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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石涛“文学台独”论生成的家族因素

2019-10-18黄立一

摘 要:

縱观叶石涛的思想路向,经历了一个由“乡土”进而“本土”,最终“分离”“分裂”的历史性演化过程。其出身台南府城世家,家族地主阶级的属性、纠结扭曲的民族记忆、对政治既亲近又疏离的姿态以及投机的思想和行为模式,都对这种“文学台独”思想的历史性生成演化起到潜在的作用。考源叶石涛的家世并作相应的文化分析,对我们理解其思想转变起到一定作用。

关键词:叶石涛;“文学台独”论;家族因素;历史性生成

作者简介:黄立一,文学博士,华侨大学文学院/海外华人文学暨台港文学研究中心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唐宋文学、中国古代诗学、台港文学(E-mail:huangliyi_hqu@163.com;福建 泉州 362021)。

中图分类号:I206.7;K8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19)04-0041-09

一 叶石涛“文学台独”论辨析

在台湾文学史上,叶石涛是一个有着较大影响且颇有争议的人物。20世纪90年代以来,他一度被冠以“福尔摩沙的瑰宝”“台湾文学早春的播种者”“台湾文学史上的里程碑”等各种美誉[ZW(]

童伊:《叶石涛的演变究竟说明了什么?——从<华文文学> 上的一篇文章说起》,《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3年第3期。,虽有被人为拔高的成分,但取得一定的文学实绩则是事实;而其所秉持的“文学台独”论调尽管一直为人所诟病,却不可避免地对台湾本土作家产生诸多负面影响,因此更需要对其进行深入揭批。

叶石涛的文学分离主义思想[ZW(]“文学台独”论鼓吹台湾新文学是独立于中国文学之外的文学,和中国文学已经“分离”。文学分离主义思想尽管与“文学台独”论不完全等同,不一定具有“文学台独”论那样鲜明的政治立场,但其为“文学台独”论的主要思想根源,本质上也可视为“文学台独”论的一环。其大规模发表是在1990年6月《台湾文学观察杂志》创刊之后。可参看赵遐秋《评台湾文学中的分离主义倾向》一文,曾庆瑞、赵遐秋:《曾庆瑞赵遐秋文集》第十七卷《台湾文学论集》,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58—363页。先后经历了“乡土文学”的论证、台湾文学史的建构及“文学两国论”三个阶段[ZW(]左其福:《“中国意识”与“台湾意识”——叶石涛文学分离主义思想的二元结构及内在矛盾》,《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13年第3期。。这种掺杂着政治理念的文学观念是在台湾社会复杂的历史背景下逐渐形成的,它既与叶石涛的个人经历包括其家世渊源有关,也与台湾政局的变化相连。认定其分离主义的本质与梳理阐释这种思想的历史性生成,二者并无矛盾。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地指出叶石涛文学思想的分离主义本质,这种思想从一开始就具备某种分离主义的倾向。自上个世纪60年代恢复文学活动以来,叶石涛的“台湾意识”就[KG(3x]已有表[KG)]露。

[CM(42]写于1965年的《台湾的乡土文学》一文就试图站在“台湾意识”的立场“写成一部乡土文学史”。到了1970年代,叶石涛在撰写《台湾乡土文学史导论》时,明确提出了“台湾意识”和“以台湾为中心”作为衡量台湾乡土文学的前提条件的问题[ZW(]左其福:《“中国意识”与“台湾意识”——叶石涛文学分离主义思想的二元结构及内在矛盾》。。因此陈映真在1977年6月发表[JP2]《“乡土文学”的盲点》一文,直指叶石涛《台湾乡土文学史导论》宣扬的是“分离主义的议论”。

1980年代末特别是1990年代以来,台湾政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执掌大权的李登辉抛出所谓的“两国论”,“台独”活动日益猖獗。在这种政治氛围下,本就具有分离倾向的叶石涛也不断强化其具有分离主义性质的台湾意识和本土意识[ZW(]左其福:《“中国意识”与“台湾意识”——叶石涛文学分离主义思想的二元结构及内在矛盾》。。在1987年以前,叶石涛还承认台湾文学是中国文学的一环:“简言之,从一八九五年的台湾割让直到现在——一九八三年,大约有八十多年的时间,台湾不得不在事实上与大陆分裂的状态下独自求生存。乍看,这种分裂的现实会导致台湾文学民族风格的丧失及其强烈的游离意识,其实不然,从日据时期新文学运动的开展到现在这个时空为止,台湾文学一直是中国文学的一环,从没有发展成为外国文学的附庸”[ZW(]叶石涛:《我看台湾小说界》,《没有土地,哪有文学》,台北:远景出版事业公司,1985年,第5页。,还设想着台湾与祖国大陆统一的一天:“因此,不管在日据时期或现在,台湾文学一直是中国文学的一支流。经过漫长的苦难岁月,将来有一天不再分裂的时候,台湾文学就在整个中国文学史里占有辉煌的位置。”[ZW(]叶石涛:《我看台湾小说界》,《没有土地,哪有文学》,第6页。但1987年“解严”以后,叶石涛就抛出了台湾文学“主体论”,进而鼓吹“独立”于中国文学之外的“台湾文学”论、文学“两国”论。他的观点从“乡土”向“本土”转移:“在这样的现实环境下,台湾文学的本土化是必然的,台湾文学除了本土化道路,难道还有别的路吗?”[ZW(]叶石涛:《台湾文学本土化是必然途径》,《展望台湾文学》,台北:九歌出版社有限公司,1994年,第17页。由此出发溢出了文学评论的范畴,他发表了不少关于文化和政治的分离主义言论:“目前两岸人民在政治、法律制度、价值感、生活方式上都存在着巨大差异。对私有财产权、法制、民主、市场经济的认知也都有重大歧见存在;由此可见,今天海峡两岸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文化体系。以主观的‘中华文化具有沙文主义色彩的‘大汉文化做为中国统一的口号,使‘文化中国与‘政治中国纠葛不清”,并且叫嚣“除非统一是站在‘和平与‘对等上,两岸领导人共同遵守且为国际社会普遍认知与接受,否则两岸将分裂下去”[ZW(]叶石涛:《展望台湾文学》,第16—17页。,甚至在1996年8月18日《台湾新闻报》的《西子湾》副刊上发表《80年代的母语文学》,宣称“台湾人属于汉民族却不是中国人”,“台湾本来是多种族的国家”,“台湾和中国是两个不同的国家,制度不同、生活观念不同、历史境遇和文化内容迥然相异”。在之前1995年10月28日的《台湾新闻报》《西子湾》副刊上发表的《台湾文学史上的乡土文学论争(下)》一文中,他也攻击陈映真“是中国民族主义者,并不认同台湾为弱小新兴民族的国家”。在这些言论里,叶石涛的“台独思想”暴露无遗。

2000年臺湾岛内领导人选举,民进党的陈水扁、吕秀莲上台,结束了国民党主导岛内政治的历史。陈、吕上台后,公开抛弃“一个中国”的原则,极力推行“台独”路线。为了获得广泛的社会支持,他们极力拉拢台湾本土的知识分子,而具有分离主义倾向的叶石涛自然是重点笼络的对象。自从加入“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这一具有浓厚官方背景的文化机构并出任副会长(陈水扁任会长)[ZW(]张守真:《台湾文学耆硕:叶石涛先生访问纪录》,高雄:高雄市文献委员会,2002年,第124页。,叶石涛与民进党的距离越走越近,最终沦为“台独”政治的附庸[ZW(]见左其福:《“中国意识”与“台湾意识”——叶石涛文学分离主义思想的二元结构及内在矛盾》。。总体考察叶石涛的思想,其分离主义性质无可置疑,陈映真《论“文学台独”》一文论定他是“‘文学台独论的宗师”,可谓一针见血。

不过,纵观叶石涛的思想路向,也是经历了一个历史性生成的演化过程。叶石涛“文学台独”论的逻辑起点是“台湾意识”,其思想走出了一条由“乡土”进而“本土”,最终“分离”“分裂”的路径。写于1965年的《台湾的乡土文学》试图“把本省籍作家的生平、作品,有系统的加以整理,写成一部乡土文学史”,尚未提出“台湾意识”的概念,还把台湾作家称呼为“本省籍作家”;1970年代撰写《台湾乡土文学史导论》时,他就十分明确提出了“台湾意识”和“以台湾为中心”作为衡量台湾乡土文学的前提条件的问题,不过其界定“台湾意识”就是“居住在台湾的中国人的共通经验”,还有“居住在台湾的中国人”的表述。在这个时期,叶石涛认同台湾与中国文化同源,指出中国文化对台湾文化的深层次影响:“始终给台湾带来重大影响的是一衣带水的中国大陆的中华民族。台湾的原住种族能够摆脱新石器时代,直接迈进铁器时代,毫无疑问是来自大陆的影响”,“台湾独得的乡土风格并非有别于汉民族文化的,足以独树一帜的文化,它乃是属于汉民族文化的一支流。”[ZW(]叶石涛:《台湾乡土作家论集》,台北:远景出版社,1979年,第2—3页。

到了1990年代,他的“文化同源说”悄然变成了“文化共识论”,认为台湾和中国可以实现统一的文化共识[ZW(]张守真:《台湾文学耆硕:叶石涛先生访问纪录》,高雄:高雄市文献委员会,2002年,第158页。;二者看似差异不大,实则已将作为文化共同体的台湾与中国悄然置换为两个主体。他还有更露骨地表述:“海峡两岸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文化体系”[ZW(]叶石涛:《展望台湾文学》,台北:九歌出版社有限公司,1994年,第17页。。这个时期也是其“本土化”思想的成熟期,他宣称“台湾文学本土化是必然途径”,“台湾文学的本土化就是台湾文学的土著化”,而且对“台湾意识”“本土化”等概念赋予明确的分离主义的内涵。沿着这样的思想理路,其“文学台独”论终于有了集中的爆发,他公开鼓吹“文学两国论”,批判“台湾文学是中国文学的一环”的正确观点,妄言“中国文学是台湾文学的一环”。

由上可见,虽然叶石涛分离主义思想是一以贯之的,但也有一个内涵逐渐清晰、理念逐渐强化、态度逐渐无所避忌的历史过程。同时,在坚持分离主义立场的基础上,其思想也反映出一些内在的深刻矛盾。具体体现在如下几点:

第一,反殖民主义与“皇民化”。叶石涛的思想在不同时段呈现出不同的面向,在日据末期深受“皇民化”运动的影响,在文学创作中呈现出日本意识;在台湾光复后直至1970年代,受国民党当局的影响,则强调台湾意识对殖民统治的抵抗,在撰写《台湾乡土文学史导论》时指出“台湾意识”就是“居住在台湾的中国人的共通经验”,即“被殖民、受压迫的共通经验”。他将“台湾意识”视为台湾民众自发形成的用以抵抗外来殖民统治的思想武器,是“帝国主义下在台中国人精神生活的焦点”,具有一定的反殖民性质。但叶石涛的个人经历又使得他对日本的殖民统治始终抱着一种暧昧的态度。1942年他不满18岁就来到了西川满的身边,在西川满主编的《文艺台湾》社工作。西川满对他宠爱有加,他对西川满感恩戴德,这样一种亲日的情结难以释怀。这在他晚年的言论中得以集中迸发。2000年他75岁时竟公开扬言:“我真正的祖国是台湾,但我内心故乡是日本”。2002年6月15日叶石涛到日本东京大学发表题为《我的台湾文学60年》的演讲,一开始就声明:“20岁以前我是作为一个日本人长大的;[JP2]……出生便是日本人。”他接受日本学者山口守的采访,也声明他“父母亲有民族的尊严,然而却是错误的尊严”,将之前的反殖民立场抛之云外,其转变表现出一种似乎令人难以思议又合乎内在逻辑的矛盾。

第二,“中国意识”与“台湾意识”的纠缠分裂。左其福曾经指出,叶石涛的文学论述,“中国意识”与“台湾意识”往往二元共存、相互纠缠。其“中国意识”是分裂的,“台湾意识”更是狭隘的,而且它们与台湾社会的政治风向互为呼应,由此造成其文学分离主义思想难以解决的内在矛盾[ZW(]左其福:《“中国意识”与“台湾意识”——叶石涛文学分离主义思想的二元结构及内在矛盾》。。1980年代,叶石涛撰写了《接续祖国脐带之后——从四〇年代台湾文学来看“中国意识”和“台湾意识”的消长》的长篇论文,试图通过1940年代台湾文学创作中“中国意识”与“台湾意识”的探讨,间接表明作者在台湾文学问题上的基本立场。他一方面说“中国意识和台湾意识在台湾民众心灵中是同时并存的双重精神结构”[ZW(]叶石涛:《走向台湾文学》,台北:自立晚报社文化出版,1990年,第36页。,似将二者加以统合,而另一方面却始终对中国抱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只是在文化上能部分认同,而无端地、顽固地排斥“政治中国”,而这又更滋长了他本人的“台湾意识”;用他自己的术语“‘中国意识和‘台湾意识的消长”,就是前者“消”而后者“长”——二者已然被人为分裂。

第三,反独裁的民本主义与文学理念的粗暴化。叶石涛的文学思想貌似持一种民本主义立场,关注民生,立足民本,崇尚自由。它口口声声“台湾作家所渴望的,只是正视台湾的特殊历史遭遇,尊重台湾人民民生、自由的意愿而已”[ZW(]叶石涛:《走向台湾文学》,第37—38页。,“真正的意图是获得台湾作家的创作自由,继承传统,吸收外来前进文学以缔造充分能反映台湾各族群的外在生活和内心梦境”[ZW(]叶石涛:《展望台湾文学》,台北:九歌出版社有限公司,1994年,第14—15页。,并借此歪曲中国大陆的政治制度和思想:“我虽然拥有许多左倾的朋友,但并没有深深地介入他们的活动,……他们认为我是小资产阶级的动摇分子,但是我却认为他们有可能把台湾带到某种法西斯制度去。台湾民众所需要的并非表面上秩序良好的法西斯——如日据时代的军国主义;而是真正民主、自由的社会”[ZW(]叶石涛:《一个台湾老朽作家的五O 年代》,台北:前卫出版社,1991年,第61—62页。。但实际上,其之所作所为正是自己反对的粗暴独裁行径。他颟顸且刚愎地断言“台湾文学的未来,将由原住民作家们一肩挑起”,“汉人作家已经无路可走”[ZW(]张守真:《台湾文学耆硕:叶石涛先生访问纪录》,高雄:高雄市文献委员会,2002年版,第183—207页。,以“政治家”的口吻粗暴地解决“台湾文学的困境”。

不过,叶石涛的另一有直接血缘关系的家族世系则较为明确。其父敦礼公(七世)原姓许,三岁时过继叶府。叶石涛曾说:“我底祖父金泉公(六世),本是前清武举人,年方二十岁即患急病去世。我底祖母许氏乘凉,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又没有后嗣,所以从娘家许家讨来我底父亲过继;所以我底父亲也就是祖母的外甥。许家本是前清文秀才,所以家里就设塾授徒,过那清贫的日子。清末台南进士许南英(他的四子便是许地山),也许和我祖母的父亲许秀才有血缘关系。”[ZW(]叶石涛:《府城琐忆》,《叶石涛全集》(六),第117—124页。

我们可以确定,叶石涛父亲确与许南英同宗。许南英1855年10月5日生于台南西定坊武馆街,他是清代台湾33位科举进士之一。1895年,清政府在甲午战败后被迫签订《马关条约》,将台湾割让日本。许南英毅然投笔从戎,统领兵丁扼守台南,抗击日寇入侵。台南沦陷前一天,他才由部下护送出城,后被迫离台内渡福建。许南英共有六子两女,三子许赞牂即许沛的祖父,参加了北伐战争;四子许赞堃又名许地山,以“落华生”为笔名写作了大量新文学作品,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许氏祖籍是广东揭阳,明嘉靖中其七世祖许超因避重赋移居台湾赤嵌(即台南),到许南英的时代,许氏在台湾居住已有四百年。

许姓出自我国古老的姓氏之一姜姓,炎帝神农氏是其远祖,因尧舜时代的著名贤人许由而得姓。晋皇甫谧《高士传》云:“许由,字武仲,阳城槐里人也。”阳城槐里的地望,在今河南省登封市箕山一带。许由死后葬于箕山,故箕山也叫许由山。《史记·伯夷列传》中司马迁就曾说过:“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而《太平御览》引《西征记》云:“许昌城本许由所居”。许由及其部族活动的颍水流域,正是一千余年后西周武王分封姜文叔的许国的所在地,这从地域上说明许由和文叔之间是有传承关系的。所以颜师古在《急就篇·注》中说:“许氏,许由之后也。”文天祥在《五云夏造许氏初修族谱序》中说:“按许氏,自由隐许,遂以为姓。今许州箕山有由所葬之处,即其地也。”事实说明,许由是许姓的始祖,登封箕山及颍水流域的许昌市鄢陵县等地是许姓的祖居地。西周初年,周武王访三皇五帝之后封之以奉祀,找到炎帝之后,四岳伯夷的裔孫姜文叔,把他封在许地(今河南许昌东),建立男爵许国。古今许多学者均认为四岳伯夷就是许由,文叔和许由一脉相承。春秋时许国为郑、楚等国所逼,辗转迁徙,前506年迁于容城(今河南鲁山县东南),到战国初,传至国君元公结时,被楚国灭掉(一说灭于魏),子孙为纪念故国,以国名为氏,又形成了一批许姓居民,这就是《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说的:“许氏出自姜姓。炎帝裔孙伯夷之后,周武王封其裔孙文叔于许,后以为太岳之嗣,至元公结为楚所灭,迁于容城,子孙分散,以国为氏”的由来。

许氏在揭阳,以韩山世系为大。韩山许氏于唐末因世乱从福建南诏迁来。至宋末三百年间,兴旺发达。自许氏七十四世(韩山许氏二世)许申公起十一代,有文武仕官41人,其中进士19人。七十七世许珏公还是驸马公,故有“名贤世家”之美称。讵料宋末元初遭两次重大祸灾,烧杀掳劫,许氏各走他乡,谋生落籍。其祸灾之一是宋理宗淳祐一年(1241)之“韩山为事”,其二则是为元兵剿杀。八十二世谦夫公长子光祖,字福南,号致政,赐进士出身,官任湖广武城县县尹,升东昌府知州。因宋室日颓,不仕,回家隐居。“韩山为事”后与二弟光宗、三弟光族,随父避居豹岗。光祖公有四子:君佐、君宰、君辅、君弼。光祖公长子君佐,字象泰,号心月、朝喜,乡进士,授湖广武昌县教谕,不仕,为渡头许之始祖。长子愚隐,次子泮学,兄弟情笃,不甘分家,各生二子,为示亲如胞兄弟,堂兄弟四人排列为春夏秋冬四房,沿称至今。春房北潭公,居渡头下寨,后分创凤潮村及象岗村、古湖村。夏房平山公居渡头村新围,后分创东寮村及榕城金城脚之下池许。秋房元溪公,住渡头南北厝,后外迁,少数居于浮山村新寨内,有部分居新亨下埔,大多徙外县。冬房松溪公,住渡头南北厝,分创浮山村、溪围许厝及汕头市崎山沟边外。冬房松溪公即许南英家族直系。

三 家族背景与“文学台独”思想的生成

以上是对叶石涛的家世做的简单考源,依此可约略勾勒出其家族背景。我们认为,叶石涛思想的转变和矛盾以及其根据时势变化做出的策略性选择,与其家族基因有着内在的关联;也就是说,解释叶石涛“文学台独”论的历史性生成,可以从他的家世渊源中获得部分答案。对此我们可从几个方面进行考察。

首先,府城世家的阶级属性。从清朝先祖来台至叶石涛时已八世,叶家世代为地主,家境富裕。叶石涛说:“我家居住在这叶厝,到我父亲这一代已过了七代。我算是第八代府城人,所以够资格叫做老台南了”[ZW(]叶石涛:《府城琐忆》,第117—124页。;“我是台南人,祖先来台南到我已经是第八代了,我们原居在关庙进去的苦苓湖,后来搬到台南市区。我们叶家在台南相当有名气,议长叶禾田是叔公,而叶廷珪市长是有来往的同宗。我家中原有二、三百甲的土地,到我父亲时还剩下十几甲(后来因公地放领、耕者有其田的关系,已无田产)”。他常想起小时候大家族的生活,觉得自己很像生活在曹雪芹的大观园——“在一大群女人围绕中长大”,有一个和贾府的“史太君”一样的曾祖母,有贴身丫头服侍,足不出户,却对整个家族发号施令;叶石涛因为是“大房的长孙,特別获得曾祖母的疼爱,每天必到曾祖母房间去具领一些糕饼之类的点心”;“从小就很喜欢吃葡萄干。内妈一直坚持让我吃个饱。在那‘日本天年的殖民時代,一小盒葡萄干价钱昂贵是可以料到的”[ZW(]陈明柔:《我的劳动是写作:叶石涛传》,台北:时报文化出版社,2004年,第14—15页。。尽管他也似乎有点要“背叛”自己阶级的意思:“这对我家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良好的解脱;自食其力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依赖人家劳动,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事。摆脱恶名昭彰的‘不在地主之名何乐而不为”[ZW(]叶石涛:《府城的地主生活》,295—302页。,但实际上他的所言所行却如烙印般打上了地主阶级的属性。

陈明忠先生曾深刻地指出:“因为最好的土地都在嘉南平原,嘉南地主的子弟就变成了海外台独的主力。……这也是为什么台湾有县市长选举以来,第一个党外的县长是台南市的叶廷珪,因为台南是地主窝。还有,地主阶级一方面因为‘耕者有其田拿到四大公司的股票,又经营中小企业发达起来,于是渐渐形成势力。台湾内部的中小企业家,和在美国的台独组织,这两股力量一合流,台独就发展了起来。所以,台独运动事实上是台湾土地改革的结果,是地主阶级的运动。”[ZW(]吕正惠、陈宜中:《陈明忠:一个台湾人的“左统”之路》,《南风窗》2008年第13期。叶廷珪是叶石涛的同宗,从其家族阶级属性来看,叶石涛“文学台独”论的生成并非偶然,对劳动人民抱有有限同情的他,与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旧俄地主更为接近。

其次,纠结的民族记忆与不满威权的情结。台南这类家族有许多是在明清时期从闽粤迁台的,由于特定的历史环境,有些被裹挟于明郑集团与清政府的对抗之中,有些则残留着被“迁界”的痛苦记忆——清初强迫沿海居民迁往内地的做法是极为残酷的。如海澄县《圭海许氏族谱》记云:“康熙元年壬寅,禁严接济,朝议移界以绝交通,弃政桥以东为界外,遂使田里就芜,族姓鸿嗷中泽,而栖神祠宇竟销毁于金戈铁马之健儿矣”[ZW(]庄为玑、王连茂:《闽台关系族谱资料选编》,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429页。;这使得他们对于父母之邦怀着一种复杂的情愫,对于海峡对岸的大陆政治充满误解,对于接纳他们的台湾则怀有依恋的感情。这类家族容易生发所谓的“台湾意识”。具体到叶石涛,家族的文化基因与多年的皇民化教育,再加上上个世纪50年代来自大陆的国民党政权威权统治下的不愉快经历,使得他对中国大陆一直心存戒备,并且充满了歪曲的想象。反之,他对台湾则充满眷恋且生发出一种所谓的“自主”意识和“本土”意识,即“认同台湾的土地和人民,认知台湾是独立自主的命运共同体,且深受台湾的大自然和本质精神文化影响并愿意为它奉献牺牲的意识”[ZW(]叶石涛:《台湾文学的困境》,台北:派色文化出版社,1992 年,第14—15页。,[JP2]并由此变异为“台独意识”。另一方面,叶石涛所在家族只是属于地主阶级,并非统治上层,父辈以来家族产业不断地被日本和国民党当局所剥夺,因此对于威权存在不满情绪,持一定程度的民本立场。在不同时期台湾当局对大陆政治歪曲宣传的作用下,又加以特定的民族记忆,造成其“中国意识”的扭曲与分裂。

再次,对政治的疏离与亲近并存的家族传统。总的来说,叶石涛家族虽有右文尚武的倾向,但其根基在于商业。就前者而言,其宗族近祖并无科名顺遂仕途显达的人物,只是叔公辈年轻时大多到大陆求学,在五四运动前后在厦门的英华书院就读,叔公叶书田为南社成员;而父执辈大多留学东瀛,为台湾早期的留日学生。祖母许氏父亲为清代文秀才,许南英虽为进士,但非近支。叶石涛父亲叶敦礼,以公学校毕业生的资历到“台南州厅”當文书科小官员。母亲林氏则由于自己父亲是宜兰县府的官员,因此得以上日本设立的公学校,成为当时少数受过教育的台湾女子。而由于倭寇之乱,福建沿海各地有一些乡族武装,明清时期福建宗族间也多有械斗,因此这些家族多少有点尚武倾向,叶石涛祖父金泉公即为前清武举人。不过总的来说,叶氏家族立基于商业经营。

本来,福建沿海地区的宗族聚居规模之大就与较为发达的商品经济有密切联系。到了台湾,叶氏家族之所以能成为府城世家,也在于先辈的商业开拓。其父叶敦礼独资经营五金业信用昭著,及至晚年,由于时势环境,家道才告中落。这样的家族背景使得其成员对于政治抱有一种既亲近又疏离的本能态度和生存策略。在日据时代,当时海外留学生面对殖民统治、封建社会种种不合理现象,发起抗日运动、新文学运动时,虽然叶家父执辈多留学东瀛,却未参与台湾政治、文化的抗争运动。叶书田参加的南社是一个有着强烈政治倾向和一定革命目标的文学社团,但未见叶书田有相关活动,其更重要的身份反而是台南富绅和战后的七信集团理事。而叶廷珪参选市长有家族经济利益的考量,背后也有家族力量的推动。这些均可见叶氏家族对政治采取的一种姿态。在叶石涛身上,我们也看到这么一种倾向。2000年陈水扁、吕秀莲上台后拉拢台湾本土的知识分子,叶石涛出于所谓的“自由作家”的自我定位,没有主动进入民进党的政治集团,但最终还是加入了“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这一具有浓厚官方背景的文化机构并出任副会长。这种种举动背后多少有着家族传统的因素。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商业投机的心态和行为模式。据说叶石涛远祖有一位生性阔达的“红殊舍”,由台南县龙崎乡苦苓湖到府城打天下。一次偶然机会到了阪西街某富户家救火,被误认为富户的家仆而被托付价值不菲的财物,“红殊舍”利用这些财物开始经商,开起当铺并且兼营米粮买卖,终于在府城发迹,最后在四平境盖了楼阁,跻身府城世家之列[ZW(]彭瑞金:《叶石涛评传》,高雄:春晖出版社,1999,第29页。。这种家族发迹的故事模式与许多府城地主人家相似,都体现出某种投机性。而叶石涛“文学台独”论演变的最重要特征恰恰就是投机性。随着台湾政局的变动,他不断“修正”台湾文学的历史,甚至美化日本在台推行的皇民化政策,使自身的文学研究最终沦为“台独”政治宣传的工具。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并非持一种家族决定论,而是认为不同作家在相同的境遇相似的环境中做出截然不同的政治立场和文化立场的选择,其家族的阶级属性、产业基础和文化基因是起到一定作用的。它与作家本人具体的家庭背景、人生经历和整个时势环境共同促成某个文学事件、现象、观念的生成,为我们理解这类文学现象提供了具有一定解释力的依据。具体到叶石涛,面对岛内政权更迭、社会文化思潮的变迁,其家族基因潜在地促使他转变立场并进行相应的言论矫饰。并且,叶石涛宣扬“文学台独”论,持“台独”立场,并非叶氏一门的孤立现象,而具有某种地域性家族性的普遍特征,值得我们深入研究。

amily actors in the ormation of Ye Shitaos heory

of “Literary aiwan Independence”

uang Li-yi

Abstract: hroughout Ye Shitaos ideological orientation, he experienced a historical evolution process from “native” to “local”, and finally “separation” and “division”. is family background, the attributes of the family landlord class, the tangled and distorted national memory, the close and alienated attitude to politics, and the speculative thinking and behavior patterns all play a potential role in the historical generation and evolution of this “literary aiwan independence” thought. Examining Ye Shitaos family background and making corresponding cultural analysis play a certain role in our understanding of his ideological transformation.

Keywords: Ye Shitao; heory of “Literary aiwan Independence”; amily factors; istoric Generation; Contradictions and Change

【责任编辑  陈 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