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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呼唤

2019-10-11陈彦斌

青少年科技博览(中学版) 2019年7期
关键词:草芽河面铁锹

陈彦斌

“草芽子水”涨得太快了,我和爸爸找不到可以下网的河湾。

“走,咱们到莲花泡看一看,也许那儿还能下网!”爸爸说。

爸爸所说的莲花泡,其实是个小湖泊,距离黑龙江边两三里地,有条小河从黑龙江通向那里。每年七八月,湖面会盛开一朵朵或紫或白的野生莲花,渔民就把那儿叫“莲花泡”。

我俩各执一副大棹,在狭窄而平静的河面向前划行。

这条小河说是条河,不如说是河沟子更确切。一叶小舟默默穿行在茂密的绿色里,不时看见两岸柳林里挑起的一棵高大的杨树、稠李子或山丁子树,所有的树木一律向河面倾斜,环抱着狭窄的河面。渔船滑行在充满诗意的绿色里,我俩的身影也倒映在河面上。一群小白鲦在河面冲起一个个白色涟漪,打破了这里的碧绿,眨眼间又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被我们吓到了。

忽然,爸爸停下船棹,示意我朝前面看去。我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群小白鲦欢快地扭动着尾鳍,朝莲花泡方向游去,鱼群里还有几条一尺多长的小鲤拐子。

看见河里有这么多小鲤鱼,我几乎喊起来:“鲤子!”

爸爸向我做个手势,示意不要声张,随后悄悄对我说:“现在河水还浅,过来的只是一些小鱼。不过江水涨得这么急,大鱼很快就能游进来。”

听他这么说,我赶紧问:“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找地方下网?”

爸爸指了指还在上涨的河水,反问我:“你看看这样急的河水,能下住网吗?”

是啊,这地方不但捕不到鱼,渔网还会挂满树枝和草屑,被冲到沙滩上。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只听爸爸说:“咱们到前面看一看,再说吧!”

河水渐渐变得宽敞起来,随着蔓延开,眼看着浅浅的河水里出现一群一尺来长的小胖头鱼、草鱼,还有半尺多长的鲫鱼,河面露着一道道漆黑的身影,优雅地向前游去。

这年开江后,黑龙江水一直在急剧下降,两岸露出大片沙滩,一些小河几乎干涸,那些吃草的鱼只能在没草的黑龙江里忍饥受饿。随着涨草芽子水,浅滩草地被江水淹没,饥渴的

鱼匆匆赶向嫩绿草地,准备“啃青”,随后把鱼卵产在柔软的草地上留下后代。

忽然,几条两尺多长的鱼游过来,鱼脊背都露了出来,这样浅的河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游过去的。但是眼前的景象让人惊叹,只见它们不顾一切地侧扁下身子,用力地用尾鳍击打着河水,艰难地一点点向前游去。等冲过凸起的土塄,那漆黑的鱼脊背立即竖起来,转眼间钻进深水区,不见了身影。

眼看着它们从眼前游过却毫无办法,我无奈地看着爸爸。他瞅瞅我,冷静地指挥我把渔船停泊在岸边,随后操起一把铁锹,从船上跳了下去。

我们渔船上除了渔网外,还带了把用来挖坑埋鱼的铁锹。听我这样说,肯定有人奇怪:挖坑埋鱼?没错,是挖个大坑,好把捕获的鱼埋起来。

尽管黑龙江下游已经到了初夏,天气渐渐暖和,但树林和背阴坡下的土层刚融化一尺多深,一锹挖下去,下面全是冻土,特别阴凉。要是把捕获的鱼埋在土坑里,简直就像放进冰箱里一样,不仅能长时间保鲜,还能减轻渔船的载重,一举两得,因此所有渔船都带一把铁锹。可今天,我们连一条鱼都没打到,爸爸拎铁锹干什么呢?

我正纳闷,爸爸已经操起铁锹,把岸边的沙子一锹锹扬在土塄后面,吓得那些鲤鱼、草鱼和胖头惊慌地四处逃窜。

当时,我还以为爸爸气糊涂了,赶紧上前拉住他说:“爸,你想干什么?”

爸爸一边继续扬沙子,一边说:“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土塄下面的坑很快被填满,当然一条鱼也不见了。刚才爸爸一直往土塄后扬沙子,河口的魚当然不敢游过来。这时,爸爸脱了鞋,拿着铁锹,走进浅浅的河水里。

他究竟搞什么名堂?

爸爸就在那里等候了一个多小时,鱼群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群鲤鱼,游到浅显的土塄子前,它们又侧扁下身子,紧贴刚刚填满的沙砾,不停击打着河底,一点点向前蹭去……

这时,爸爸猛地抡起手里的铁锹,朝最近的一条鲤鱼拍了下去。“砰”的一声,一条四五斤的鲤鱼一动不动地浮在河面上。

这时,我已经把鞋脱了,赤脚跳进河里,一手抓住那条鱼,扔到河岸的草丛里。随着爸爸扑打,鱼群迅速逃散,留下一条条“伤兵”浮在水面。

我俩抱着捕获的鲤鱼返回河岸边。

爸爸高兴地说:“真是凑巧啊,咱们赶上了合适的水头。鱼刚钻河沟子,就被咱俩赶上了,今天收获肯定错不了。快,咱们赶紧挖坑埋鱼。”

看爸爸高兴的样子,我才明白地说:“原来你拿着铁锹,是用来拍鱼呀!为什么不找根木头棒子呢?”

爸爸说:“木棒子砸的面积小,一下没打中的话,它们就会仓皇逃窜。而铁锹不一样,即使一锹没打中的话,砸水产生的震力也能把附近的鱼震个半死,逃不掉了。”

听他这么说,我还是有点不明白:“那刚才填沙子,也是为了拍鱼?”

“当然了。要是不把土塄后面填满了沙子,眨眼间鱼群就能游过去,要是游到深水里,咱们手再快也只能打到一两条鱼,不可能有这么多啊!”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了爸爸为什么被人称为捕鱼高手,一把铁锹就让他大获全胜。我敬佩地看他一眼:“现在咱们忙着挖坑埋鱼,不担心鱼群趁机游过去吗?”

他笑着说:“哪能那么快呢!刚才咱们在河里折腾了一会儿,鱼群早就吓得回黑龙江了,得等一会儿它们才能再来!放心吧,赶紧把坑挖好,咱们再回去等候鱼群。”

我俩很快把坑挖好,把那些砸个半死的鲤鱼放进坑里,上面盖了层青草,这才返回河边。这场草芽子水上涨得真快,已经两尺来深了,好多沙滩被水淹没。由于涨的是一场草芽子水,透过近两尺深的清澈河水,下面的沙砾依然清晰可见。

我们静静地站在小河边,周围鸦雀无声,只有摇曳的柳枝发出来的“沙沙”声。

有鱼群游过来了。那是一大群半尺来长的鲫鱼,它们在清澈的河水里悠闲地向上游。

嫌鲫鱼太小,爸爸没动铁锹,继续耐心等候。眼看那群鲫鱼游了过去,爸爸突然快步跑了两步,随后抡起了铁锹。随着飞扬的水花,一条七八斤的七粒浮子(黑龙江出产的一种鲟鱼)从水里漂浮起来。我赶紧跑了过去,把那条鱼抱到岸上。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击打声。我回头看,又有几条鱼漂浮起来。

刚才我只发现一群鲫鱼,并没发现还有其他鱼啊,怎么片刻工夫,出现了这么多鱼呢?一时来不及多想,我赶紧回河里,把那些半死不活的鲤鱼、鳊花和狗鱼一条条捞起来,扔向岸边。这时,确实来不及多想了,只剩下忙碌的喜悦……

每年,随着河水上涨,鱼群也等来了一个特殊的时期。好像是听见了一个无声的呼唤, 那些吃草的鲤鱼、胖头和草鱼成群结队集聚一起,浩浩荡荡地离开黑龙江,顺着这条浅而狭的小河游向向往的“牧场”——鱼汛就这样形成了。

它们像那些吃草动物一样,密集地奔向嫩绿的草场。那里不仅有丰厚的食物,还有期待的抚育后代的温床。然而,像所有的动物迁徙一样,鹿群身后有追赶它们的狼群,这些吃草鱼类身后也跟随着另一种“狼群”——捕食鲤鱼、草鱼、鲫鱼的鳡鱼、狗鱼和大怀头等凶猛的吃肉鱼。而这些凶猛的掠食鱼类,与狼群相比并不逊色,甚至更加残酷。当然,最厉害的拦路虎是人!

可是,那无声的呼唤也是一种默契,更是世间最真诚的情愫。哪怕面临着重重艰难险阻,哪怕前面有致命的渔具、铁锹,哪怕路途再遥远也要游向那里,即使死在迁徙的途中,它们也在所不惜。要知道,那里是它们生命的起点,也是整个族群生命的源地。

很多年后,回忆起少年往事,我的心里产生的是深深的敬意和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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