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社制毒案：中国第一毒品村“破冰”

蒋佳伽 韦磊

2013年12月29日，广东警方派出3000多名警察一举挺近陆丰市甲西镇博社村，捣毁该村18个制毒窝点。2016年，佛山市中级法院对该案作出一审判决，以贩卖、制造毒品罪和包庇毒品犯罪分子罪，依法判处村党支部原书记蔡东家死刑，其他参与制毒、贩毒，以及为制毒贩毒提供保护的人员数十人，也均被判处相应刑罚。2018年8月7日，广东省高级法院依法对蔡东家等人贩卖、制造毒品案作出终审裁定，维持原判。

“我中华，本无毒，扬志气，灭毒雾……” 9月2日，广东省陆丰市博社村甲西镇中心小学博社学校教室里，孩子们坐姿端正，熟练地背诵《陆丰禁毒三字经》。

据博社学校校长蔡晓升介绍，从2014年到现在，学校开学第一课都会结合禁毒主题给孩子们上课，今年的主题是“祖国有我、禁毒有我”，做到警钟长鸣，让孩子们不忘记家乡曾是制毒村的耻辱，以此为戒，永不碰毒。

进入博社村，与之前“制毒垃圾不要乱扔”的宣传内容不同的是，博社百米禁毒宣传长廊广泛宣传制毒、贩毒的危害及法律法规，村里随处可见“从正业 走正道，坚决不走制贩毒邪道”等内容的禁毒标语，广泛开展禁毒宣传教育。

据汕尾市公安局驻博社村工作组民警介绍，博社村采用网格化管理，在村里设14个小网格，每个小网格由村干部及驻村工作组人员，每周对重点人员、重点场所实行动态管理，进行常态化的清理清场。

“我们将荒废的土地变成宝，引进了广东省重点龙头企业，开发550亩土地种植中草药，打造南药芳香田园，目前已带动200多名村民就业。”博社村村委书记蔡龙秋对博社村未来的发展信心满满。

经过6个年头的全面治理，博社村村容村貌大变样，村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村里的氛围祥和安静。根据本案改编的电视剧《破冰行动》播出以后，很多游客慕名来村里旅游，实地参观电视剧里的“塔寨村”。游客普遍认为村里的治安不错，不少游客对中国第一制毒村和“冰毒教父”蔡东家所居住的地方充满着好奇。

“制毒第一堡垒村”的“冰毒教父”

博社村位于广东省陆丰市甲西镇的东南部，是甲西镇22个行政村中最大的一个，0.54平方公里的面积，住着1700多户人家，约1.5万人口。由于陆路、水路交通均十分方便，船只可通往汕头、浙江、香港、东南亚一带等地区。蔡东家等人正是利用交通优势，对制毒、贩毒施行家族式运作，产业化经营，地方性保护，该村被称之为“制毒第一堡垒村”。

博社村有着800多年的历史，宗族势力对村民的影响非常大，村民均姓蔡，共分为三房。蔡东家是大房中人数最多的一支，他同时兼具博社村党支部书记，汕尾、陆丰两级人大代表，在当地根深势大，又长期给制贩毒人员充当保护伞，在村里有着极高的地位，在圈内一度被称为“冰毒教父”。

蔡东家公开、半公开制贩毒近30年，在他的包庇下以蔡良火、蔡旋、蔡昭荣为首的三伙贩毒组织迅速发展，垄断了陆丰地区的制毒原料和毒品市场。博社村大约有二成以上的家庭直接参与制毒，制造冰毒的生产工序简单、周期短、产量大，毒品市场的价格大幅下跌，坊间一度流传着“生意做不做，关键看博社”。

为了顺利将冰毒运出陆丰，销往国内外，蔡东家等人花费巨资腐蚀包括汕尾市公安局原局长马伟灵，汕尾市公安局原副局长、陆丰市公安局原局长陈宇铿，新城检查站原站长林坤松等在内的官员。经查证，汕尾、陆丰两级党政机关近100名工作人员因包庇制贩毒人员被查处，为蔡东家制毒提供庇护的甲西派出所前所长陈权也被抓获。

“石膏粉”进入博社村

博社村是怎么成为“毒品村”的呢？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村干部既参与制毒又给制毒贩毒人员当保护伞。当时担任陆丰市甲西镇博社村党支部书记的蔡东家，在十几年前曾去深圳做过生意，回村后不久，当上了村支书，后来还成为汕尾市人大代表。有证据显示，在他走马上任没多久，就沦为村里制毒、贩毒人员的保护伞。

1996年秋天，时任博社村治保主任的蔡东家，在治保隊员蔡某某的引荐下接待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是刚从监狱刑满释放的陈某某，一位是混社会的洪某某，二人提出请蔡东家帮忙在村里找个地方生产一批“石膏粉”，目的是逃税，并承诺事成之后给蔡东家20万元好处费。

在蔡某某和陈某某的游说下，蔡东家答应帮忙，他给陈某某在村里找了一块空地。几天工夫，简易的厂房就搭建起来，在安装好搅拌机、发电机和一排水桶后，顺利开工。陈某某让蔡东家找来几名年轻人看场，每人每天支付300元工资。“石膏粉”生产过程中，蔡东家发现其气味异常难闻，不久，一批批“石膏粉”被生产出来，摆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就在“石膏粉”运出博社村的当天，蔡东家收到了陈某某给付的20万元好处费，这笔钱相当于他打理荔枝园和虾场两年的收入。

蔡东家一直感觉这些人生产的“石膏粉”很可疑。半年后，冰毒进入陆丰市场，蔡东家恍然大悟，他密切关注冰毒市场，了解到其价格约20万元一公斤。此时，在家里制毒的某些村民一夜暴富，他们不断给蔡东家送礼，自然是为了让治保队长开绿灯，为他们的犯罪行为“保驾护航”。

1997年前后，蔡东家逐渐意识到治保队长位置的重要性，贪欲之门也随之打开，他亲自参与到制毒、贩毒的队列里，其他制毒人员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制毒犯罪迅速在博社村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蔡东家等人制毒的犯罪行为，使得陆丰“三甲”地区（指陆丰市甲子、甲东、甲西三镇）的毒情逐年反弹。2009年，陆丰市再次被广东省公安厅列为毒品重点整治地区，陆丰警方曾多次开展整治行动，均未能遏制毒情。2011年，蔡东家的身份已从博社村治保主任升迁为村支书，同时他还兼任汕尾、陆丰两级人大代表。

蔡东家不仅为村里的制贩毒人员提供保护，还以博社村村委书记名义配合警方侦破毒品案件为由，了解警方的侦查动向，在警方行动前通知主要犯罪人员潜逃。万一村里有人因制贩毒被抓，蔡东家则出面行贿办案人员，将涉嫌制贩毒人员 “捞”出来。博社村关系错综复杂，对于该村的制毒行为进行打击，警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据悉，博社村的毒品问题也曾几经被整治。1999年和2011年博社村曾两次被国家禁毒委列为涉毒重点整治地区，博社村所在的“三甲”地区因制毒猖獗而被清剿。经过四年的治理，2004年，“三甲”地区曾一度摘掉了“毒品重点整治地区”的帽子。

“从1999年开始，我们对该地区的毒品工作进行了一些整治。整治四年后，也取得了一些效果，我们还‘摘了帽。但由于当地的相关工作没跟上，后来毒品问题又蔓延开来。”相关负责人介绍说。

2011年7月，陆丰市因毒品问题严重再被国家禁毒委列为挂牌重点整治地区。2015年12月，陆丰市因禁毒重点整治效果未达标，被国家禁毒委在“惠东会议”上继续列为挂牌重点整治地区。

“2010年，我们对全国缴获的毒品样品分析发现，有14%是来自陆丰，通过提取近三年的数据发现，全国抓获的陆丰籍的毒贩达到了2071名，而且以每年30%的速度递增，这让我们下定决心彻底整治该地区毒品犯罪。”公安部国家禁毒局相关负责人表示。

雷霆扫毒行动

“拿下蔡东家，陆丰的毒品问题起码解决了一半以上！”这是国家督导组、广东省督导组和汕尾干部群众的一个共识。

2013年1月至10月，公安部禁毒局先后派了30多个人分批次到陆丰调研，并结合18个省，涉及陆丰的58个专案组的案件，全面深入了解陆丰博社村的情况。此外，公安部禁毒局派工作人员进驻汕尾工作组，共同研究推动围剿行动。

广东警方经过几个月细致的摸查，精准掌握博社村内的77个制毒窝点所在位置，7个团伙成员外围的动向也被严密监控。

在2013年抓捕蔡东家之前的一年多时间中，广东警方也曾多次进行博社村进行整治，但都遭遇到不同程度的暴力抗法。办案警察介绍说，警察只要一进村，无论是侦查、抓人还是端窝，都不同程度地遭到阻拦，曾遭到过堵路、封堵，汽车被扎过钉子、砸过玻璃，某些村民围住警察和警车不让走，甚至哄抢毒品，跟警察发生冲突，或者是警察一进村就被两三百辆摩托车团团围主。某些村民手里还有仿制手枪，甚至还有AK47、土制手雷等杀伤性武器。这些都给扫毒工作造成了很大困难。

2013年12月28日，广东警方协调甲西镇政府以召集村干部开会为由，通知蔡东家参会，拟在会场对他进行抓捕。然而，答应参会的蔡东家并未出现。广东警方正担心是否走漏了消息时，前方侦查员传来消息，称蔡东家正驱车前往惠州、深圳方向。专案民警请示省厅领导后，决定秘密跟踪蔡东家。后查证，蔡东家前往惠州准备打点关系，找办案民警将因制贩毒被抓的堂弟蔡良火“捞出来”。

经办案民警跟踪发现蔡东家入住惠州一家酒店，从酒店确认蔡东家所在楼层和准确的房间号后，仔细确认蔡东家没有离开酒店。次日凌晨1点，警方迅速打开酒店客房门，一举将穿着拖鞋与房间里两人聊天的蔡东家制服，并从他的旅行箱中查获用于行贿的数十万元现金。

蔡东家落网后，为了彻底铲除这个涉毒堡垒村，广东省公安厅协调省武警总队、省公安边防总队和汕头、惠州、梅州、河源四市公安局出动3000警力，对博社村内外18个制贩毒团伙69个重点目标展开集中清剿收网行动。

2013年12月29日凌晨4点整，广东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李春生宣布：收网行动开始！

接到指示的一线公安民警，正式开启“雷霆扫毒”汕尾行动。 3千余名警力迅速挺进博社村，外围有直升机和边防快艇严防死守，广东警方迅速摧毁18个特大制贩毒犯罪团伙，抓捕犯罪嫌疑人182名，搗毁制毒工场77个和炸药制造窝点1个，缴获冰毒2925公斤、K粉260公斤，制毒原料23吨。

“雷霆扫毒”汕尾行动后，专案组民警通过审讯扩线掌握的线索，先后将林凯永等贩毒嫌疑人抓获。此后，专案涉案7个团伙的48名成员悉数到案。

“冰毒教父”获刑

2015年12月24日，在中央禁毒委1号案“陆丰毒品系列案”中被列为一号毒枭的蔡东家在佛山市中级法院受审，与他同堂受审的还有他的制毒“合伙人”蔡广创，“制毒师傅”蔡昭桂。

检察机关指控，蔡东家与他人密谋先后两次在陆丰市甲西镇博社村内制造冰毒共计180千克，并贩卖获利。2013年底，蔡东家得知其他犯罪分子因制造贩卖毒品被惠州警方抓获后，企图帮助他人逃避法律制裁，先后两次设法花钱“捞人”。

2016年，佛山市中级法院对该案作出一审判决，以贩卖、制造毒品罪和包庇毒品犯罪分子罪，依法判处蔡东家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一审宣判后，蔡东家提出上诉。

2018年8月7日，广东省高级法院依法对蔡东家等人贩卖、制造毒品一案作出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并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对于本案死刑部分进行核准，最高人民法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对本案进行了复核，裁定核准蔡东家死刑。同案的蔡广创、蔡昭桂二人均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而陆丰系列毒品案的其他被告人皆另案处理，被判处相应的刑罚。

2019年1月17日，佛山市中级法院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签发的执行死刑命令，对蔡东家执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