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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见闻

2019-10-21常昭怡

鸭绿江·下半月 2019年12期
关键词:臭味瓶盖泡面

一股浓重的酸臭味突然在整个闭塞的空间中蔓延开,像死去已久的尸体在流着脓血被苍蝇叮咬,亦或是一翁腌制坏了的酸白菜在空气中发酵。总之,这股味道悄无声息的,缓慢的,大团大团的往鼻子中钻来。我把神游在外的思绪统统收入到脑海中去,寻找着味道的发源地。在经过数秒的寻视后,我的目光定格在对面那位穿着黑色棉衣的老头身上。这人年龄大概在五十岁上下,一身的黑灰装束,黑棉袄,灰棉裤,短而稀的黑色头发像根根短针,紧紧的扎在头皮上,脸色黝黑,还隐隐透出红润。再往下望去,两只穿着黑不溜秋袜子的脚正翘着二郎腿,晃悠悠的上下摇摆。而那股子酸臭味,正经过空气的传递,缓慢而有力的在车厢中爆炸,酝酿,爆炸。

我皱了皱鼻子,不自觉的吐出了几句低沉的脏话来。“妈的”。虽然实在是忍受不了这股子味道,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看了看左右,大家都是一副不耐的表情,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的保持着沉默,都希望有第一个站出来吃螃蟹的人。空气像是被凝固了起来,僵持着的只剩下尴尬和那股顽强的脚臭味道,仿佛可以看到几缕实质的黄黑色轻烟,在周围的空气中欢快的飘飞着。随即,我的思绪又开始了飘摇,此情此景,让我联想到公寓附近的垃圾中转站。说白了就是附近居民和商铺统一堆放垃圾的“仓库”。到了夏日,各家扔出的剩饭、浓汤、瓜果皮、烂蔬菜都以腐烂的状态在其中混合,发酵。一堆堆腐烂、发霉的废品里,还不时的流出浓汁来,黄的、绿的、紫的、黑的、最后都变成了白了的,一层层白色的霉菌像下过雪似的覆盖在五颜六色的废品上面。那铺面而来的酸臭味,确实是够味,于是,那个垃圾中转站的前面,总是多了几滩呕吐过的残渣,在阳光下耀耀生辉。还记忆起,小时候回外婆家吃饭,钻到卧室里便闻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咸臭味道来。我便问起外婆这是什么味道,好臭啊。这时外婆的脸好像唰的变白,又好像是变红,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是听到外婆支支吾吾的说着,那是她腌制很旧舍不得吃的泡白菜,放坏了又不舍得扔,于是就那样放在那里了。

列車在一刻不停的往前走,好像永远不知疲倦,永远在奔波着赶往着远方。而时间也是如此,大概是到了午饭的时间了,丝丝缕缕的泡面气味往在空间里传播者。有酸菜味的,有法式泡椒的,有红烧味的,有香辣的。本来各自浓郁的香气在微微引起我食欲的同时,又偏偏混杂了对面老头的酸脚味。“略”不自觉的发出干呕。狭长的火车过道里,不断的拥挤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手里拿着泡面去接水的,端着泡面去倒面汤的,去厕所的,去抽烟的,坐的屁股疼的,闲的无聊的,络绎不绝。可过道就这么大点地方,于是就有人边推搡着边大声说着“让让,让让”。这种时候谁会让谁啊,力气大的就挤在前面,力气小的就靠边等着。哐当哐当的列车,不会有丝毫的停顿,蓦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天黑了。原来是火车进入了山洞里了。

对面的老头这时把脚放下,胡乱的塞进棉鞋里,然后弯腰从座椅下面拉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化肥袋来,动作麻利的解开缠绕在口子的麻绳,伸手从中摸索出一碗、一泡面、一酒瓶来。那个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微微发黄的白色塑料碗壁上还印着一粒绿色葱花,像一只趴在上面的绿头苍蝇。还有一些凝固的黄色物质,斑驳的分布在碗底。接下来他把泡面和作料一起放入碗中,便径直向热水供应点挤去。他这刚一离身,四周便“嗡”的一下炸开了。“那人的脚真臭”。“是啊,估计脱了鞋走在地里,地都不用施肥了”。“我刚差点没吐了,这味真酸爽”。……唾液横飞正欢快之际,老头回来了。于是四周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人还是在做着原来的事情,只剩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来。

这时候,那老头又从自己的化肥袋中取出来了半截火腿肠,张开了嘴,几颗泛着黄色污渍的牙就露了出来。他咬一口火腿,然后往旁边微移“噗嗤”的一声吐进了泡面中去,然后再扭头,再吐。这样周而复始的四五次之后,大概对自己的成果满意了,就把剩余的火腿用卫生纸裹好,又塞入了化肥袋中,并盖上了碗的盖子,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酒瓶子上了。他把瓶盖扭开,平放在桌子上,然后双目睁大紧紧盯着瓶盖,身体紧绷,开始往里面滴入白酒来。一滴、两滴、三滴,在瓶盖将满之际,他迅速的放直了瓶身,然后端起瓶盖往嘴里倒着刺鼻的液体。本来瞪大的双眼转瞬间眯成了缝,看到喉咙蠕动的同时听他发出满足的叹息,“啊”。接着浑身像一团泥巴一样失去了紧绷着的力气,躺倒在了靠背上。顿了一会,他又充满活力似的直起身来,揭开碗盖吃起了泡面。一口面,一口火腿,一口酒,楞是被吃出了大餐的感觉,一个人在那里吃的不亦乐乎,吃的酣畅淋漓。终于,一餐结束了,碗里只剩下了汤水,他双手捧碗,然后“咕噜,咕噜”的往肚子里灌着面汤。最后从麻袋里掏出来卫生纸,先擦了擦嘴,又擦了擦筷子,最后擦了擦碗。随手扔掉变得油腻泛黄的纸团,把用过的碗和酒瓶重新塞入麻袋中去,系上绳子,然后推入座椅下面。

火车继续“哐当,哐当”的往前面走着,四周经过了无数的城市,也经过了无数的旷野,我愿意跟随着火车的脚步,去往每一个陌生的城市。铁路是连接每一个城市的动脉,流淌在这动脉里的是一列列奔驰的列车,短暂的停息,又匆忙的奔波。日落月升,车子总是在前进中,不知疲倦的是死物,而疲倦的是每一位旅人。

在这趟列车上,还发生着许多的事情,斜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他的旁边站着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头辛勤的跑来跑去给孩子买吃的买喝的,孩子却还不满意的扭来扭去,从未开口让老头休息过。两个人,一张票,这是贫穷的无奈。厕所门口,排着四个人的小小队伍,排在首位的人不耐烦的向厕所门砸去,还向内大喊着:“里面的人,快点”。厕所不够用,这是人多的无奈。右手方有一对小情侣,女孩蜷缩在男孩的臂膀里,这是恋人的甜蜜。还有许多的事情我无法一一看到。这是一趟普通的列车,每天都有无数趟这样的列车行走在祖国辽阔的土地上,而我,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乘客。

作者简介:

常昭怡(1995-),男,满族,河南洛阳人,西北政法大学法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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