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室里的幸福感

潘爱娅

去年腊月底，本该为过春节忙碌了，可我却住进了医院。按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左手的拇指痛得厉害。拇指虽小，但如果不把这疼痛消除掉，春节肯定是过不好的。于是，在孩子的坚持下，我来到了我们当地最好的医院的手足外科。专家姓舒，文雅又和蔼，他对我说：“这种病不常见，是指甲里面长了个球瘤，越发展到后期会越痛。手术切除吧！手术不大，但比较精细。”舒主任末了还加了一句：“这种长在指甲里的血管球瘤，痛疼起来非常剧烈，恐怕连江姐都忍受不了。”

终于查到了病因，也终于有人知道我在经受着何等剧烈的疼痛，我对舒主任很是感激。“专家”这个称号，必定是在某一专业具有火眼金睛和特殊本领的人才会获得。针对拇指痛疼问题，我已经走过很多医院，看过很多医生，为什么其他医生说不出个所以然呢？为什么舒专家一下子就确诊了呢？我在心里对真正的专家，尤其是给我看手指的舒主任肃然起敬。

为了进行手术，我住进了医院。我的临时住所是第8病室24床。并且，我的名字也暂时被叫做“24床”了。美丽的护士嘱咐我：“24床，明天中午12点的手術，今天夜里和明天上午，都不要喝水和吃东西，记住了吗？”肯定记住了。在这里，医生和护士的话，我都当作“圣旨”的。腊月，屋外寒风凛冽，病室里却暖如春天。在还没有跨进病室之前，我认为与身有痛苦的陌生人同居一室，肯定有些尴尬。然而，当我在24床坐定后，同室的两位女病友，都用微笑迎接了我。这让我的心中涌起了暖流，之前的担心瞬间消失。

近邻“23床”，是位年轻的嫂子。以前，其夫妻二人在大城市里做木工，收入很可观。后来她公公得了病，婆婆一人照顾不了，为了尽孝，夫妻俩舍弃了做得很好的业务，回到老家开了个小型超市。虽然收入远不如在大城市挣得多，但一家团圆更加重要。从这位嫂子笑盈盈的脸上，看得出她有很强的幸福感。腊月底，来她家超市灌香肠的客人多，这位年轻的嫂子在忙乱中，不小心把手指铰进了机器里。在“植指、植皮”期间，她都是一个人照顾自己。不是家人不心疼，而是实在抽不出人手来——过年超市的业务太忙，孩子小，老人又有病，她的丈夫分身乏术。

有一天夜里十二点半，她的丈夫从一百多里外，开车送来了鸽子汤。“谁叫你来的？夜里开车多不安全，我一个人买点吃的行啰！”她说着，眼里泛出滢滢之光，似是水波在荡漾。“疼不疼？”丈夫轻轻地问。“你讲呢？”妻子娇嗔地答。夫妻二人总共就说了那么两句话。妻子喝了两口丈夫送来的汤，又催促道：“你赶快回去吧。抓紧睡一会儿，明天还要起早进货呢。不要来了啊！我一个人行的。”丈夫轻轻地摸了下妻子那缠满纱布的手，离开了病室。大概在夜里两点多钟，我听到这位嫂子低声说了一句：“到家了啊？好！我放心了。”

“22床”是位大姐，她从田间劳动回家过马路时，被一辆大货车轧到了车下，伤势非常严重。她已经在这张病床上躺了4个多月，仍然不能下地。大姐夫妇是做农活儿的农民工，给土地承包人种庄稼。我看过他们家楼房的照片，那是一栋样式新颖的漂亮小楼，周边种满了果树和各样花草，让我这个城里人很羡慕。看得出，他们虽然在农村，劳动辛苦，但生活是富裕的，精神是快乐的。

只要跟这位大姐谈农活儿，不爱说话的她立马来了精神：“我在家门口做工，一年也有3万多块钱收入。我什么事情都干，像那播种、除草，算是轻松的活。大热天，背着农药箱子给稻苗打农药是最累的，但工资也高。一天到晚踩在齐膝深的泥巴田里，我能连着干十多天。”“你不要看她瘦得身上都找不到肉，干起活儿来非常厉害的。”这位大姐的丈夫，爱怜地夸着妻子。这位大姐，让我见识了农村妇女朴实、吃苦耐劳的好品质。每次听她说故事，我都向她行注目礼，表示对她的尊敬。中国的农村妇女，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吃苦的女性，也是最值得尊重的人。

我要进手术室了，两位病友让我不要怕，给了我很多鼓励。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打了麻药后的手，已经不像是我身上的零件，就像是一根树枝由着医生在上面切割，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听到一位年轻医生跟主刀医生说：“这个病，以前考试是考过的，可是一直没见过，现在终于见着了。”看来我的拇指，让她长了见识并学到了知识。这不是为医学做了一点小贡献吗？我心里竟有了一丝欢喜。医生从我的指甲里，取出了一粒黄豆大的“珍珠”。说起来真是稀奇，这粒“珍珠”长错了地方，不在蚌壳里，却跑到了我的指甲里捣乱，让我痛苦了好多年。好了，终于把它取出，从此不再受它的折磨，我的精神忽地一下轻松了。

三十年前，我也住过医院。那时，医院里的条件一般，经常能看到患者为医疗费愁容莫展。现在，医院明亮、干净，病室里没有呻吟，没有怨气，没有脏乱。病友们因为有医保，很少有人说交不起医疗费。从医院到病室，再到患者的身上，到处都能体现出国家富强给老百姓带来的福祉。

看电视剧听音乐，是“22床”大姐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用手机软件收款，是“23床”嫂子每日里最快乐的享受。“他在家卖年货，我在这收款。”说这话时，她的笑靥更加灿烂。而我呢，在如春的病室里养手上的伤，常常恍惚得忘记了当下的季节是冬天。

半个月后，手养好了，病痛解除了，我出院了。是呀，如此幸福地住医院，病痛能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