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美书写当代情——评当代昆曲《春江花月夜》
2019-10-21王扬
王扬
摘 要:本文试从舞台情境设置、人物情感、审美特色等方面对当代昆曲《春江花月夜》的创作剧目进行分析,该剧目空灵含蓄的舞台情境设置与昆曲古典特色的完美贴合,并以“情”为贯穿,展现别样“情”,在展现昆曲传统美的基础上,具有着鲜明的当代审美特色。
关键词:舞台情境设置;情;当代
昆曲作为我们的百戏之祖,渗透着我们古汁古味的传统文化,拥有着我们戏曲人的气质和品格,糯语芬芳,婉韵氤氲,载歌载舞,诗情画意为一体,唯美精致为一身,一回眸、一挽袖,都含着沉甸甸的传统神韵,在戏曲表演艺术上达到了最高的境界,让人乍看惊艳,细品入骨。那么昆曲《春江花月夜》作为当代新创编的昆曲,在充分的展现昆曲的传统美的基础上,又淋漓尽致地抒发着当代创编者的情感特色。
一、空灵唯美与昆曲情境的密切贴合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戏曲文化的进一步扶持,创作力量不断增加,多种创作风格展现,在舞台呈现上部分体现出空灵唯美的特色,正如《春江花月夜》中,一轮圆月正值当空,一叶扁舟缓缓而来,空幽而又灼灼,简约衬托出唯美,在演员表演、舞台呈现、剧情舒展共同作用下,增加舞台内涵纵深度,人物情感的深幽热烈之感,更加贴切了昆曲的舞台现代发展状态,在空灵的造型中,深发出内敛而悠长的韵味,在一唱一和、一眉一眼、一弦一柱中,流转着滔天的情感,跨越着阴阳两界,涤荡在奔流的江河之中。整个情境,沉浸在古典江南水墨画之中,剧中人,是剧中画,亦是整个编导舞美体现出来的唯美意境,意境的水乡,暖糯氤氲,与昆曲的典雅特色极具贴合,一场载歌载舞的看似热闹的表演中,衬托着昆曲的静默与魅力。甚至在剧中诗人张若虚与判官的精彩较量中,也用以唯美含蓄的舞台设置,在渺渺烟雾、灯光明暗中,表现出人物所陷入的艰难险境困境,淋漓尽致地展现复杂的内心冲突。空灵含蓄的呈现方式,为演员的表演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使得演员在表演中,运用动作技巧,展现内心的心理状态。在判官提出诱人条件下,张若虚的决绝回答,让“久经官场”,看遍蜉蝣众生相的判官,不知所措地摇晃官帽,一迎一和,精彩对决,人物内心的情感喷涌而发,令人畅快淋漓。《春江花月夜》以含蓄空灵之式,融汇了现代表现思维,从唱词、故事背景、人物造型、剧目情景等方面,综合的体现出了昆曲的古典唯美画面,雅致精华之风。
二、以情动人,娓娓道来
纵观全剧,昆曲《春江花月夜》尽述诗人张若虚的爱慕痴怨,上元佳节,在幽江之上,正是观灯好时节,在这圆月烛灯、弦乐声声之时,恰见一美丽少女辛夷娇羞而来,诗人屏息凝神,惊艳之光从内心炸裂开来,找不到任何美好词汇,来阐述她的美,正可谓“有一佳人,居于水央,浅笑缓步,已入心肠”,诗人被辛夷吸引,神魂颠倒。
滔天之“情”乍然升起,激荡永恒,然而还未倾诉,却被鬼卒错拘而亡。情未开花就枯萎,情未绵延却陡然终止,却是隔了阴阳。佳节上的一瞥,让陡然升起的爱意戛然而止,让欲畅奔而泻的洪水压束封堵,情因终止而达到顶峰,情因初尝而渗入心魂,情之至也。那么观之剧中的张若虚又与汤显祖《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在情感上有着相同与不同之处,杜丽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梦中与柳梦梅相会,遍爱之入魔,相思病亡,最终又为爱而生。《春江花月夜》中的张若虚上元佳节,偶见辛夷,神魂颠倒,却被判官错拘入了阴曹,辗转力争,终返阳间,与佳人在月下重逢。在人物行动的线索发展上,相同的是张若虚与杜丽娘,在恰当的环境中与柳梦梅、辛夷一见钟情,思之如狂,并均在魂堕阴曹时,拼尽全力,决绝重返阳间,与相思之人团聚。情因相见而起,却又刻入心骨,为了见相思之人,不畏艰难,历经重重,情之执,情之至。杜丽娘为与中意人相聚,托梦与柳梦梅,并以魂魄在夜色中与柳梦梅大胆相见,展现出了杜丽娘的情之执着以及内敛性情中的大胆与主张;剧中诗人张若虚魂魄被错拘至阴间,短暂的慌乱之后,便只有一个信念,要回到阳间,与辛夷相见,完成当时的约定,此情喧声。然而当判官再查生死簿时,发现虽然错抓了张若虚,但张若虚在阳间时日不多,还不如将错就错,转世投胎,张若虚得知后,来不及感慨人生无常,却牢牢把住心中念想:回阳间见一见那相思入骨的辛夷。判官三诱张若虚人间贪念之事,许他投胎转世之后荣华富贵,许他官拜封侯,许他沙场点兵权利至极,却终抵不过他见辛夷的执着,耗尽数十年,滞在阴间,如果在偶见辛夷之时,错入阴曹之时,张若虚之情已喧至高潮,那么此时的他,情达到了极点,为情抛却胆怯、抛却荣华权势、不怕岁月侵蚀,甘守辛夷的回眸一笑,情之至也。张若虚与杜丽娘“情之至”相同的是,为了它奋力力争,皆在展现情之纯粹,情之浓烈。
由此可见,杜丽娘与张若虚共同表达了情之至的观念,但二者不同的是在展现的过程中,杜丽娘是“为爱而死,为爱而生”,张若虚则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杜丽娘因相思成疾病逝,后又因情而重回阳间。张若虚则是在情初而现之时,被迫戛然堕入阴间,与判官辗转力争,望回到阳间,再见一面辛夷,这是“为爱而生”,但返阳无望,判官让他荣华转世投胎成人之时,他却决然放弃,甘愿在阴间滞留,当一个死了数十年的鬼魂,这正是“为爱而死”。数年间,盛名才子,天纵才华,魂魄漂浮在阴间,守得了孤独和寂寞,护得住心中的那份纯粹,捧着相思与爱恋,不恋功名利禄,尽展文人的傲骨倔强,情深而坚。
修行得道的鬼仙感念张若虚的痴情,终助得他回到阳间,一见相思多年的辛夷。又是一年上元佳节,张若虚终于回到了那个让他惦念万次的地方,见到了那个让他想念入骨的人,然而当初的红颜已是白发老妇,圆月当空,旧琴旧弦弹拨不醒执着的心,张若虚在得知辛夷对自己的感情正如“阮步兵哭兵家女”之时,无限的伤感悠然而生,在奈何中,寻到自己等待多年的答案,留下“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的歌吟,做到了与诗词的紧密的对照。世事变化,人世沧桑,然而诗人更多的充斥着对等待的不悔。旧人对面不相识,唯留琴瑟悠悠,涤荡在江边。该剧与《牡丹亭》杜丽娘重返阳间与柳梦梅喜结良缘的结局不一样,《春江花月夜》更想表达的是感情的另外一种坚守和执着,并不是所有的欢喜结局才能证明情感纯粹炙热,世间情感不因结局的不同而变质,情真为美,情执为至。
在剧中,情之至往往蕴含着执,除了对张若虚情之至的表现外,从鬼仙曹娥、辛夷不同的情节描写中,都体现着情。鬼仙曹娥,鉴证了张若虚的真情,感动于他的执着,不惜带他去人间见辛夷,甚至不惜放弃自己成仙的机会,只为他寻找重回阳间的药,这何尝不是一种情;辛夷年年祭拜春江,感念英才,这种气节和坚持,何尝不是一种情。该剧的结尾虽不是大团圆的结局,但是在剧中章章节节、点点滴滴中,都充斥着情的“暖”,情有多种,或热烈、或萧瑟、或喜悦,至于暖情,此剧绝佳。
三、尽显当代审美特色
昆曲《春江花月夜》无论是在剧目文本、舞美背景、还是在情感表达等方面,都明显得展现了當代观众对昆曲的理解和阐释。在“情哲学”上融入了现代情感观念,情可以是深情炽烈的单恋,不计回报的爱恋,情可以是执着地坚守气节、敬佩与喜欢;在文本上,散发着浪漫主义的色彩,表现了当代创作的丰富的想象力,剧情跌宕起伏,生动精彩,特别是在文本语言上,融入进时代特色的俏皮语言,如“判官”无奈地说出“退居二线”的语句等等,生动的现代语汇,使得剧目离观众愈加亲近,真正展现出了当代昆曲的独特韵味,集唯美典雅、现代思辨、大气浑厚于一身;在舞美背景上,尽显空灵唯美,没有一些剧目的繁杂装设,却与剧情密切贴切,渲染情境,烘托气氛。
总而言之,昆曲《春江花月夜》作为当代昆曲的创作,是一次成功的尝试,在文本设置、情感哲学、情境塑造等方面,展现了古典昆曲的传统美:以情动人之美,载歌载舞之美,情境氤氲之美,观之优美,思之若身临其境,悠悠现出疏朗清新,水墨之感油然而生,与昆曲特色做到了完美的贴合;全剧以情贯穿,情之至、情之坚、情之纯粹、情之暖、情之不同,笔笔沁人心脾,点点刻入心头,真正做到以情动人,透彻刻画。生动展现了世事沧桑,红颜渐老,赤心不改,情深不易。这对于当今的戏曲创作更是一个深刻的写照,时代变化,我们亦要抱着创作的赤子之心,写以情动人的故事,做情之至的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