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的地下“城市风景线”
——谈地铁公共艺术的“在地性”
2019-10-18武汉理工大学博士研究生殷子
武汉理工大学博士研究生 | 殷子
武汉理工大学 | 朱明健
一、地下“城市风景线”的由来
公共艺术以20 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罗斯福新政和墨西哥壁画运动为萌芽,至60 年代肯尼迪政府介入文化政策与费城百分百艺术的推行后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而日渐被大众熟悉。公共艺术跳脱了以往单纯的壁画或雕塑之显现,所涵盖的面也较之传统壁画更为宽泛。发展至今,当代公共艺术不仅是以艺术家个人精神为主创造的立于公共空间的艺术品或添加物,它更深层的反映了一种文化现象,强调艺术的公共性、公益性、教育性、纪念性或是娱乐性,以社会大众为核心含义,代表着艺术与社会关系中的一种新的价值取向。
地铁作为高效的运输工具,对人们来说早已不是一项新的事物,从世界上第一个地铁系统在伦敦的建立到现在各个国家和城市地铁的大规模发展,从最初狭长拥挤的月台通道到现在日益开阔的地下空间,地铁建设在功能和形态上都有了较大的提升,地铁内部环境(尤其是墙面)的艺术建构上装饰性的塑造加强,与之相关的艺术形态由此而来。
从字面来诠释地铁公共艺术,可以认为它是以地铁为平台的与公众发生联系的公共艺术,其涉及范围包括地铁入口、地铁通道、路线网图、通风设备、地点标识或是地铁内部空间的公共设施等等。地铁连接城市各支点重要脉络,随着地铁交通的建设与蓬勃发展,也逐渐成为公共艺术领域里备受重视的部分。当然,其作为此一地点至另一地点的过渡和处于特定地下位置,与阳光和自然景致相距甚远,容易形成隔离的生硬区间,在路程快速简化的同时,却也导致人与人之间疏离感强,互动性少。在地铁站留下的只有人们各行其事,神色匆忙的脚步与背影。因而地铁建设在解决城市交通拥堵的问题的同时,也迫切地需要带给乘客舒适的体验感和愉悦的心情,缓解人们在身处地下空间时的压迫感和紧张感。
谐和的公共艺术介入地铁空间是地铁公共艺术的核心,强化或创造具有空间指引的方向性与地点感,让乘坐地铁和涌入地下通道的人们对城市有自发的认识或印象,抑或是促进人群间的沟通与交往。成功的地铁空间作品会形成独特的地下“城市风景线”,带给人们的是感官上的愉悦及对城市文明的更深刻的认知。以下将以公共艺术应当如何把地铁所在地的空间环境与主题相融合作为切入视角,通过巴黎、台湾、北京三个代表城市的地铁公共艺术作品的设定,探讨地铁公共艺术精神内核的传递与表达。
二、城市文化的“在地性”在地铁空间中的表达
关于公共艺术作品与它所处的地域的文化形态的关系,日本著名策展人南条史生提出“定点艺术”(site-specific atr)的说法,意思是指艺术家视空间为一种重要媒体,在认识地点和阅读空间之后所创作出来与环境特性密切结合的作品,特别的是由于作品与地点的紧密关系,因而这一类作品很难在其他空间展示,因此这一地点涵盖了两个重要特征:空间属性和历史文化脉络。这两个重要特征恰恰是地铁公共艺术创作中需要面对和解决的。
关于空间属性和历史文化脉络的创作核心梳理,巴黎地铁公共艺术创作是做的比较成功的。巴黎从1900 年开始使用地铁至今已有百年历史,虽然不是最早建成,也不以规模宏大和华丽外表闻名,但却亲切地融进了整个巴黎的都市文化,映射着人们的日常。诗人皮耶·贝雅赫以“巴黎人的生活只剩下三件事:地铁、工作、睡觉”的精简概括话语充分表达了地铁之于巴黎市民的重要性和民众对地铁的依赖,地铁就像巴黎市民手中暖意十足的咖啡一样,成为一种习惯。巴黎地铁最重要的特征之一是其不断地创新研发与全心投入。1977 年,巴黎公共运输局与市政局制定了“文化活力计划”(Polique d´Animation Culturelle),邀请不同城市与地方的众多艺术建造师们参与地铁公共艺术的设计制作中,要求站内布置应与地面城市环境协调呼应增加地点“自明性”或“在地性”,从而塑造各车站的场所特性和强化巴黎的城市意象。由此,巴黎的地铁公共艺术在整体上得到极大的提升,多样化的展现使地铁空间充满活力:地铁一号线卢浮宫- 希留利站(Louvre-Rivoli),月台上布置的卢浮宫馆藏复制品加上与博物馆内一样的座椅,使人还未到卢浮宫,就先感受到浓烈的古典艺术气息;协和广场站(Place de la Concorde)内整个月台壁面用4400 快蓝白相间的印着英文字母、数字和符号的陶瓷片,拼出“人权宣言”的篇章,让人快速被吸引并感受到视觉效果直接张力,也交代了这一地区重要的历史文化元素(图1)。除了地铁站内部的艺术构造,巴黎地铁的出入口也颇具特点,成为了城市地点的符号性象征与名片。赫克托·吉玛德利用青铜材质与自然结构各种形态的有机融合,让在城市的发展过程中大部分被拆除的元素,经由这些动人的曲线留在巴黎市民的记忆中,作品的艺术性和周围的建筑结构也获得了极大的空间延展。巴黎地铁公共艺术也以其多样化风格特征和主题明确的地域特点成为其城市形象的象征与符号。
北京作为我国第一个建设地铁的城市,在早期,对于地铁区域的公共艺术的建造是重视不够的。2008 年举办北京奥运会,给地铁空间的艺术创作带来了契机。北京地铁已建成的公共艺术作品形式从壁画、浮雕等向更多元的形态转变给公众带来更广的视觉感受。让人印象颇为深刻的如位于南锣鼓巷站厅中部的《北京·记忆》(图2):南锣鼓巷是北京最古老并最富有风情的街巷之一,也是许多人喜欢去走走逛逛,闲情逸致游玩的景点,那儿有保存得比较完整的老北京四合院和历史悠久的胡同文化,承载着老北京乃至中国人祖辈们的记忆与文化传承。《北京·记忆》突出地域性特征和公众的互动参与性,作者王中和武定宇及其创作团队通过互联网和媒体面向全社会老百姓公开征集象征老北京典型生活物件,深入北京城区实地走访与调查传承人物和普通居民,征集大家提供的承载着个人与城市记忆的小物件,最后再以4000 余块琉璃单元体封存起来块入墙。这件作品从计划的制定(2013 年)到最终完成(2016 年)历经四年时间,官方网站的设立让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讨论,增强了作品的交互性、延展性和永续性,最终它们呈现的仿佛是老百姓与城市之间的生活缩影,这种城市文化的记忆将会随着一代代人的成长传续下去。
图1
图2
我国台湾的地铁公共艺术,从1990 年开始初步运作,随着政府投入,艺术家参与,民众的支持,地铁公共艺术也得到进一步认知和发展,为体现自身特质迈向了更成熟与多元的方向。台北第一件地铁公共艺术作品是位于淡水线双连站的《双连·行远》,它以突出主题与地点的视角切入,用命题创作的方式强调“双连的历史变迁”过程。每一帧画面用黑白图文的形式记录,标注年代与对应的历史故事一目了然,乘客在搭乘地铁之时也悉数了解到双连地区从繁华到没落的兴衰历程。但是由于作品设置地点的偏倚,灯光的亮度也不足以支撑整个环境的需要,视觉张力较弱以及内容资讯的传递和表达方式较为枯燥,导致时间相对紧张的乘客对作品的关注度不够等等问题。另一个作品101 地铁站的《相遇时刻》则是通过互动式的体验让观众与作品在时空中相连,把预先采集好的公众面庞制作处理成矩阵式互动装置,图像根据设定在时间的流逝中不停更迭变化,公众在影像的交替中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互动性的设置在视觉效果的影响下更直接的引起大众的注意。因此,在地铁空间这种高效高速的环境当中,其公共艺术的设定除了外在形式的探索之外也需要考虑如何被公众看到,继而引发他们的关注和兴趣,从而产生交流与参与。
图3
除此之外,为乘客提供便利的小型公共设施,如座椅、照明灯、指示牌、通风口、垃圾桶等也是整个地铁系统不可或缺的部分。虽然它的体量不算起眼,但是合理的处理也能够成为地铁公共艺术的点睛出彩之处,起到小兵立大功的作用,是乘客判断地铁城市文化品质的依据之一。比如伦敦的地铁为了节省空间,在月台上设置了一些“靠墙椅”,是让人可以稍作休息和停留却又不能完全坐下的斜板形式。台北地铁台大医院站有一组李光裕的铜雕作品《手之组曲》,利用人的各种手势为雕塑呈现,其中有一件是两手掌交叠平放有如佛家姿态,安详闲适怡然自得予人安全之感,成为最受欢迎的“舒适座椅”(图3)。除此之外,绿色环境的创造同样能提升空间的品质,适当的绿植填补不仅能软化冰冷幽暗的地铁空间,也让地下空气变得新鲜流通,缓解人们在候车时所出现的焦躁感。
三、从填充摆放到融合生长的地铁公共艺术发展方向
1989 年纽约市政府所签署的第一份地铁合约记载:“地铁及设备是庞大之公共事业,所有公众所能见到的结构部分,都应经过设计而建筑,并保持赏心悦目的外表,功能与美观并重。”由这份合约可以看出,国外关于公共空间的功能与美观是十分重视的,甚至是历经几代人去坚持朝初期的设计、创作理念去实现一件作品的,譬如我们所熟知的高迪大教堂。从已知的案例和事件对比来看,我们的很多公共艺术项目的完成,存在许多问题。由于发展时间来看,中国地铁公共艺术的系统性还很年轻,有很多需要不断去学习、改善之处。整体上来说,其管理机制、设计水平、艺术风格和实践方法都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应在参考和借鉴国际优秀的案例的基础上结合并发扬自身的地域特点与实践经验,建立较为齐备的地铁公共艺术理论体系,而不是类似于普通家庭装饰填空一样,随意地填充摆放一些东西,这样的内容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也是极大地浪费了宣扬城市文化的重要空间领地。
地铁空间面向所有人群,保持着公共开放的本质,其公共艺术的设立必定以公众为基础和依托,“在地性”的创作思路可以是其持续发展的核心。地铁建设单位应组建合理的地铁公共艺术机制,明确其管理制度、内容方法和运营维护。艺术家和参与团队应对地铁所在地的历史、自然包括人文风土人情都有所了解和认识,展现地铁空间的地点自明性并推广与延展地铁公共艺术,引导人们参与和关注地铁公共艺术,增强公众的文化认同及互动性,加深人们对于城市的印象与记忆。地铁公共艺术在注重内部组织和为乘客创造舒适便捷环境的同时也要注意其安全性,是在不影响乘客顺利通行的前提下的艺术介入。实际上在为乘客提供便捷的同时,这种贴心的服务也必然会加深他们对于地铁站的亲切感乃至对此城市地点的记忆,从最初简单的视觉停留到关切、喜爱并参与,相信每一个人在富有感染力的公共艺术影响下也能提升审美意趣,自主的保护维持与营造环境的美感。
事实上,对于公共艺术的诸多探求,似乎问题远比答案更多,大部分的理论综述中文字的加盖往往超过了探究本身。除了与人们生活密切往来的地铁之外,更应该设身处地地去靠近每一处公共空间,去创造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的公共艺术。
四、结语
城市是人的城市,它是有机生命体,是日常生活空间与集体记忆场所的物质与精神交互平台。当地铁与人们的城市生活迸发出更深层的交流时,地铁就不止是一种简单快速的交通运输工具,它在无形之间改变了城市居民的生活节奏,成为反映城市面貌。
因此,寻找代表城市地点风格的地铁公共艺术创作,将地域性特征的文化因素潜移默化地注入到地铁公共艺术当中,注重艺术家和参与人员的组织、沟通和策划,强调互动性以及趣味化和生活化的呈现形式是地铁公共艺术的持续发展需要保持的基调。由此,富有魅力的地铁公共艺术也一定会拓展大众的文化视野,成为每个人在搭乘地铁之时的独特体验和认识这个城市或一个国家、民族精神的重要方式。地铁公共艺术的“在地性”的发掘,会让这件交通工具承载更多其他的内涵与外延,成为真正的“独特的地下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