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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三次送我《白鹿原》

2019-10-21

文史博览 2019年8期
关键词:作家出版社陈忠实白鹿原

我年轻的时候,在陕西省作协大院待过几年,与陈忠实(1942—2016,陕西西安人,当代著名作家,代表作《白鹿原》)有过往来。后来,我离开了那里,新的单位与作协不远,都在一条街上,时常还能遇见。我俩的交往里有一事,我一直没敢写,怕引起别人误解,就是陈忠实曾三次送我宣纸本《白鹿原》。在陈忠实去世3周年之际,我把他三次送我书的经历写下来,既是缅怀,也是给研究陈忠实的人添一点资料。

2012年元月14日,陕北的朋友给我拿来一箱子羊肉,我即刻给陈忠实打电话,他说他在西安石油大学,让我送过去,一会儿下班顺便带回去。我说那好,我就在丈八沟(西安地名)开会,离得很近。不到10分钟,我就到了陈忠实的办公室——很多年,陈忠实都不在作协办公,他担任西安石油大学学术委员会名誉主任,工作和写作的地方都在学校。

我一进门,他嘿嘿地笑着说,咋这么快呢,正好,作家出版社出了一套宣纸本的《白鹿原》,人家只给了我100套,我就送你一套。说话间,就把书送到我手上,我打开一看,书的扉页上写着“远村雅正 陈忠实 二零一二年元月十四日”字样,字后还盖一方印。我喜出望外,说,这么贵重的礼物,一定好好收着。然后,我们坐下闲谝,他说,你的杂志办得好,许多人和事,我都是看了《各界》才知道,特别是范紫东先生,我查找了好多资料,不及你们登的那篇文章看起来实在。他还说,最近一直在研究范紫东,他和牛兆濂先生都是关中文化的重要代表,一个乡贤,一个剧作家,从不同层面彰显了我关学的灵魂和精神。

我认真地听着,隐约觉得老陈有可能又要弄一个大部头的厚重的东西,范紫东应该是他下本书的主要角色。我说,陈老师,你总是比别人挖得深,想得多。又说,你喜欢,我下次来,把合订本带上,他说不用了,我把你寄来的《各界》每期都保留着。

回去后,我认真翻看书籍。红色书函,封面上有“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 宣纸本 作家传世珍藏 白鹿原 陈忠实著 作家出版社出版”字样。里边是上、中、下三本《白鹿原》,宣纸,竖排,手工线装。古朴、典雅,透着墨香。版权页上显示:2011年9月第一版,印数2001~3000,定价480元,出版发行 作家出版社。

这样考究的装帧,我还是头一次见,所以爱不释手。

过了半年多吧,有一天,我突然接到陈忠实电话,他问,你在西安不,我答,在。他说,正好,刘成章(当代诗人、散文家,陕西延安人)从美国回来了,我想请他吃个饭,你们都是陕北人,又熟,就想到叫你陪一下。我说,好,我一定来。他又说,就搁在荞麦园,让成章吃个家乡饭。我当然愿意去陪。我在作协院子里当编辑,是刘成章让作协人事处给延川县教育局发了个借调函,我才能在作协安安生生待了5年。当时,刘成章任陕西省作协党组副书记,对我格外关照,作协开党组会,他都会到后院来,叫我去做会议记录。正是这样,我才有机会认识了胡采、李若冰、王汶石、杜鹏程等老作家。

当天,我提前到了吃饭的地方。服务员还在打扫卫生,我就给陈忠实打了个电话,问他在不在石油大学,他说,在,我说,那我到你那去一下。他停顿了一下,说,那你来。听语气有拒绝的意思,我说你忙吧,可他已挂断了电话。我又不能再打,只好前去。

一进门,陈忠实就拿出一本宣纸版的《白鹿原》递给我。说,你来了,正好,把这个拿上,人家给我不多,给你留个纪念。说着,又翻了半天,找出个纸袋子,说装起来,一会吃饭人多,不要叫人家看见了,都是熟人。我没有回话,而是把书打开,翻看书的扉页,写着“远村雅正 陈忠实 2012年7月15日”,咋办呀,已有了一套……陈忠实见我木木的,就问,怎了,书有问题?我可是放下你的电话,看了半天,才给你准备的。我赶紧回答,不是,不是,挺好的,我是被书迷住了,失礼了,谢谢陈老师。

显然,陈忠实不信我的回答,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我本想告诉他,上次已给过我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我知道陈忠实是个重情义爱面子的汉子,如果我说给过了,书已签好了我的名字,他如何处置。再则,他听了会不会自责,如果这样,一定会影响他的心情,一会儿的饭咋吃,会不会让客人也不高兴。不敢再往下想了,也不能再想,我把书收起来,给陈忠实点烟,并“言不由衷”地问,陈老师最近忙什么,挤出点时间到陕北走走,我陪着你去呀,陈忠实“嗯嗯”地点着头。我还说了些啥,记不得了,反正是拣陈忠实顺耳的话说了一大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神不安。好在到了饭时,我们一起下楼,向饭馆走去。

此事后又过了不久,有个同学要买陈忠实的字送人,我给陈忠实打了电话,他说你下午来吧,我在石油学院。我就带着人去了。一进门,他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套书放在桌上,等着我来。我急忙翻看是否签了字,果然写着“远村方家雅正 陈忠实 二零一二年九月二十九”。我首先想的就是要告诉他,上次你已给过我了。但又怕把场面弄僵了,等陈忠实字写完,盖上章子,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等墨迹干的时候,我才趁着他高兴,把事给挑明了。陈忠实先是一愣,很快就笑着说,送出去的东西,就是你的了,没有收回的道理呀,你就留着吧。我只好装出兴奋的样子,把书收下,实际上我很忐忑,心里嘀咕,别人会咋看我呢。

好在,有我的同学在场,陈忠实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他说,我只写过一首现代诗,还是你编发的。我回想了半天,才记起,1993年,《延河》要出一期诗专号,陈忠实写了一首诗,大概有十几行吧,编辑同仁们很高兴,都说老陈一般不写自由体诗,这次能给《延河》写,对我们的工作是莫大的支持,就放在这期专号的头条。陈忠实说,当时不出一个月,陕西文坛先后失去路遥、邹志安两位主将,我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能直说,怕人家误解,所以,就学你们诗人写了这首诗。

那时,我对陈忠实把20年前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可当下的事不出两个月就忘掉了,还是有一些担心,以为是他对文学过于专注的缘故。可近几年,我发现自己总是记不住事,这才知是年龄不饶人,谁都会有这一天的。所以,我才敢把这些往事写出来,以此缅怀陈忠实老师,希望他能忘掉人间的那些烦心事,过好自己的神仙日子吧。

附注:远村,原名鲍世军,陕西延川人,诗人,书画家,中国作协会员,现任陕西省政协《各界》杂志总编、《各界导报》副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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