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传承与精神永续——70年夺冠之路与国家队管理创新

钟秉枢

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70年来，我国体育事业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逐渐发展成为一个体育大国，并且正在向体育强国迈进。在竞技体育领域，诞生的不仅是竞技运动成绩，更有具有中国特色的竞技体育夺冠之路和中华体育精神。回顾新中国70年竞技体育发展之路，20世纪50年代，乒乓球运动员容国团发出“人生能有几次搏”的拼搏口号；60年代，中国登山运动队表现出的“敢笑珠峰不高，定叫红旗飘上顶”的英雄气概，以及中国乒乓队展现出的“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雄心壮志，不断“从零开始”的辩证思想，激励竞技体育不断攀登新的高度；70年代，中国足球队展现出的“志行风格”；80年代，中国跳水队提出的“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口号；女子花剑运动员栾菊杰身受臂伤不下火线，宁可倒在剑台上的英勇气魄与顽强作风；游泳队卧薪尝胆，顽强进取，表现出不把中国游泳搞上去死不暝目的坚定决心；中国女排姑娘们展现出的为祖国顽强拼搏的爱国精神；我国优秀篮球中锋姚明在国内外赛场上呈现出的职业品行、国际影响与文化传播；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中国运动健儿奋勇夺金成就梦想，等等。所有这些历史记忆凝聚成“为国争光、无私奉献、科学求实、遵纪守法、团结协作、顽强拼搏”的中华体育精神，并已经成为全社会共同的精神财富。以“为国争光”的爱国主义思想为核心的运动员精神，被誉为“英雄志、民族魂”“祖国的光荣、人民的骄傲”。2016年里约热内卢奥运会闭幕后，习近平总书记会见中国体育代表团时赞扬：体育健儿在奥运会上的出色表现，生动地诠释了奥林匹克精神和中华体育精神，为祖国争光，为民族争气，为奥运增辉，为人生添彩，激发了全国人民的爱国热情和全世界中华儿女的民族自豪感，增强了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向心力、自信心，是中国精神的一个重要体现[1]。十九大报告提出了中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面对新新时代，如何进一步加强国家队的思想政治建设，引导运动员、教练员正确认识“为谁而战”的问题，牢固树立“祖国利益至上”“为国争光、勇攀高峰”的崇高使命和价值取向，成为我国国家队建设的重要课题。由此，本文采用文献研究和历史研究方法，以1949年新中国成立为文献研究起点，以中国女排夺冠之路为背景，通过深入分析攀登顶峰与举国体制、一脉相传与精神永续、内在激励与管理创新，研究中国竞技体育70年夺冠之路与国家队管理创新，从而为新时代加强我国国家队建设提供借鉴。

1 攀登顶峰与举国体制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为不断提高我国体育运动技术水平，努力攀登世界竞技体育高峰，我们进行了长期探索，形成了以“思想一盘棋、组织一条龙、训练一贯制”“国家包办、政府部门分管、财政统包供给”为基本特征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竞技体育举国体制。管理上，把体育运动作为社会事业，建立了从上到下的管理体系，1949年“中华全国体育总会”成立，1952年中央体委成立，1954年改名为国家体委，1998年改名为国家体育总局，各省市自治区和县级政府均设置有相应的体育职能部门，投入上，有专门的编制和经费保障。1951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体育工作大队成立，各大军区体工队随后相继成立；1952年国家队前身“中央体训班”组建，1953年各省体工队前身各大行政区体训班成立；1964年起凡正式参加到专业运动队的运动员，自进入专业队之日起即算参加工作，成为国家正式职工，与国家职工享受同样的待遇。训练组织上，建立了从地方业余训练队到省市体工队再到国家队的“一条龙”训练体系。竞赛体系上，形成了从全运会、省运会、地区运动会到基层运动会、学校运动会的竞赛体系。发展目标上，逐步形成了以奥运争光为最高层次的竞技体育发展战略，为国争光、为省市争光、为学校争光。此体制中，国家为运动员的成长免费提供了人财物的大力支持，为运动员退役再就业出台了一系列扶持政策。如郎平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率队获得冠军后接受新华社采访时坦言：“为了备战奥运，我需要5个陪打教练，随便给你调，特别支持。我们需要体能教练、需要康复师，给我们派，所以我们特别幸运。”[2]在此种体制的保障下，经过几代运动员不屈不挠的顽强拼搏，中国体育代表团在国际赛场上取得了优异的成绩：2008年北京奥运会创造了中国代表团参加奥运会以来的最好成绩，伦敦奥运会取得了中国代表团境外参赛奥运会的最好成绩，里约奥运会实现了运动成绩和精神文明双丰收，续写了中国体育新辉煌。此种体制及其在体制下创造的优异运动成绩集中体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生动诠释了我国社会主义制度自信。对此，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会见第31届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和2017年会见全国群众体育先进单位、先进个人代表时明确要求：要更好发挥举国体制在攀登顶峰中的重要作用，把竞技体育搞得更好、更快、更高、更强，提高为国争光能力，让体育为社会提供强大的正能量。

对于举国体制的作用，胡锦涛2008年9月29日在北京奥运会残奥会总结表彰大会上就告诉我们：“坚持发挥举国体制作用。举办北京奥运会、残奥会涉及的领域、部门、地区众多，需要举全国之力。举国上下同心同德、同舟共济，这是北京奥运会、残奥会成功举办的强大力量，也是我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不断前进的强大力量。”从胡锦涛的讲话可以看到，大凡要办好涉及众多领域、部门、地区的事情，需要举全国之力，举国上下同心同德、同舟共济。2016年6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科技创新大会、两院院士大会、中国科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讲话进一步明确：“我们最大的优势是我国社会主义制度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是我们成就事业的重要法宝。过去我们取得重大科技突破依靠这一法宝，今天我们推进科技创新跨越也要依靠这一法宝，形成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新机制。”

在竞技体育攀登顶峰的过程中，所涉及的相关主体包括党政部门、运动队、企事业单位、家庭和个人6个方面（见图1）。显然，这种涉及到众多领域、部门、地区的组成，要完成更好、更高、更快、更强攀登竞技体育顶峰的事情，更需要举全国之力，举国上下同心同德、同舟共济。这就需要更好发挥举国体制在攀登顶峰中的重要作用，推进竞技体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形成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新机制：由过去以党和政府及其体育部门管理为主，逐渐向以党政部门、社会组织、运动队、企事业单位、家庭和个人6个方面平等合作的治理方向发展，形成以党政部门和运动队为主体，社会组织、企事业单位、家庭、个人等积极参与、有效协作的新的平等合作的现代治理机制，使各方面的单一力量经过整合产生乘数效应，产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竞技体育发展的合力，更好、更快地推进竞技体育攀登顶峰。图2展示的是本文作者构想的体育系统、教育系统、社会组织多元投入的我国新型竞技体育人才培养体系。此体系保障了运动员的长远利益和全面发展，保证了各级学校联赛的最高水平，确定了职业联赛的职业属性，确保了国家队选人用人的广泛性，展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举国”——举全国之力[3]。

图1 竞技体育相关主体Figure 1 Related Main Body in Competitive Sport

图2 多元投入的新型竞技体育人才培养体系Figure 2 Multi-investment New Educational System in Sport Talent

2 一脉相传与精神永续

举国体制为我国竞技体育发展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制度保障。然而，就金牌数而言，自1984年夏季奥运会以来，乒乓球、羽毛球、跳水、体操、射击、举重6个被称之为我国竞技体育优势项目所获金牌数占中国代表团所获金牌总数74%（见表1）。为什么在同样的制度环境下，这些项目成为优势项目，且经久不衰，有的项目如游泳、田径、赛艇、皮划艇、女足、女曲等，虽然曾经辉煌过，但却极不稳定，有些项目至今还依然落后，发展缓慢？深入观察这些优势项目的运动队会发现一个共同的特点，即这些项目中的教练员几乎都是一些优秀运动员退役之后适时地转变了身份和角色，当上了教练员，而再由他们教出的比较“亲信”的弟子以及师兄弟等在退役之后也和他们的师傅一样继续留在运动队中当教练员，如此延续至今，形成“一脉相传”。表2是乒乓球、跳水、体操、羽毛球、射击、举重项目的教练员梯队。文中所列举的各项目教练员梯队尽管并非是全部，也并非完全是一一对应的，但从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这种一脉相传。

表1 优势项目奥运会所获金牌数量Table 1 Gold Medal Amount in Olympic Games of Superiority Item

表2 我国优势项目教练员传承Table 2 Coach Inheritance in Superiority Item in China

对于在人们心目中有很高地位的中国女排表现出同样的传承[4]。从1981年首获世界冠军到现在，先后有13位教练历任中国女排主教练，但带领中国女排获得冠军的只有5位，即袁伟民，率队获1981年世界杯、1982年世锦赛、1984年奥运会冠军；邓若曾，率队获1985年世界杯冠军；张蓉芳，率队获1986年世界赛冠军；陈忠和，率队获2003年世界杯、2004年奥运会冠军；郎平，率队获2015年世界杯、2016年奥运会冠军。这些教练无一例外都是在袁伟民带领的中国女排工作过，或是袁伟民的助手、队长，或是袁伟民的陪打、主力队员，呈现出由中国女排冠军队主教练“一脉相传”的现象。那些不曾在袁伟民执教的中国女排队伍中熏染过的主教练们，没有一位率领中国女排获得过冠军。而那些非优势项目，教练更替频繁，即便高薪聘用过的外籍教练，也是成绩起伏不定。

对于这种现象，何俊[5]把它称为拟似宗族：共同的目标、理念，所有成员人力资本组织起来而形成的全队人力资本，自己特有团队精神和文化，成员之间普遍信任所产生的形成一致的集体行动力量，使得整个共同体的效率因此而提高。科技界的研究也表明，诺贝尔奖30%都是师徒相传的，它有阶梯效应，有传承，最长的传承五代人。

在这样的团队中，由于主教练们具有代际相传特性，就有了“权威保有”。2004年国家体育总局组织专家对当时蔡振华率领的中国乒乓球队进行的研究就指出：“蔡振华的教练班子中，蔡振华本人魅力无穷，他‘根红苗正’好出身，其余者均是二线教练或者省市教练，如此搭配，别具匠心。蔡振华个人的权威性可以得到充分的保障。”在一个团队中，有了权威才有秩序、稳定，才能形成团体格局，进行有效训练。

在这样的团队中，由于主教练们具有代际相传特性，就有了“信任延续”。2013年郎平重回国家队时提出搭建复合型教练团队、打造大国家队、资金调动、成绩诉求等思路，尽管与现有体制以及传统模式具有极大的不同和冲突，但都被排球运动管理中心领导采纳。当时排球运动管理中心领导表态“我是门外汉，队伍的事你来负责，其他的我来……”，打动了郎平。其中的实质是对郎平的信任，即便在郎平上任四个月后的亚锦赛上，中国女排遭遇重挫，当时的中心领导依然力挺郎平。在一个团队中，有了信任才能进行有效合作，达到命运共享、同甘共苦的境界。

权威保有、信任延续的背后是文化传承和精神永续。2016年8月22日中国女排获得奥运冠军后郎平接受新华社采访时说：“其实我的所有，包括我的业务水平，我对排球的理解，包括我对工作的执着，其实真的是从袁伟民指导身上学到的，他教我们的这些东西让我们受益终身。”正是在这种文化传承之下，使得郎平成了中国女排的领导核心，使得中国女排精神代代相传。2016年8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会见第31届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时表示：“中国女排不畏强手、英勇顽强，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水平，时隔12年再夺奥运金牌，充分展现了女排精神，全国人民都很振奋。”[1]正是有了这种属于冠军的文化传承和精神永续，才有了郎平率领中国女排正视困难，解决困难，化解危局，敢于胜利，中国女排才有力量重返世界之巅。

3 内在激励与管理创新

众所周知，攀登竞技体育高峰要“以教练员为首要”。在竞技体育领域，运动队像个家庭，具有不同背景、天赋、经历和兴趣的教练员、运动员聚合到了一起。在这个家庭中，教练员、运动员均是为共同的使命、愿景、价值观拼搏的团队成员之一，只不过教练员的责任、权力更大一点，只有强调平等、尊重、信任、合作、分享，按一个共同的游戏规则行事，才能把工作做好。由此，现代领导的理念——激励、引导和影响个人或组织，在一定的条件下，实现组织目标；现代领导活动的特点——领导作用的发挥正在由刚性转向柔性，由显性转向隐性，在成功教练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郎平，率领中国女排获2015年世界杯、2016年奥运会冠军。2014年10月做客新浪网时就谈到：“大家是一个大家庭，一定会在想法上，在有一些问题的处理上会不同，会有一些争吵，或者大家心里有一些不舒服。作为一个家庭来讲，夫妻之间会吵架，兄弟姐妹也会吵架，孩子和父母之间也会吵架，这都是很正常的，作为一个集体我们也会发生这些事情，大家来沟通，小事就让，大事以原则为主。”

布鲁诺，率领排名世界第16的中国女足2016年提前一轮获得里约奥运会入场券，里约奥运会上以小组第二打进八强。这位执教中国女足不到一年的法国教练说：“我不只是个教练，还是个教育家”；“足球首先是教育，然后才是体育”；“足球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态度”。

哈里斯，这位美国教练执教中国男篮仅有三个月的备战时间，即率领中国男篮参加2004年雅典奥运会。在小组赛中以67:66战胜世界冠军塞黑队，晋级八强。比赛当天在准备会上，他告诉队员即使你输球，输了25分、又连输了多场，你们也不能放弃。赛后，作为运动员的李楠说：“就是因为哈里斯，我才明白什么叫永不放弃。”姚明说：“哈里斯用三个月的时间给我们上了一堂人生课，就是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

米卢，率领中国男足2001年冲进了世界杯。他说：“我不相信有所谓的秘诀，事实上，这件事与梦想有关。我就像个画家，想要画一幅画，我做出计划，再完成一件件小事，鼓励他们增强信心。我告诉小伙子们，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然后我告诉他们我认为应该怎么做，我们就成功了。”

从这些优秀教练执教成功的案例可以看到，将在比赛中获胜的外在目标，激发和转化为运动员参与体育运动的满足、快乐、成就感和成功感，其价值更为有效。里约奥运会中国女排的绝地反击可以从郎平2013年5月上任的谈话中找到端倪：“成功对我追求的事业是最好的回报。什么是成功？到第几是成功？我把我所有潜力发挥出来，尽了最大努力，克服了最大困难，我觉得就是成功。至于最后的结果是自然的。成功不能拿一个东西，或者一个目标来衡量。”这样的理念，为中国女排在里约奥运会获得胜利无疑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2016年8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会见第31届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时明确指出：“我们不以胜负论英雄，同时英雄就要敢于争先、敢于争第一。”“拿到金牌奖牌的，值得尊敬和表扬。同时，只要勇于战胜自我、超越自我，即使没有拿到金牌奖牌，同样值得尊敬和表扬。”“拿了金牌奖牌的队伍和运动员，都是好样的。没拿到金牌奖牌，但在比赛中做了最好的自己的队伍和运动员，也都是好样的。”[1]习总书记的讲话，辩证阐明了奥运争光与超越自我的关系，是以人为本理念在运动队管理中的深刻反映。只有将争金与育人相结合，长远观点看胜负，关注运动员长远利益和健康成长，才能培养出敢于追求卓越，勇于冒着失败的风险去学习和创造，能够体验到运动快乐的运动员。中国竞技体育的发展，国家队管理的创新，需要利用运动训练和体育竞赛这个工具把普通人培养成为成就一生的人，将运动员塑造成有纪律性和自治力的人，将国家队塑造成一个富有体育精神的团队，让每一个投入其中的人都收获成长，引导运动员、教练员正确认识“为谁而战”的问题，牢固树立“祖国利益至上”及“为国争光、勇攀高峰”的崇高使命和价值取向。

4 结语

新中国成立70年来，竞技体育领域诞生出的不仅仅是竞技运动成绩，更有举国体制这一具有中国特色的竞技体育管理体制护航夺冠之路，更有优势运动项目成功背后折射出的中华体育精神和这种精神的代代相传，永续夺冠之路。针对当代社会发展对我国国家队管理、运动员成长的影响，新时代中国竞技体育夺冠之路的发展需要国家队管理创新发展，尊重竞技体育人才成长规律，发挥政府社会市场作用，构建体育系统、教育系统、社会组织多元投入的我国新型竞技体育人才培养体系，打造传承团队文化和体育精神的复合型教练团队，将夺金与育人相结合，培养更多的冠军运动员和冠军教练员，完成好2020年东京奥运会、2022年北京冬奥会、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三大参赛任务，加快中国竞技体育向世界舞台中心靠近的步伐，以体育强国梦助力中华复兴梦，为再现中华民族的历史辉煌做出体育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