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供养人形象中涉及的政治意涵分析
2019-10-06崔陶梦
崔陶梦
摘 要:文章针对北魏龙门石窟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中将帝后作为最高等级的供养人,通过图像分析比对,总结出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中供养人像在身份、位置、规格、形式方面的特征,联系北魏时期社会背景,理解其内部原因,追溯其中的政治意涵。
关键词:北魏龙门石窟;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
1 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图像分析
《魏书·释老志》载:“景明初,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于洛南伊阙山,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永平中,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石窟一,凡为三所。”目前已经有许多学者指出今龙门石窟宾阳三洞就是上述三所石窟。其中宾阳中洞洞深12米,宽10.9米,高9.3米,平面呈马蹄形,穹窿顶,正壁(西壁)为一坐佛五尊像,南、北两壁各雕一立佛三尊像,东壁入口两侧有四层浮雕。
东壁分四层,帝后礼佛图两幅浮雕位于东壁自上而下的第三层。皇帝礼佛图位于北壁东端,高2.1米,全长4.2米;皇后礼佛图位于南壁东端,高2.1米,全长3.9米。尺幅巨大,效果蔚为壮观,浮雕人像几乎与真人同大。内容表现了主要供养人在侍者随从环绕下礼佛的情景,对应于窟内建造空间可以判断宾阳中洞内进行的佛教礼佛仪式为叩拜式,供养人沿参道直面佛陀进行恭拜礼敬,两幅巨大浮雕与正壁的一佛五尊像的相互呼应,营造出宗教礼拜的虔诚氛围。其中皇帝礼佛图中主要人物为孝文帝和太子形象的宣武帝[1]以及十二位侍从,伞扇仪仗用具为一伞盖两雉尾扇;皇后礼佛图为文昭皇太后、幽皇后冯氏和太子妃形象的宣武皇后高英[2]以及十九位侍从,伞扇仪仗用具为两个雉尾扇。画面内人与人之间几无空隙,环绕式人物排布,且排布不规整较为混乱,但明显表现出符合汉族儒家传统的尊卑等级次第。浮雕具有平面感,注意细密线条修饰,线刻技法纯熟。
为发掘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的独特之处,笔者与同时期北朝地区①的供养人像和南朝地区②供养人像进行对比。发现供养人像在6世纪初至上半叶普遍出现,且群像有按照身份区分主次的意识,人物着装基本为汉服。然而较之南朝多贵族家族式礼佛,北朝供养人身份等级更高,出现皇室;较之南朝供养人多附绘在佛教故事或佛说法图中,北朝供养人像多独立成幅,且规格更大更复杂,浮雕中人物接近真人大小,帝后在前有导引、后有侍从的队列阵容中,以复杂的仪仗器具,如羽葆、华盖、长戟、利剑、香盒、莲花等,对应皇室供养人身份的尊贵地位,其中北魏宾阳中洞的帝后礼佛图更是“把皇权威仪与虔敬侍佛两者有机结合”[3]。
相较北朝巩县石窟帝后礼佛图,宾阳中洞礼佛图是目前第一次出現的位于皇室开凿石窟中的帝后礼佛图(且其特点表现为供养人群像呈现对称分布形制)。《北魏帝后礼佛仪仗规则及场景复原推想》中提到,“宾阳中洞礼佛图是第一次在供养人像中出现帝后出行、百官与嫔妃陪驾的场景”[4]。北魏6世纪初期,代表国家政治性的皇权与代表中国宗教信仰之一的佛教信仰之间关系特殊,联系紧密,体现出身居万人之上的皇帝也臣服于佛陀之下,佛陀被视为是高于皇权的存在,皇室的信仰导致佛教在民众间的地位得到提高和稳固。
2 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中涉及的政治意涵分析
太祖天兴元年(398)“始作五级佛图、耆阁崛山及须弥山殿……太宗践位,遵太祖之业,亦好黄老,又崇佛法。京邑四方,建立图像”,说明道武帝、明元帝时期佛教开始在北魏出现。由于佛法宣传需要依赖皇帝的支持,因而僧徒将皇帝视为佛:“法果每言,太祖明睿好道,即是当今如来,沙门宜应尽礼,遂常致拜。谓人曰:‘鸿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皇帝本人也自比佛陀,以皇帝为本造佛像,如云冈昙曜五窟。这一时期,佛教为实现教义传播与宗教合理性搭建,开始与世俗国家政权之间出现利益交叉,佛教只好以自身立场挪移的策略传播佛法,导致佛教本身对于世俗政权的妥协[5]。
佛教传入中国之初分为两条支脉传播:对于精英阶层,侧重于佛教精深义理的传播;而对于下层普通民众,则将佛教故事、仪式规制、承诺功利性回报等世俗方式传给民众。公元420年后,晋室南渡,有深厚中国背景的汉族僧侣和上层文人南下,他们形成以研究讨论佛理结合道家玄思的形而上哲理系统的传统,并逐渐在南朝稳定下佛教义理的特征[6]。北方鲜卑民族南下入中原地区,北朝形成以世俗方式将佛教故事、仪式、观念传给民众的惯例。而北朝遗留的汉人结堡自保,文人之间表态少。对于民间大部分信众,佛教承诺在造像题记、写经题识、发愿忏文中可实现对现世生活命运、家庭父母前程、祖先运命忧患以及对众生国家希望的影响,信众自身的善恶伦理原则由儒家规定,由佛教实行监督,完成“因果报应”的轮回,佛教的救赎思路从依靠神异力量的“他力救赎”转向依靠自身宗教信仰和道德行为的“自力救赎”,同时还实现了鲜卑民族与汉民族文化融合的目的。
北朝国家执政者出于巩固政治地位的考虑,广泛利用佛教教义、佛教名僧等。例如,北魏孝文帝引入南方汉民族思想,利用佛教治心的有利条件达到治世的目的,通过佛教教义与儒家礼制的思想契合传播佛教戒律,实现对于现实、法律的渗透作用。孝文帝之子宣武帝,在其父死后大举修建佛教石窟、造像等。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以礼佛为内容摹写了宣武帝心中的核心家族画像。同时实现了宣武帝的三个目的,其中之一即是通过汉制出行仪仗来表现帝后礼佛,体现宣武帝对其父亲孝文帝‘复礼万国这一政治理想的理解、支持和继承。即是宣布对于孝文帝汉化政策的继续执行”[7],是对于其父政策方向的绝对肯定。从政治语境对应到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其种种特征都带着明确的目的,以彰显皇室政权执掌者对于佛教的信奉和支持,确立了孝文帝汉化改革政策的政治正确性和合理性。
福柯说:“话语权力由三方面构成:一是世俗政权所拥有的强制性力量,二是这一文明区域中人们形成的习惯性理解与解释方式,三是继承了这一文明的历史传统的权威。”由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可见,北魏皇权利用世俗政权拥有的强制性力量,奠定起佛教以国教一般的崇高地位,进而使这一文明区域内的人民形成信众自身的善恶伦理原则、“因果报应”观念、以此生功德祈求来生的生死观,同时奠定了由于佛教义理与中国传统儒家礼仪思想的契合而沿袭了汉民族文化的历史传统权威的合法性地位。整体而言,北魏政权执掌者通过皇权联系佛教信仰从三个方面实现了话语权力的建立,而皇权与佛教信仰的联系是通过皇帝臣服礼拜于佛陀这一姿态得到表现的。
然而,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作为历来第一次在供养人像中出现帝后出行、百官与嫔妃陪驾的场景,其“唯一”“第一次”等历史地位原因的追溯还有待后期的研究跟进。
参考文献
[1][2]张旭华,陈开颖.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供养人身份考释[J].中原文物,2012(2):68-74.
[3]刘连香.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龙门北魏《皇帝礼佛图》考辨[J].故宫博物院院刊,2013(1):120-131+161.
[4]陈开颖.北魏帝后礼佛仪仗规制及场景复原推想——以巩县第1窟为中心的考察[J].敦煌研究,2014(5):1-9.
[5][6]葛兆光.中国思想史(第2版) [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
[7]张旭华,陈开颖.宾阳中洞帝后礼佛图供养人身份考释[J].中原文物,2012(2):68-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