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与感知
——当代艺术的多维度
2019-10-11梁慧卿
◎梁慧卿
(首都师范大学 山东 济宁 272100)
当代艺术呈现出纷繁的多样性,无论绘画、雕塑、装置,艺术形式的多元使得我们去思考观看机制的更新以及解读方式的多维度,在这里我们着重从观看与感知两个维度去探索当代艺术。观看建立在视觉活动的基础之上,视觉自古希腊开始就被认为是一种重要的感觉方式,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视觉最能使我们识别事物,并揭示各种各样的区别。这就说明视觉在我们的各种身体器官中最具有感知功能。全部感觉、知觉系统随着身体一道进入艺术生态的整体活动,当我们在观看艺术作品时,身体的感知连接自我与周围世界,连同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都沉浸在所有的艺术体验当中[1]。
当我们在欣赏艺术作品时,来自不同感官的信息综合起来,与意识构成一个感知统一体,这个统一体首先通过最原初的感知被给定,然后指导我们的下一级感知,也可以称为次级感知综合体。我们可以把感知分为两种,原初感知是指通过对事物的直接接触产生的对事物的意识,可以看作“一级感知”。在一级感知的基础上,通过想象力,包括事物不在场的时候对它们产生的意识,形成次级感知,也就是“二级感知”。在原初感知中,一个人可以仅仅将一个区域意识为某样东西,但在二级感知中这个区域就会与这一区域之外的事物进行联系相比较。原初感知可以独立于二级感知出现,但二级感知却不能独立于原初感知出现,然而大多数经验都是原初感知和二级感知的混合物。在艺术创作中,二级感知服从于原初感知的显现,使其变得生动清晰[2]。
这种原初感知在某些女性艺术家作品中会表现地格外强烈,着重强调个体的原初感知,并将这种感知带来的主体感受域扩大与强调,从而使作品呈现出强烈的敏感性。瑞士艺术家米利亚姆·卡恩(Miriam Cahn)通常被界定为女性主义艺术家,其作品里透露出强烈的个人感知色彩,卡恩的作品常描绘裸体的人物,在接近平涂的背景中人物多呈正面站立姿态,通常着重刻画的只有头部与私部特征,人物的性别器官被着重强调,其他则“逸笔草草”,色彩也偏向于暖色,与背景反差较大。有些画类似于摄影的负片效果,人物像幽灵一样浮于深色的背景中,与背景交界的边缘线通常以逆光的效果勾勒,甚至是发出一团模糊的光晕,画面透着一种怪异与疏离,给人一种梦境般的非真实感。或许可以试着推断,画中的形象与作者童年的经历有关,高瘦的人形正如成人在儿童视角里的形象,面孔与性征的强调体现了儿童对于成人的好奇,强烈的暖绯色人体或许来自画家童年印象中初次窥视成人胴体时的好奇、紧张与兴奋。正如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提到的,人的童年经历根植于人的潜意识中,从而影响人的后期感知。在这里我们可以感受到画中体现了画家强烈的原初感知,这感知一部分来自童年时期的印记,一部分来自画家对现场(比如模特)的直观感受,第一部分的感知属于隐性成分,它藏于画家的潜意识里,第二部分是被正视的感知,两部分叠加共同构成画中的影像。
米利亚姆·卡恩作品
奇奇·斯密斯作品《无题》
从观者的角度来说,我们的审美经验在获得丰富体验的时刻是具有原初倾向的,作品的内在本质串联起我们的感官、记忆、知识并进入我们的意识。我们从观看中获得感知,在识别形、色与主题内容时,艺术作品的审美经验让我们参与进来,从而和作品融为一体。我们可以从美国艺术家奇奇·斯密斯(Kiki Smith)的作品中看到这种观看与感知的互动性。奇奇·斯密斯对事物有敏锐的洞察力,女性身体是她经常描绘的形象,她的很多作品从生物性角度呈现了女性身体的真实景况,生育、排泄、流血,这些都是女性身体在生物性层面上可能会遭遇的经历。在她的雕塑作品《无题》中展示了一个被殴打的妇女背部形象,有着厚厚油脂层的背部裸露着深深的几道伤口,这伤口皮开肉绽,似乎是用刀子划开,我们甚至能看到皮肤下层的肌肉要透过脂肪层翻转上来,露出红红的触目惊心的内里,这无疑触发了观者记忆里疼痛的体验,甚至会把自己置换成作品中的女主角:有人在我背部划伤口,一刀一刀,此时我成了待宰的羔羊,内心充满了愤怒、屈辱与不平!我想要抗争也必须抗争!毫无疑问奇奇·斯密斯的身体艺术充满了女权主义的政治意味,作品的表达敏锐而直接,观众观看时也充分调动了自己的视觉、触觉、痛觉等感官从而触发了一种综合感知,达到与艺术作品中的形象同构,从而获得一种通感[3]。
艺术的产生与发展都根植在“观看”以及制造“观看机制”的问题探讨之上,历经古典、现代以及我们切身感知着的当代艺术,从图像的观看到综合艺术中的观看,我们都不得不关注“观看”与“感知”的问题。梅洛·庞蒂认为其中的关键即眼睛的“观看”,当我们在观看事物时,目光对观看的对象进行注视,注视是一种选择行为。其结果就是将我们看见的事物纳入我们能够感知的世界之中,目光的触摸,就是把自己置于与它的关系中。而对艺术作品的感知是需要空间的,即我们与作品之间的空间,这是通向艺术的一个无形桥梁,并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我们对艺术的感知。例如罗斯科的作品陈列在教堂里,作品的内在精神与教堂庄重肃穆的空间相契合,构成一种特有的场域,从而给观者带来一种神圣崇高的审美体验[4]。
我们也可以从极简主义艺术的剧场性中察觉到“观看”与“感知”的联系。在弗雷德看来,极简主义的艺术作品不仅仅作为物理实体而存在,更重要的是它可以让观众意识到他自己是“感知的主体”,使观众获得自身的“在场”,从而成为作品表达的一部分。极简主义讲求物与现场的关系,重视“剧场性”带给观众的体验。例如在代表艺术家唐纳德·贾德的作品中,通常在空旷的场地放置数个方形盒子并以相同的间距垂直或水平排列开,从而组成整体的装置形象。观众在现场自由穿行观看,从而获得一种空间场景的“在场”体验。作为感知的主体,观众的体验因具有了时间中的持续性而成为一种“绵延的在场”,从而使感知具有了时间上的延展性[5]。
探索艺术审美过程中从观看到感知的多维度体现,可以梳理艺术家以观者视角进行创作的思路,分析在主客体的互动感知中产生怎样的线索联系。研究观看机制与身体的感知机制,探索在艺术作品中如何通过强化观看机制更好地触发原初感知与二级感知,从而产生艺术的多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