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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屁的穿与不穿

2019-10-11张勇

钟山风雨 2019年2期
关键词:姚崇桓玄马屁

张勇

人常说,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一些人靠着奴颜婢膝、趋炎附势、溜须拍马、讨好卖乖、献媚取宠、阿谀奉承,只需搅动“三寸不烂之舌”,就能使被拍者如饮醇醪、四体通泰,飘飘然如坠云里雾里。

相传,晋桓玄称帝后,一日,桓玄登上大殿,当在龙位就座时,御座突然塌陷,群臣大惊失色,桓玄也极感惶恐。侍中殷仲文站出来说:“这是因为陛下圣德深厚,连大地都载不起了,所以御座才陷落下去。”顿时桓玄转忧为喜。自此,殷仲文便成了桓玄的得意侍从。

清人俞樾曾有篇《戴高帽》:俗以喜人面谀者曰:“喜戴高帽”。有京朝官出仕于外者,往别其师。师曰:“外官不易为,宜慎之。”其人曰:“某备有高帽一百,适人辄送其一,当不至有所龃龉。”师怒曰:“吾辈直道事人,何须如此!”其人曰:“天下不喜戴高帽如吾师者,能有几人欤?”师颔其首曰:“汝言亦不为无见。”其人出,语人曰:“吾高帽一百,今止存九十九矣。”

这是拍马的一种大境界了,让人舒舒服服,浑然不觉,于无形之中赞美,让老师非常受用。这位老师显然是不太喜欢学生溜须拍马戴高帽的做法的,只是这学生拍得太高明了。

曾国藩攻破天京后,有一次与几位幕僚评论当今英雄。他说:“彭玉麟、李鸿章都是大才,为我所不及。我可自许者,只是生平不好谀耳。”有一幕僚说:“此二公各有所长,彭公威猛,人不敢欺;李公精敏,人不能欺。”曾国藩问:“你以为我怎样?”此人微微停顿,说:“曾师仁德,人不忍欺。”这句恭维恰到好处,曾公十分受用,当场拍板,命此人督造船炮,数日后,这家伙携巨款玩蒸发。曾国藩一生善于相面识人,也会在甜言蜜语中放松警觉。

以上几例,该是马屁不穿的经典代表了。马屁真的不穿吗?未必。那要看拍的水平,拍的技巧,拍的时机,拍的分寸。溜须拍马固然让人舒服,但倘若拍得不慎,拍到了马蹄子上,马尥个蹶子,则可能把你踢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千万不要以为,有了前面的先例,马屁就真的不穿了。那些拍得不慎,“穿”得稀里哗啦的也比比皆是。

《世说新语》记载,晋元帝司马睿得个儿子,激动之余普赐群臣。大家都谢恩领受,唯独殷羡玩谦虚:“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意思是自己没功劳,不好意思接受赏赐啊。司马睿被气乐了,说:“这等事,岂能让你有功!”马屁拍错,纯属自找苦吃,最终把自己拍下台。雍正有次悄悄对广东巡抚傅泰说:“以后有事,你可直接向我汇报。”傅泰当真了,三天两头给雍正递小报告,揭发同僚,结果得到的奖赏是免职。朱元璋曾对才子解缙说:“朕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应景之语,解缙当真了,最后因掺和皇帝“家务事”被埋入雪中冻死。

唐朝名相宋璟,因协助唐玄宗创造了“开元盛世”而彪炳青史。在担任宰相之前,宋璟是广州都督,由于为官公正、政绩突出而深受当地百姓拥戴。升任宰相后,广州官民为他竖立了一块“遗爱碑”以示纪念。如果换了别人,对于这种“形象工程”高兴还来不及,宋璟却对唐玄宗说:“我在广州没有什么特别的政绩,现在我职位显达,便有人来谄谀,请从我开始革除此风。”唐玄宗因此下令全国狠刹立碑之风。宋璟在地位显赫、身陷鲜花与掌声包围之时能做到这一步,不愧为贤者。对他来说,老百姓的口碑比石碑更有价值。

隐士范知睿为宋璟写了一篇《良宰论》,请人荐给宋璟。宋璟阅后,写下一段批语,大意是此文颇有马屁文章之嫌,作者若有水平的话何必私自送上,完全可以在科举考试中一显身手。全然不受“糖衣炮弹”之害。

唐代玄宗朝宰相姚崇生病,成敬奇去探望,对着姚崇哭泣,怀里放麻雀数只,向姚崇祝拜云:愿丞相速愈。然后放飞麻雀。姚崇讨厌成的谄媚说:“此泪何自而出?”从此疏远了他。

春秋时晏子的秘书高缭被辞退,他很郁闷,找晏子讨说法:“我工作出过差错吗?还是不够敬业?”晏子说:“你工作很勤奋,也没出过差错。”高缭奇怪了:“那别人给你当秘书都升了官,为何单单让我回家?”晏子平和地说:“你跟我三年了,给我提出过什么批评,纠正过我什么错误吗?没有吧!我是一个有很多缺点的人,正如一块弯弯曲曲的木料,必须用规矩来定方圆,用斧子来削,用刨子来刨,才能成为一件好家具。可是你对我的缺点、过错,从来没提出过任何批评意见,只知道一味顺从我,恭维我,这对我有害而无益啊!”高缭惭愧地低下了头。有人劝晏子:“爵位也不是你家的,你可以随便给高缭一个官做,犯不着得罪人啊?”晏子严肃道:“食人俸禄,忠人之事,怎么能拿公权为自己买好呢?”晏子不因秘书经常给自己戴高帽就忘乎所以,而是坚决辞退喜欢恭维的秘书。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喜欢听好话是人之常情。好话听得多了,“暖风熏得游人醉”,就容易丧失理性和清醒,使得你“直把杭州作汴州”。与那些喜欢恭维的人交往,必须善于辨别真假,适当保持距离,免得成了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类似的,马屁拍穿的事在当下也时有发生。杂文家茅家梁讲过退休前在报社遇到的一桩事:那一年不冷不热的日子,几个相当一级的领导下基层“调研”。到了“饭点”,却还没有到目的地,便下了专车,各自拿出富有特色的“拌面”和司机、秘书在引擎盖上“呼噜呼噜”地享受起来。随行的记者一见,赶忙“立此存照”。第二天,《首長下农场途中吃拌面》的“新闻”,很体面地在显著位置出现了,还配发了一篇评论。按理说,这个记者是应该受到欣赏的,可是事与愿违,上面传下话来——“评论里说什么‘如果我们的领导都能像这样朴素,就能节约多少多少,可以如何如何,这到底是什么用意?”马屁拍到了马蹄上。领导的老大不舒服,原因多种多样。可能是没有积极参加“吃拌面”的,不以为然;可能是“吃拌面”的有些过敏,以为是另一种形式的“反讽”;也可能是更深层次的问题。

马屁的穿与不穿,既有拍马者技巧与水平的关系,更主要的要看拍的是一匹什么样的马。倘是安于享乐,好吃懒做的驽马,自然喜欢拍打揉捏,以让自己解痒取乐。但如果是一匹纵横驰骋的千里马,对别人的拍拍打打当然只有愤恨,而回之响亮的一蹶子了。

(责任编辑:巫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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