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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千年

2019-10-18陈中华

美文 2019年20期
关键词:静宁双龙文物

陈中华

请再翻慢一点,那么厚一本时间。我想守在故事里做一个伴……

——题记

我从小对历史文物感兴趣,喜欢听老人讲远古传说,喜欢翻阅史书,诵读经籍。我也经常摆弄家中一些古老的物什:一个琉璃色但却有缺口的香炉,一根断成两截的旱烟斗,一套青花瓷的茶具……有一次我甚至将家中一直供奉的一块琥珀色的玉拿出去跟朋友炫耀。年纪轻轻的我,对这些古老的东西情有独钟。奶奶常对我说,这些物什,都是祖辈们流传下来的。它们虽不会说话,但它们都有灵气,通灵性。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虔诚地把它们放回原处,默默地弯下身子,向历史致敬,向文化致敬。

历史,浩荡若汶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天地悠悠,造化万千,古老的文明歌声仍在耳畔回响。自远古而来的人类文明,如渺渺烟波层出不穷。古埃及文明、古印度文明、古巴比伦文明、克里特文明、希伯来文明、阿拉伯文明、波斯文明……可这些文明都无一不陨落了。再伟大的时代,也会被历史淹没,变成废墟,留下文物。时间无法倒流,人类也不会穿越,我们只能凭借着历史长河中沉淀下来的凤毛麟角,来推测、来想象曾经的盛世图景。我虽然没能亲身去那些文明遗址,可在书中、电视中也能领略一二:古埃及金字塔仍固执地守护在尼罗河畔;法老的黄金面具不断地反着历史的寒光;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摇曳着曾经的梦幻;汉谟拉比法典在冷酷中惨笑。维纳斯、拉奥孔雕像的发现,庞贝古城的出土,像是一个地下室的豁口,唤醒了人们对远古的记忆。这些文物是辉煌的见证者,是尘封千年破土而出的讲述者。纵然已有千年的距离,依然有清香撒满乾坤。可在震撼之余,我的心变得伤感。其实,它们是一群流浪者。它们在历史中东躲西窜,居无定所,最后只能在暗无天日的泥土中沉沦。它们只属于历史的一个片段,因为它们不完整。这些文物所代表的文明,是断层的,是历史的过往云烟。

余秋雨先生曾说过:“每一种文明的灭亡都是正常的,不灭亡才是偶然。”这么说,伟大的中华文明就是特例中的特例。人类最早的四大古文明中只有她没有中断过,不仅遗迹处处,而且还构成了一个庞大的记忆体系。这个体系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为文字,另一类为文物。很有幸,我去过北京的中国国家博物馆,目睹了一批顶级文物。国博里有王懿荣发现的第一块“龙骨”,上面刻着我们国家最古老的文化记忆。有厚重大气的司母戊鼎,有造型奇特的四羊方尊,有冷风出鞘的越王宝剑,有铭文拓印的大盂鼎……国博的展牌上,还介绍了故宫的《清明上河图》、陕西的镶金兽首玛瑙杯、台北的翠玉白菜……站在它们面前,岁月的沧桑感席卷而来。莽荒年间,鲜明的智慧巧夺天工,每一件青铜器都独一无二,每一个玉器都匠心独运,每一幅画都是泼墨山水。透过这些文物,我清晰地感受到中华文化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同时,还有文物自身被文化赋予的宏大感、朦胧感和苍凉感。这些文物上面的纹路,都带有宗教色彩,如一些玉器上的飛鸟、走兽,就是图腾的象征。这些线条比较抽象,比较古朴,但很有威慑力。自由,一种明丽之美。可以说,自商而起,中华民族自己的文明已经有了一个伟大的审美开端,一些原始的文明符号,成就了我们民族的文化胎记。震撼之余,略带惶恐,略感遗憾。数千年的历史在眼前很快流转,想守在这些故事里做一个伴,与它们经过的岁月彻夜长谈。可是我们之间,隔着时间。一条相隔千年的河流,不悲不喜,冷眼相观。只能怀念,只能追忆,这是一种荣幸,可能也是一种沉痛。遗憾的是,出土的文物有北京的,有河南的,可很少有一件用铅字打出“甘肃”的倾城古物,更不用说属于“静宁”的了。在中国文化的大背景下,我的家乡可能默默无闻。但在我心中,却有不可估测的份量。

从国博回来以后,我一直遗憾着,直到跟老师走进我们静宁博物馆,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静宁博物馆坐落在一条悠长的柏油路旁,不远处便是县政府。周围是一个建筑群,典型的明清建筑风格。红墙青瓦,水榭亭台,雕梁画栋,大气端庄。这是文化城,博物馆在文化城应是理所当然。在博物馆,一楼是近代文物展厅,二楼是玉展厅,三楼是陶瓷展厅。玉文化是静宁县的一大特点。静宁的玉文化集合了红山文化、仰韶文化、齐家文化于一体,并凝结出自己特有的艺术色彩。从静宁县出土的齐家七宝中,有直径三十厘米的玉璧,有造型奇特的玉琮,还有文理复杂的玉钺。这些宝玉,如温文尔雅的君子,又似轻柔细腻的天女。它们抖落历史的风尘,重新散发出文明的柔光。凝视着玉,就像注目远古的星辰,就像寻找大海的珍珠。它们看起来那么脆弱,可实际上又是那么坚强。在三楼,陶响铃和双龙戏珠缸引我驻足不前。陶响铃是一块手掌大的圆盘,正面是龙虎相逐,背面是双鸟捕鱼。咖啡色的外表上留有饱满的线条,传神的雕刻,龙腾虎跃,青鸟飞鱼。轻轻一敲,听到的是低沉但绵延的回响。这分明是穿透历史的跫音。双龙戏珠缸是清朝流传下来的青花瓷,天青色的釉层晶莹剔透,青龙腾空,叱咤风云。这件宝物的背后,有一个感人的故事:它本是城隍庙的烟灰缸,传承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社会动荡不定,像这种瓷器很难在大庭广众之下完好无损。于是守庙人私自将这双龙戏珠缸埋进了地窖。风波过后,听说博物馆在征集文物,就又将它挖了出来,献给了博物馆。晨光未晓,博物馆门口突兀地出现了一件精美的古物,正是这双龙戏珠缸。不曾索取分文,也不要任何名气,只是为了心中所守护的东西,能一直被人守护下去,如此也便安好。守庙人和双龙戏珠缸一样,色彩不浓,但芳香不减。时至今日,还不知他的姓名,也不知他是否还在人间。只有这顶双龙戏珠缸,代他接受每一位参观者送上的祝福。

无论是书中所讲,还是亲身所见,在这些古物面前,我都要弯下腰来聆听历史,感知文脉。这应该是每一个人对文物的态度,既是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对文化的尊重。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书中看到的文物,亲眼所见的国博和家乡的文物,都是千年的沉淀。可无知的我,却曾一眼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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