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案要有怀疑精神

乔于振

一名合格的检察官需要用心去听、去看，只有铁一般的证据、无懈可击的证据链才最可靠

再有一个月我就要退休了。作为一名从检近30年的刑检老兵，办理过大大小小近2000多件刑事案件。每每想起一个个犯罪分子受到法律的严惩、正义得到伸张，甚感足慰平生。今生有幸成为一名检察官，在履职中接触到许许多多人间的善与恶，依法惩恶扬善，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实现人生的价值，我感到骄傲与自豪。在近30年的检察生涯中，下面的三个案件令自己至今印象深刻。

智擒嫌犯

1992年麦收后的一个深夜，柘城县某乡派出所干警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声称报案，开门接案的是治安巡逻队长李胜利（化名）。报案者是杨某和其12岁的女儿小云（化名），举报收养她们母女俩的村民赵万（化名）暴力奸淫女儿。我在审查此案时，意外地带出了李胜利奸淫幼女案和赵万的三个弟弟包庇案。

1992年，赵万收养了落难拾荒的杨某母女。起初，杨某感到眼前的生活来之不易，加倍勤劳持家，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家庭，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一天，赵万认为杨某母女在一件事情上得罪了自己，便以奸淫12岁的养女小云作为报复，稍不顺从就用皮带抽打她们母女俩，一连数日，母女俩不堪忍受。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母女俩冒险出逃深夜报案。

之后，赵万被公安机关逮捕，在审查起诉阶段案件却出现了反复。一天，杨某母女突然来到检察院提出撤诉请求，说赵万并未强奸女儿小云，只是殴打了她们。在和母女俩谈话时，我发现检察院大门口有三个人影在晃动，不时伸头张望。凭多年办案经验，我认定杨某母女的反悔必有隐情，便和小云进行单独谈话，试图从孩子身上打开突破口。起初，小云坚持母亲的说法，当我提出让法医对她进行身体检查时，小云却道出了另一番让人震惊的隐情。原来，在报案之后，出于保护的目的，从赵万被刑事拘留到被决定逮捕的半个月里，母女俩在派出所暂住。在此期间，治安巡逻队长李胜利把小云诱骗至自己家中并与其发生了性关系。

案情发生了重大变化，我随即向主管检察长进行汇报，然后会同公安人员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大家一致认为，李胜利的案子宜暂时压住，眼下急需查清的是母女俩反悔背后的隐情。联想到大门口出现的三个人影，我判断可能是他们给母女俩施加了压力，才导致她们推翻了之前的陈述。最后决定让杨某母女暂且回家，以稳住三个人。

几天后，办案组把杨某母女再次传唤至公安局，并秘密转移到另外一个偏远的派出所住了下来。通过两天耐心地开导，终于取得了杨某母女的信任，她们讲出了全部事实真相：赵万暴力强奸小云;李胜利乘人之危多次奸淫小云;赵万两个胞弟赵黑头（化名）、赵榔头（化名）及堂弟赵石头（化名）使用威胁、恐吓等手段指使杨某母女到检察院推翻陈述。

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抓捕方案很快敲定，决定兵分两路：一路计划出动武警抓捕李胜利;一路计划出动警力抓捕三名包庇犯，行动定在深夜。

我一大早来到单位，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公安、检察两个单位的领导开会细化行动方案，作为案件承办人，我参加了会议。会上，我提出一个大胆的抓捕方案——智擒嫌犯。与会人员的目光全看向我，似乎有很多疑虑。我明白，大家是在替我担心，怕我逞一时之能，把事情办砸了犯错误，还是按既定方针办比较稳妥。可我对抓捕嫌犯的事情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觉得有把握。最终，我的“智取”方案获得了通过。

会议一结束，我就和刑侦的吴警官冒雨驱车前往某乡派出所，见到王所长后说明来意。在核实赵黑头等三人户籍信息后，派一名干警以保释赵万为名通知三人来派出所报到。很快三人披着雨衣急急忙忙来到所里，见我们正在打扑克，似乎很不耐烦，就无奈地等着。我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他们搭话，故意拖延时间，麻痹他们。看火候差不多了，我们才停下来，告诉他们写保证书，保证赵万回去后不再殴打杨某母女，还要缴纳500元保证金。他们三人忙活了一阵子总算办齐，由于是雨天，他们还租了一辆车子代步。临行前，我把王所长叫到僻静处，向他说明了治安巡逻队长李胜利的案情。王所长会意，问我怎么办，我说，“他既然是巡逻队长，就让他以进城办理私事为名瞒着三名嫌犯实施押运。”为麻痹李胜利，再派两名干警同行。三名嫌犯听说三位派出所人员要乘他们的车子进城，答应了下来。我和吴警官以有其他事为由借故迟行，让他们先走，然后我们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以保证押运工作万无一失。一切都按先前的计划顺利进行，随着那辆载着4名嫌犯的车子开进看守所，押运工作才算圆满完成。

最终，经审判，赵万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李胜利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赵黑头等三人分别被判处一至二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可疑的血迹

1990年的一天，柘城县某乡谢庄村夜间放电影，一名看电影的初一女生在走到一偏僻处时被人强暴。由于是夜间作案，被害人只能大致说出犯罪嫌疑人的相貌特征：瘦高个。第二天一早，侦查机关把被害人同村的教师祁某列为重点嫌疑对象展开侦查。巧的是，祁某因内裤上确实染有血迹，被刑事拘留。由于受当时条件限制，只有到公安部才能做血迹鉴定。在审查起诉阶段，我们提审嫌疑人祁某，他始终否认侦查机关对他的指控，连声喊冤，说内裤上的血迹是自己患有痔疮出血所致。

我仔细审查卷宗，发现证据单薄，达不到起诉的条件，就把案件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但一直没有进展。在此期间，我和同事三番五次深入案发地走访群众，形成数十份旁证材料。无论是祁某所在的学校、村组还是邻近村庄的群众，大都反映祁某平常生活作风、工作表现极好，是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不相信此案会是他所为。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十分着急，汇总各方面情况，将案件提交检委会讨论，最终决定对祁某免予起诉，并建议公安机关扩大侦查范围，继续破案。

在祁某被释放半年后，邻村的单身汉李百林因强奸杀人被公安机关当场抓获，同时李百林还供述了强奸谢庄村女学生的犯罪事实。真凶抓获，沉冤得雪，祁某给检察院送来一面锦旗，表达了自己真诚的谢意。

百辆失窃自行车

1994年，我审查魏某等5人犯罪团伙入室抢劫、强奸案。案件事实已审查清楚，证据充分，这伙令人谈虎色变的黑恶势力，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嚴惩。

但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仅凭交代的几次入室抢劫获得的财物不足以支撑这个犯罪团伙，也许他们的经济来源不止于此。我在讯问犯罪嫌疑人时说：“你们这么多人，只交代抢劫这点财物，谁信呢？”犯罪嫌疑人见主要罪行已经落实，就随口说出了平时还偷盗些自行车销赃作为经济来源的话。在当时，柘城、睢县、太康一带自行车丢失报案很多。为此，我专门向主管领导汇报此事，要求增派力量，分头审讯犯罪团伙成员。最终，一个在柘城、睢县、太康等地长期流窜作案、疯狂盗窃自行车100余辆、销赃近2万元的大案浮出水面。在公安机关的大力追查下，顺藤摸瓜追回失窃自行车100余辆，大部分归还失主，群众拍手称快。

多年的办案实践告诉我，作为法律监督机关的工作人员，一定不能被案卷材料牵着鼻子走，要用怀疑精神看待事物，要用心去听、去看，只有铁一般的证据、无懈可击的证据链才最可靠。（作者单位：河南省柘城县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