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盐里，与你诗意栖居

口述/刘雨菲 记录/方妮

刘雨菲 语文教师 33岁 苏州

10年前的宋男几乎符合我对理想男友的所有要求：理工科出身的他拥有很好的文学素养，喜欢看电影，泡书店，还颇有音乐天赋。那时候我们有说不完的话。结婚后，我们也一起打球，每个月看一场电影，时不时找同一本书来读，交流阅读体会，经常聊着聊着发现天亮了。

那时候，我们每天都很开心，虽然日子并不富裕，但我们都竭尽全力给对方制造一些小惊喜：我会为了买到他心心念念的碟片，不惜走遍省城的音像店；他请来所有朋友举办露营派对，只为给我生日惊喜……在很多朋友看来，我们的婚姻诠释了爱情最美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我们的卧谈被儿子乐乐的出生打断。每天夜里频繁喂奶、换尿片、哄睡儿子，让我疲惫不堪。儿子的一哭一笑都牵动我的心，我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交给了他。在忙乱里，我尽心尽力做着母亲，却忘记了自己的妻子身份。

某天夜里，宋男在书房看书。我因太疲惫睡熟了。结果儿子翻身滚下了床，哭声震天。看着儿子额头那块乌青，我真恨不得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睡觉。再一看手里拎着书的宋男，我的心疼与愤怒终于有了出口：“那么爱看书，你还结婚干嘛？还要儿子干嘛？”

他没有说话，转身回了书房。我追过去：“你多好啊，天天可以睡到自然醒，该上班上班，该喝酒喝酒。天下的好事全被你占尽了。”他说：“注意一下形象。你现在的样子跟泼妇有什么区别？”

我瞬间愣了。随后愤怒、悲伤、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我跌坐在地板上，泣不成声。我以为宋男会理解我的辛苦，会体谅我的疲惫，却没有想到，在他心里，我是一个声嘶力竭的泼妇。虽然那场战事以他的道歉而收场，可他的话成为此后每次矛盾的导火索。

多了一个孩子，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再也没有时间去看展览、逛书店。每天下班后，带娃、收拾家务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他坐在沙发上，负责聆听吩咐。我让他刷奶瓶，他就只去刷奶瓶，对水池里待刷的碗筷视而不见；我让他收衣服，他就只收衣服，床单、被罩都不知道一起收了……我努力不抱怨。在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做家务的时候，他要么在书房读书看电影，要么到小区活动室下棋。

我们开始无话可说。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在我谈论孩子时，宋男脸上掠过的厌倦，我也明显感觉到他对我的疏离。我曾试着改变我们的状态，可我们没有得力的帮手。我的父母都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能帮忙带孩子。他母亲快70岁了，还深受关节炎疼痛的困扰，抱一天孩子后，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每天都盼着我快点下班，把孩子全盘交给我。我提出请个保姆，可算了算家庭各项支出，再加上房贷，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支付保姆的工资。

其实，累点苦点我不怕，我怕的是，在这种种琐碎中，爱情也一同消逝，而我，无能为力。

大学毕业五周年同学聚会，我本来不想参加，宋男非要拉着我去。饭桌上，大家都在晒房子、车子、位子、票子，我和宋男完全插不上嘴，宋男一杯杯喝闷酒。回家的路上，宋男有些消沉。我安慰他说：“至少我们是幸福的。”他一下甩开我的手说：“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说完，他扬长而去，我一路流泪一路走回家。

这又何尝是我想过的生活？我和他都曾经天真地以为，我们的婚姻绝不会一地鸡毛，可我们迅速地被现实打败。不是经济压力有多大，而是在压力面前，我们自己先分崩离析。我只顾迎头而上，莽撞往前冲。而宋男选择逃避，退回到自己的小世界，对现实视而不见，对我的诉说与求助，更是心生厌倦。

我试着放手，把孩子交给他，和闺密去逛街、健身，但每次都是中途被他母亲的电话召回：孩子一哭，他要么发脾气，要么甩门就走。在他看来，孩子才是导致我们关系剑拔弩张的罪魁祸首。他拒绝随着身份变化而成长，也不想承担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有一次，宋男在同事聚会上喝多了酒，我把他接回来的路上，他忽然拉着我的手，像孩子一样大哭：“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你发脾气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你从楼上扔下去。”我惊讶、愤怒，最后，我俩在街边抱头痛哭。

之后，我反思过自己的错误，比如我脾气暴躁，总是喜欢说狠话，说他“窝囊”“没本事”，总是对他所做的事情挑刺，嫌弃他冲奶粉的水太热，地拖得不干净……他也嫌我身材臃肿，脸色蜡黄，总是板着脸……我们试着改变，试着靠近，但不知道为何，再也无法好好沟通。

随后就是冷战。他越来越不想回家，我越来越不想看见他。有一天夜里，他感冒发烧，他说他叫了我，可我真的没有听见。一大早，他狠狠地把我拉起来说：“夫妻怎么可以过成这样，连对方的生死都可以不管不问。”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已厌倦争吵。所以，当我看到宋男和一个女子在一起时，我连愤怒都没有了。我最大的愤怒早已经过去了。

我们麻利地办了离婚手续。儿子归我，他也将房子留给了我。一个周末，他来看儿子，远远地看着他，我突然觉得一切都犹如梦一场。他早已不是那个朝气蓬勃的文艺青年，发福的身体，凸起的肚子，早已不是我当初爱上的样子。而我，也在他的形象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一段婚姻的结束，各自有错。我在错误里反思，学了心理学，解开自己的心结，调节情绪；试着从养育儿子里解放自己，随着他长大，逐渐放手。现在的我，健身、读书、写文章……日子过得繁忙而有趣。我也忽然理解了作家木心那句话的深意：人生一世，需要一点高于柴米油盐的品相。

我相信未来会越来越好，我也想寻一个人，带着一份踏实和诗意，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