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看
2019-10-18王浩宇
王浩宇
我就坐在那黄泥土地上,看丝瓜身上一粒粒突起的青色疙瘩。
——龙应台
柏拉图的《会饮篇》中记载着关于剧作家阿里斯托芬讲的一个寓言:很久以前,我们都是“双体人”,有两个脑袋,四条胳膊,四条腿。但由于人类傲慢自大,众神之王宙斯把人类劈成两半,以至于人类不得不终其一生苦苦寻找另一半。但是每个人都被劈开了,芸芸大众,浩瀚如烟,找到另一半成了最难的事之一。即便如此,孤独的“半人”仍然在苦苦寻找着。
但是,在某个特定的层面上,我想说,宙斯对人类的傲慢自大的诅咒,不会因为人类苦苦的追寻而获得解除,因为我们被劈开并不是为了帮助我们找寻自我的完整,人生来便是孤独的苦行僧,自生至死,他们在混沌中披荆斩棘,追逐那个“半人”。但结果呢,人注定只能是“半人”,即便你自认为找到了,可那不过只是海市蜃楼的虚假“半人”。这是宙斯对人类的诅咒。
人不停在黑暗中奔跑,奔跑,只为寻获一个完整的自己。殊不知,我们正一次又一次地错失了身边萦绕的点点荧光,那荧光是极微弱的,甚至于你稍不留神,它便消散于无边的混沌之中。因为那是我们忽略的美好。人最终跑累了,停下脚步,却发现自己除了伤痕累累,别的一无所获,甚至连那触手可及的荧光也不曾拥有。
有的时候,我会想人为何不能放缓脚步去捕捉身边稍纵即逝的荧光,毕竟,世事无常。因此,我们必须学会“慢看”。
“慢看”即是在这复杂而纷扰的世俗之中,放缓步伐,用自己的全部感官与心去“看”这个世界的“好”。当然,本质还是那种“慢”的境界。
曾几何时,独自前往江南水乡揽胜。还记得某日黄昏时分,我独坐在城中的游船上,聆听船夫淳朴动人的船谣,和风轻吻水面。泛起圈圈涟漪,我几乎是要从船上陶醉到晕过去。河的两侧,同样的青石板路上演绎着两种别样的风情,商业化的繁荣碰撞着灵秀的小桥流水。我在岸边的一家茶舍坐下,精致的玉盏里刚沏好的龙井茶汤微黄,腾起缕缕白烟。我慵懒地靠在藤椅背上,目光游离地望向窗外,日色渐晚,游人陆续散去。一个婆婆半躺在破旧的藤椅上,半闭着眼,旁边有些年代的木桌上摆着一台同样有些年头的收音机,一杯早己凉透的茶,杯子不算精致,最普通的白瓷杯,甚至有点粗糙。周身安静得出奇,隔着玻璃,我仍清楚地听到收音机咿咿呀呀的“良辰美景奈何天……”,是我的挚爱——《牡丹亭》。阿婆枯槁的两指夹着根烟,自肆地烧着,阿婆只是偶尔用干裂的嘴唇轻抿一口,灰色的烟片便随着阿婆吞吐的“云雾”弥散在残阳的余晖里。我惊叹于阿婆动作的行云流水,自然的慢的境界,那般地超脱人世,自由散漫。
江南水乡,偶遇的阿婆以自己的方式演绎着“慢看”。湘中小城,我亦有我的“慢看”。
我喜爱读书,尤其喜爱在春寒料峭的清晨读书,一人一桌,一茶一饼,一小炉暖手,一乐曲为伴,最好还配上一只在脚边打盹的慵猫。读的也是极其讲究的,歌德、雪莱的诗作,林清玄、毕淑敏的散文,庆山、韩寒的小说都是极好的,若是能有本深沉耐咀的《古文观止》或是《周易》之类自然再好不过了。因为我所需要的不是纯粹的“阅读”,而是更高层次的“品味”。
不同的人对于“慢看”有不同的理解和表现,好比,观望丝瓜结籽是龙应台的“慢看”,在残阳与晚风中赏曲假寐是阿婆的“慢看”,冬夜守候明月破云是我的“慢看”。但每一个懂得“慢看”的人往往懂得用身体去感悟这个世界,這时候,我们忽略的一切重新回归,你会发现山间的轻风如此清新,溪边的嫩草如此可人,树下的蘑菇如此稚嫩……
我们在不停追寻“半人”的旅途中丢失了自己那追寻细微之美的本性,然而学会“慢看”与自己的心灵对话,扫除阴霾,令本性回归,我们便羽化成仙! 指导老师:张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