语言习惯变了,我们的思维方式变了,而如果都是越变越简单,那么就应该警惕起来了。
摘自《济南日报》2019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