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社会学视角下国际环境传播议题研究状况
——基于web of science数据(1990-2019)的可视化知识图谱*
2019-10-09刘儒田董芍君
刘儒田 董芍君
(1.湖北大学,湖北 武汉 430062;2.香港浸会大学,香港 999077)
起源于20世纪30年代,并被欧洲思想界所关注的知识社会学,最早由德国与社会学家舍勒(M.Scheler)所创。卡尔·曼海姆有效继承了舍勒关于知识社会学的概念化理解:“作为一种理论,它致力于分析知识与存在之间的关系;而作为一种历史学-社会学研究,它力图追溯在人类思想发展过程中这种关系所具有的形式。”[1]在曼海姆看来,既往的知识可以被看作为服务于政党而搭建的思想体系,这一体系的关键围绕着阶级利益而展开;但另一方面,知识也不应简化为统治阶层地位、利益和身份的生产结果,更应根植于特定的文化类型中。现代社会中,知识社会学日益凸显其作为理解社会发展与运行的价值功用,普遍将人类现实理解为一种由社会建构的实体[2]。知识则是人们理解与看待世界的理解通道,背后蕴藏着社会现实的影响与投射。
面对着人类社会普遍遭受的生态危机等现代风险,环境传播作为人类回应风险的思考而诞生成长的学科分支,已经在国际层面得到重视。国内部分学者就国际范围内的环境传播(Environmental Communication)成果以文献计量的方式进行综合介绍。刘涛[3]基于传播与大众媒介数据库(Communication&Mass Media Complete)筛选出1938-2007年的1349篇学术论文和书评,将国外环境传播知识体系分为环境传播的话语与权力、环境传播的修辞与叙述、大众媒介与环境新闻、环境政治与社会公平等九大主题。岳丽媛[4]等就国际环境传播学会的官方杂志《环境传播》(Environmental Communication)于2007-2014年间刊发的221篇文献进行计量,发现国际环境传播研究侧重于“环境修辞与话语”“媒体与环境报道”“流行文化与绿色营销”等。本文对国际范围内以环境传播为主题的研究文献借助科学计量工具Citespace与VOSviewer进行计量描摹,呈现国际环境传播研究的可视化知识图谱。同时辅以知识社会学的相关理论内容就国际环境传播研究的热点话题,权威作者和期刊建设等情况予以解读,为进一步深化国内环境传播的相关研究提供有益参考。
一、环境传播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本文选取汤森路透集团的大型引文数据库平台Web of Science作为文献计量分析的库源,环境传播的期刊文献数据采集策略主题为EnvironmentalCommunication,入库时间选择为1900-2019,数据库选择为SSCI,经检索得到初步文献信息5790条,文献类型包括期刊论文、书评、会议摘要等。将文献类型定义为Article,学科类别定义为Communication,语种定义为English,最后得到环境传播的有效文献信息549条。
文献计量工具Citespace是由美国德雷塞尔大学陈超美博士联合大连理工大学研发的一款科学计量软件,该软件是基于Java环境的引文网络分析与可视化“共引”分析工具。辅助探索出环境传播领域内知识衍化的关键路径及其拐点,利用可视化图谱来显现当下的国内环境传播学科衍化内在动力机制的分析和学科发展前沿的探测[5]。而VOSviewer是荷兰莱顿大学Nees Jan van Eck与Ludo Waltman合作研发的知识图谱工具,其突出优势在于图形展示能力,密度视图(Density View)功能可以更快速观察环境传播的重要领域话题,同样适用于较大规模的文献样本数据。
二、国际范围内环境传播的可视化知识图谱
自尼克拉斯·卢曼最先对环境传播做出学术界定:环境传播旨在指向改变社会结构或话语系统的任意有关此议题表达的传播实践与方式。20世纪中叶,国际社会便掀起建设环境传播学科的热潮,而这一国际传播研究领域内的新生方向,则来自于彼时国际社会对于频发的生态环境危机所做出的集中化知识反馈。1962年,蕾切尔·卡逊在《寂静的春天》中聚焦化学肥料与药物所带来的生态负面影响,对于科学技术的使用寄寓个体化的反思,也推动现代环保主义等社会理念的发展。随后在国际社会内,“沉寂春天事件”“拉夫河事件”“绿色政党事件”等环保主义运动,不断促使知识产出的主体进行反身性思考,形式合理性的功能效率被主体不断推进极端,人类的知识利用行为偏重功利化的考察与预算,把原作为工具和手段的形式合理性颠倒本末,进而掩盖价值合理性这一目的本身,诱发诸多知识应用的焦灼景观: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生物种类锐减等[6]。环境传播的知识图谱提供可视化的理解方式,通过对知识信息进行科学计量,较为清晰准确地呈现出环境传播的议题关注、知识生产等情况,可以对环境传播的知识图谱做出直观考察,辅助理解当下国际范围内环境传播的知识图景。
Citespace的时间切片设置为2年,研究时区为1990-2019,输入收集的文献信息运行得到相应的可视化图谱,显示Q值为0.6626,信息节点202个,节点间连线404条。VOSviewer中将文献数据选择text corpus(文本集)形式导入,用以呈现文献信息中的标题与摘要的词汇共现,以聚类密度视图(Cluster Density View)直观呈现环境传播的知识热点。
(一)环境传播的关键词共现视图
图1 环境传播的关键词共现图
表1 国际环境传播的聚类信息表
图2 环境传播的聚类密度视图
关键词共现视图提供当前国际范围内环境传播议题的知识密集特征,以聚类的方式更综合、明显地描摹出环境传播的主要知识板块,将领域内研究知识情况类型化。而密度视图以色谱渐变的可视化效果,直观展示环境传播研究的知识热度变化,二者为理解环境危机、生态问题等社会现象与科研知识活动之间的关联影响提供借鉴。
结合共现视图和聚类密度视图,从共时性角度而言,目前环境传播研究较多集中在环境风险背景下,作为社会受众的传播效果、传播关怀等内容,例如,聚类信息中公众理解(public understanding)、劝服效果(narrative persuasion)、降低环境致癌风险(promoting environmental cancer risk reduction)等聚类信息;密度视图中的高亮部分如影响(effect)、支持性(support)、影响(influence)、信任(trust)、风险(risk)等。舍勒曾提出,知识的内驱力是一种“社会行动者为实现某些特定目标而具有的能动性力量”。这种力量作为知识的原动力,不可避免地受到权力集群、经济生产、人口质量、地缘政治等修正与干扰[7]。以环境危机事件为显露的现代化危机将社会风险不断曝光、放大,环境危机事件中民众的集体社会行为、社会舆论、社会情绪等获得普遍的研究关注。密度视图中全球变暖(global warming)、不稳定性(uncertainty)、气候(climate)等表示在自然生态逐步恶化的条件下,深受环境危机影响的各方利益团体、机构单位作为传播环节的接受方和反馈方,增加传播反馈效果、传播行为等因素,直接强化着环境传播的热点形成。
再者,国际范围内环境传播研究对媒介话语(media discourse)、双向讨论模式(dual discursive pattern)、修辞框架(rhetorical framing)、信息处理(processing information)、中介作用(intermediary role)等持有兴趣。较为偏重从修辞角度、话语分析、沟通模式等方法路径进行研究,环境风险信息通过媒介平台向外传递,在具体传播过程中,信息的呈现方式、传播速率、传播渠道等无疑制约着环境传播的效果,也持续影响着研究热点。采取定性与定量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研究传播形式上的显在特征,无疑为理解与改善环境传播的现实境况提供必要信息。
且在媒介传播维度,目前对环境新闻报道仍存有一定的研究热度,例如,密度视图中批评(crisis)、批判(criticism)、记者(journalism)、声音(voice)等,环境传播研究的初始阶段是集中于对环境新闻的报道内容、框架、宣传和文本等层面进行考察,对于环境问题的关注也是源于生态关怀与人文意识的新闻记者、专家和作家的共同努力,环境传播活动高度依赖着大众传播媒体。进入高度互联的时代,网络媒体所自有的去精英化、碎片化和泛在性等信息传播特征,使得旧有的信息传播秩序垄断被打破,越来越多的社会民众加入环境信息的制作、分发和传递中,呈现新形态的环境舆论场域,正如密度图中所显示的那样,公共赋权(public engagement)、在场(presence)、网络(internet),环境传播所面临的信息氛围变革使得原有的环境传播知识版图延伸出关注基层、关注赋权、关注话语等新兴分支。
同时,国际范围内的环境传播存在着国别关照的知识因素,例如,聚类信息表中的中国环保组织网(chinese ENGOs website),我国作为生态环境治理与维护建设的大国,多年的生态事业建设与相对应的经验成果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因而在知识呈现上也得到成果肯定。简单梳理国内环境传播研究的关注话题,学者结合既往的学术习惯做出议题研讨,发现环境传播研究话题较为丰富:有的学者从修辞学角度出发,对于环境传播中的修辞行为、修辞话语等进行质性研究,如刘涛[8]、郭小平[9]等人;而有的学者则关注环境议题的新闻生产、新闻业务活动,如张威[10]、王积龙[11]等人;再有学者倾向于环境传播中的公共议题、社会风险和群体行为考察,如曾繁旭[12]等。总之,国内环境传播的学术研究从以往环保报道研究逐渐走向环境保护运动、环境污染治理、环境责任伦理、环保公益组织、环境管理政策、生态环境哲学等交叉发展的研究领域建设趋势。但值得一提的是,国际范围内的环境传播研究在反思层面更进一步,诸如聚类图中企业公共责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密度视图中的企业(corporation)、责任(responsibility)、政府(government)等突出对于环境问题责任方的管理考察;聚类图中生态旅游(ecotourism)提供互惠性的环境资源利用方式;聚类图中可再生资源(renewable energy);密度视图的可持续性(sustainability)等为环境危机的根源解决寻找替代出路等。当前国际环境传播的知识信息更加注重交叉学科视野,综合各个学科领域进行研究推进与深度互动。
(二)环境传播的高被引期刊视图
图3 环境传播高被引期刊共现视图
表2 环境传播高被引期刊统计表(前10)
学术期刊作为环境传播研究知识的载体,也是学术传播的主要媒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领域内知识建设的情况。环境传播在国际范围内已有专题化建设的学术期刊,例如,Environmental Communication是一本专题研究传播、媒体、社会和环境问题之间交叉影响的学术期刊。同时,因国际范围内环境传播的学术建设历史较久,也相应形成一定的期刊阵地,期刊被收录入美国社会科学引文索引系统(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等权威数据库,具有一定国际影响力。
结合国际环境传播的高被引期刊统计图表来看,节点圆圈的大小反映出当前期刊被引影响的程度,节点间连线的情况反映出期刊之间的学术影响,直观发现《环境传播》(Environmental Communication)、《环境传播年鉴》(Environmental Communication Yearbook)、《传播杂志》(Journal of Communication)、《公共理解科学》(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传播科学》(Science of Communication)等均具有高度的学术研究影响力,且形成颇具规模的环境传播期刊共同体。其中,具有着突出被引影响率的《环境传播》(Environmental Communication)杂志创刊于2007年,是一本具有国际权威性,采取同行评审的学术期刊,期刊面向以环境传播研究为主题的跨学科之间的研究与分析,偏重于通信、媒体、社会和环境之间的交叉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国际传播研究学会(IAMCR)和全美传播学会(NCA)特别开设与环境传播相关的会议分场,设置论文出版板块。且在国际传播学会(ICA)和美国新闻与大众传播教育学会(AEJMC)的会议论坛接受来自环境传播的研究论文[8]。环境传播的研究不仅局限于领域内权威期刊,在国际范围内的传播研究权威期刊上也有刊载,例如:《传播杂志》(Journal of Communication)、《公共理解科学》(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传播科学》(Science of Communication)、《风险年鉴》(Risk Anal)等。而且,部分高被引期刊来自自然科学核心期刊,如《科学》(Science)等,环境传播知识的期刊建设呈现综合化、专业化和多样化的特点。
(三)环境传播的权威个人视图
环境传播的知识体系建构离不开权威知识分子的影响作用,福柯认为:“知识分子的工作是要通过自己专业领域的分析,一直不停地对设定为不言自明的公理提出质疑……在此基础上重新问题化,并参与政治意愿的形成”[13]。某一学科领域内的权威知识分子对于学科理论、范式、观念和方法均存在着一定制约与引导作用。正如舍勒所认为:“部分人内在的、追求增加的社会自由程度和解放程度的内驱力,进一步增强了人们对与自然界有关的各种意象和思想的浓厚兴趣,而且这些意象和兴趣使得人们对于各种自然过程的预见、控制成为可能。”[14]因而考察目前国际范围内较有影响力的学者个人,将对环境传播知识版图的理解起到一定的参考。
根据国际环境传播的被引权威作者共现图,当前被引影响最大的学者罗伯特·考克斯(Robert Cox)首次将环境传播推向了“学”的层面:“关于自然的‘危机学科’”,对于环境传播学科知识的生产起到奠基作用。考克斯对于环境传播研究的知识话语极大地提升人民对于环境传播科学认识,同时由于其对于环境传播的界定并非封闭,也为后来的学者研究深耕提供了机会。安德斯·汉森(Anders Hansen)概括环境传播关注对象的演变:“起初是环境作为一个问题或议题相关的信念和知识,后来延伸到个体、文化和社会范畴,深刻地指向我们认识、感知、评价、解释环境的方式。”较为系统地总结环境传播目前的多元化研究格局。从环境学者的成果而看,目前环境传播的研究焦点也拓展显示在环境报道、环境运动、环境修辞、环境叙事等板块,从以往单纯的解释危机转变到如今的风险诠释,环境传播不断藉由研究学者的研究经验、立场和视角丰富着知识话语的格局。
图4 国际环境传播的权威个人共现图
(四)环境传播的知识生产视图
科学知识与社会实践的关系正日益联系紧密,单纯由好奇心驱动生产的知识体量已经在逐渐减少,而服务于社会、服务于现实的科学知识生产正逐渐扩大,知识也在不断地从小型化、精英化走向了规模化、大众化。
表3 环境传播的权威个人统计表(前10)
图5 国际环境传播的研究机构共现图
从环境传播的研究机构视图和统计表中,可以发现环境传播的科研知识生产仍以高等教育单位为主,长期以来大学一直作为知识储存和传承的重要场所,这种生产能力集中体现在知识配置力层面(Knowledge Distribution Power),可以为领域内知识生产提供及时的知识信息,从而不断保障知识生产的恒久运行[15]。因而,在环境传播的知识贡献上,高等教育机构承担了大部分环境传播知识的生产与传播任务,例如,犹他大学(The University of Utah),威斯康星大学(University of Wisconsin)、密歇根州立大学(University of Michigan State)、塔斯马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Tasmania)等。而且这些科研单位也是国际范围内较早开设环境新闻专业的大学,大部分为美国科研院校,这是由于美国在其环境危机爆发初期,科研获得国家关注与支持,使其得到相关知识建设的资金、人才、政策等赞助而迅速发展。其他研究院校集中在欧洲地区,另有少数院校来自于亚洲以及其他区域。依照节点间的连线来看,各个高校之间也存在着广泛的科研合作,从以往的独立式知识研究走向团体化知识研究,环境传播的知识生产规模也在不断拓展。
表4 国际环境传播研究机构统计表(前10)
三、结语
历经两次工业文明,人类社会从“短缺”状态走向“风险”,第一次现代化的社会过程是关注分配好处,而第二次现代化带来的是“坏处”的分配冲突。而贝克希望在社会风险激增的普遍状态之中,科学应该肩负起自身的责任:“人民要将各种文化传统的差异之处关联起来,学会在多样性中生活,从中造就出什么”[16]。环境传播学是基于环境风险与危机所带来的社会变动与影响生长起来的传播学科,根据知识图谱的可视化分析,可以大致了解当前国际环境传播的研究议题关注广泛,在社会运动、媒介信息、受众反馈、宣传教育等方面颇有建树,并且结合多种研究方法造就关于环境客体的现代知识体系。
本文试通过知识社会学的视角研究国际环境传播的知识情况,通过对研究热点、期刊、学者与机构的可视化分析,综合呈现出当前国际范围内环境传播的知识轮廓。综合对比我国的环境传播研究话语来看,国内环境传播研究仍受到新闻实务经验的影响,在环保报道等新闻层面的研究知识产出较多,对于环境友好企业、环保公益组织、环保社会运动、环保网站论坛等缺乏更进一步的反思建设,因而更需在社会维度和文化视角下对涉及环境与传播影响方面的主体予以充分的学术关照,借鉴国际范围内环境传播知识建设的范式、框架、方法和立场,拓展并延伸环境传播研究领域的知识版图。在全球化的经验越发普遍深入的时代背景中,我国环境传播的研究更应与时俱进,借鉴国际的有益研究经验,扎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实际,从多样态、多维度的环境事实中入手,灵活应用跨学科、跨媒介的视角方法进行研究。同时,也应确立并持续推进环境传播形成独立的学科地位,予以期刊、机构和人员的知识建设筹备,增强学术自信,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环境传播学科、话语和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