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与战争是一对跷跷板
2019-10-21禾刀
禾刀
一般情况下,战争的目的就是以极端方式拒绝合作,经济则恰恰相反,是要寻找一切可能合作的机会。这也是此书所阐述的两种不同视角。
很有必要介绍一下本书作者卡尔·赫弗里希。卡尔在一战期间先后任德国财政部长、内务大臣,就读过慕尼黑大学、柏林洪堡大学与史特拉斯堡大学,长期“躬耕”于经济学领域,算得上是典型的学者型领导。卡尔的经济建树引人注目,比如他主张战时以借贷筹措军费,而非传统的征税政策,要尽可能减少战争对实体经济的伤害。本书中,卡尔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从学术角度详细介绍了一战期间德国如何打破协约国的经济封锁,又如何自力更生的。
《战争论》的作者卡尔·冯·克劳塞维茨说,“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换句话说,战争是超越政治手段的一种极端施压举措。出于可以想象的原因,一战期间,为尽快打败德国这个战场上的对手,协约国必然选择尽一切可能,最大限度打压德国的生存空间,其中就包括经济上的严加封锁绞杀。
面对经济封锁,对外德国采取的是经济问题经济方式解决。即“利用中立各国需要德国的煤炭、药材以及化学用品的弱点,暗中与中立各国订立交换货物的条约。这样的结果是,战时欧洲中立各国输入德国粮食的数额,竟然比战前还增加了;与此相反,当时欧洲中立各国输入英国粮食的数额,却比战前减少了”。
对内,德国充分挖潜,用我们的话语体系说就是“自力更生”。这个挖潜也智慧满满,即采用“经济效率原则”(停办一切小工厂,专供大工厂生产,以最大限度节约人工煤炭)、《救国服役条例》(限制工人进退自由,以及女工代替男工,以保证生产正常有序)、“限制国民粮食消费”、“重要原料收归国有”等等(打破供求关系支配物价原则,有效防止通货膨胀)。有必要指出的是,卡尔力推的“采购总局”、“企业改组”、“救国服役”等举措,都是前所未有的改革创新,在战争期间确实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甚至后来为多国争相仿效。虽然这些举措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资源的使用效率,但作为一名经济学者,卡尔深知,这些仅是权宜之计,其弊端显而易见,如“有许多行业因受‘强迫经济的影响”,无法形成竞争。再者,在“‘强迫经济之下,私自交易变得防不胜防,无法禁止”。
另一方面,德国积极借助科技手段,积极寻找解决方案。在雄厚科技实力的支撑下,一战期间德国实用技术研究成果颇多,比如发明了无烟火药,从空气中提取氮素,从普通黏土中提取铝,发明的“人造橡胶”和“改造旧橡胶”弥补了橡胶的缺失,而木料制丝的发明,使得纺织业不至于瘫痪……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众所周知的是,尽管德国在解决经济方面推出的许多举措,起到了极大作用,但仍旧未能改变一战的败局。这也表明,再多的创新都无法弥补战争撕裂经济造成的严重后果。某种意义上,德国的这些尝试,算得上是对现代经济理论有效性的一种反证。
1776年,现代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推出了自己的举世经济名作《国富论》,为现代经济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斯密除了发现了那只“市场中看不见的手”之外,也看重市場效率,但所有理论阐述都预设了一个前提,那就是市场的开放性,即通过公开公平的交易,实现市场效率的最大化,而非依赖行政强力干预。行政手段在某些时候表现为高效率,但行政手段只能确保那些行政自认为重要的目标内容,却无法取代社会的普遍智慧,更无法确保小众群体的利益。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名言之所以有名,常常是因为名言所阐述的道理是人们希望追求而又难以企及的。事实上也是,人类总是表现得如此健忘,尽管一战给人类带来深重的灾难,对经济造成了巨大破坏,但一战结束仅仅二十年后,比一战破坏性更大的二战便又爆发。直到今天,战争的硝烟依然弥漫在世界的许多角落。尽管战争双方总是义正辞严地表示是为了追求幸福,但战争除了造成人类互相杀戮外,对经济毫无裨益可言。近数十年来,全球经济之所以迎来了发展小高潮,显然是因为彼此合作,不论合作过程多么艰难曲折,也远甚兵戈相向。
回到本书再看,虽然德国在一战期间进行了不少看似有益的经济尝试,但历史表明,再多的努力也只是尽可能减少战争带来的损失,德国根本无法回到战前的经济高度。虽然战争期间德国一些紧缺的大宗商品进口较战前有所增加,但从整体外贸基本面来看,德国还是无法达到战前的体量。
如此看来,经济与战争就像是一对跷跷板。战争权重越大,对经济的破坏性也就越大。反之,经济博弈越公开公平,就算有再多的不同,彼此合作的机率就越大,战争的风险就会越小。历史上,那些试图通过强力手段压服对方的举措,即便在短时间内看似赢得了胜利,但对经济的破坏却是长远的有时甚至是不可挽回的。今天我们重读卡尔的这本书,绝不是要回到战争中去,而应借此反窥并建立公开公平的利益博弈机制。也只有这样,人类才有可能最大限度避开战争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