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中尉的女人》中的写作策略

施雅倩

内容摘要：后现代主义元小说是极具创新性的小说创作策略，包括开放式结局、戏仿、拼贴、任意时空等多种叙事形式。本文以《法国中尉的女人》为例，探寻元小说的写作奥秘。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 元小说 《法国中尉的女人》

一.前言

后现代主义兴起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是一场涉及哲学、艺术、建筑和文学批评等各个领域的文化运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美国文学评论家伊哈布·哈桑首次在文学中使用后现代主义这一术语。元小说是后现代主义文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它不仅赋予传统写作方式以鲜活的生命，更是将后现代主义的精髓表现得淋漓尽致。元小说的写作策略有开放式结尾、戏仿、拼贴、任意时空等。本文主要以《法国中尉的女人》（以下简称《法》）为例，简析元小说的写作策略。

二.后现代主义元小说

“元小说”这一术语来源于美国著名的文学评论家、自我意识的小说家威廉·加斯，他将博格斯、约翰·巴思和弗兰·奥布莱恩的作品称为“元小说”，他认为许多所谓的反小说就是元小说。在约瑟夫·希普利的《世界文学术语词典》中，《项狄传》就被视为典型的反小说，称其为“对小说传统形式的抗议”。《唐吉坷德》也被列為反小说，因为它是为反对骑士精神的小说而生的。但是拉里·麦卡弗里认为反小说这个术语过于宽泛，因为它包含了所有看似非传统和实验性的作品，他指出元小说具有定义性的特征是因为它直接、亲密地关注小说本身。反小说也可能涉及小说的创作，但是是间接的。

斯坦利·福格尔给出了一个清晰易懂的元小说定义：“元小说是在小说本身内部探讨小说理论。元小说作家刻意于文学结构的诸方面：语言、情节和人物创作，艺术家与特点作品和读者的关系等。”1元小说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小说家通过写作实践探索小说理论，因此被称为“关于小说的小说”。元小说又被称为“自我意识小说”，因为它反映了作者在小说创作过程中的自我意识。与传统小说不同的是，元小说的作者并不仅仅是作者，他们同时还是小说中的主人公、叙述者，他们可以自由地出入文本，对小说的人物、情节等发表评论。元小说的代表作有纳博科夫的《微暗的火》，博格斯的《重力球迷宫》，约翰·巴思的《迷失在游乐园》，以及约翰·福尔斯的《法国中尉的女人》。

元小说作家运用一些实验技巧和策略，戴维·洛奇等人将这些实验技巧总结为开放形式、戏仿、拼贴和任意时空等。当然，这些技巧并没有同时出现在所有的元小说作品中，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在一部作品中会出现两到三个。

三.《法》中的元小说写作策略

（一）开放形式

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尽管情节复杂，但最终都会有一个适当的、甚至是情理之中的结局。而现代小说的开放式结尾，就像康拉德评论亨利·詹姆斯的作品时说的那样“令人满意却不是最终归宿”。与上面两种小说不同的是，元小说里往往有多个结尾，或是错误的，或是愚弄的，又或是戏仿的。

《法》最引人关注、耐人寻味的便是它开放式的多个结尾。第一个结尾，查尔斯放弃了萨拉，选择与蒂娜成婚，失去了遗产继承权的他最后也走上了经商的道路。这个结局是叙述者口中的“彻头彻尾的传统结局”，2是对传统小说结局的戏仿。叙述者随即否定了这个结局，第二个结局接踵而来。查尔斯顺应自己的内心，找到了莎拉并与她发生了关系，他决定与未婚妻解除婚约。但当查尔斯返回寻找莎拉时，萨拉却已经不告而别了。查尔斯最终找到萨拉是在两年后，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新女性形象。起初两人产生了激烈的争执，但是当查尔斯见到他与萨拉的女儿后，他们也放下了一切，破镜重圆。第三个结局，萨拉并没有生育与查尔斯的女儿，她有了追求自己独立的权利，拒绝跟查尔斯离开。此时的查尔斯虽没有挽回萨拉，但他开始积极面对生活，他“终于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一丝信心……他可以以此为基础重新构筑自己的生活。”3

多重结尾给读者提供了自由思考与抉择的空间，打破了传统小说单一的叙事结构。福尔斯认为，小说家的第一原则是自由，而不是权威。他给予读者自由，更给予人物自由。

（二）戏仿

伊恩·瓦特认为：“戏拟是一种文学模仿形式，它保留了原有的作品的形式和风格，却用截然不同的主题和内容去代替原作品。模仿者尽可能细密地在风格、措辞、韵律、节奏和词汇上，对原作品中的传统写作方法进行模仿。”4《法》向读者展示了维多利亚时代特有的社会背景，对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风俗、叙事视角等都巧妙地进行了戏仿。

首先，福尔斯对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风俗进行了戏仿。小说几乎还原了当时的着装、风俗、礼仪等。如小说在开头就对人物的着装进行了维多利亚式的模仿：“年轻的女人穿的是最时髦的衣服。1867年正刮着一股时髦风：开始摒弃用硬环扩张的裙子和有带子的大型女帽子。”5读者很容易就能进入到当时的社会历史语境中，以当时的视角去领悟小说中的人物与情节。

其次，福尔斯还模仿了传统小说惯用的全知全能的叙事视角。在小说前几章里，叙述者将小说中除萨拉以外的每个人物的一言一行和所思所想都展现在读者的面前，有时还起到了讽刺的效果。例如，波尔坦尼太太的豪宅“居高临下，气势非凡，成为她的社会地位明确无误的象征”，6她表面上慈眉善目，但是她的仆人们工作的厨房环境却差的惊人，“厨房很潮湿，炉子不断散发出大量油烟”。7全知视角直接揭露人物的真实想法，让读者对小说中的人物有更深的了解。但是，这种对全知叙述的戏仿另一方面又是福尔斯对其的批判，他在十三章开头便说：“我正在讲的故事完全是想象的。”8他认为传统小说家的地位仅次于上帝，但实际上他并非知道一切，他只是试图装成无所不知。可见叙述者对传统叙事的模仿实际上是对其的一种讽刺和不屑，他认为作者不能主导一切，人物是也应当是自由的。所以在十二章以后，叙述者就很少再用这种全知视角进行叙述了。关于萨拉是谁，他都直言不知道。

（三）拼贴

受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流行艺术拼贴画和电影语言蒙太奇手法的影响，元小说作家十分关注叙事过程的间断性。他们常常打破叙事连续性、线性或传统的话语规则，将小说写成短小的章节，打破传统，使用图表、数字和特殊的图画、铭文和脚注。在《法》中，福尔斯不断地在叙述过程中插入一些历史事实、统计数据和脚注等。

例如，小说中每一章的开头都有一至两段的引文。而这些引文俨然一部十九世纪的百科全书，从托马斯·哈代、简·奥斯丁的作品，到丁尼生等人的诗集，从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到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等。这些史料的引用不仅为小说构造了真实的社会背景，也与小说的进展埋下伏笔。如在三十五章中作者引用了《儿童雇佣委员会》中的一段，“……我曾亲眼看到十四到十六岁之间男女少年不堪入目的非礼行为……我也曾看到一些小伙子在小溪里沐浴，而十三至十九岁的姑娘们则在岸上观看。”9而在本章正文里作者也摆出了大量史实讽刺了维多利亚时期人们冠冕堂皇地压抑性欲，私底下却性交泛滥，揭示了当时社会的虚伪。小说中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引文的使用为情节的发展作了铺垫，增加了小说叙述的真实性。

此外，叙述者还运用了大量的脚注来补充叙述，对小说中提到的人物和事物进行解释，为读者扫清阅读障碍，既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又带给读者时代差异之感。

（四）任意时空

在传统小说中，时空遵循因果顺序;在现代主义小说中，时空遵循自由联想;而在元小说中，任意时空是最常见的，这与元小说的另一写作策略“露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露迹这种创作手法反映在具体元小说作品中即表现为作者经常中断叙事，时而以叙述者身份、时而以小说人物等身份出现，向读者袒露文本创作中在技巧、动机和手段上的人为操作痕迹。”10露迹其实就是通过叙述者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任意转换实现的。在《法》中，叙述者不断地在二十世纪和维多利亚时代之间自由转换，有时他听起来像一个维多利亚人，有时又变换语调，俨然成了一个现代人。叙述者通过在维多利亚历史背景下穿插现代历史得以实现时空的任意转换。

例如，在第十章中，查爾斯第一次踏进韦尔康芒斯时就被风景如画的景色所吸引，但是当他想到十九世纪的人们无法再像古人那样在大自然中无忧无虑地生活，查尔斯表现出了些许失落。这时叙述者便插入了自己的见解：“查尔斯他毕竟是维多利亚时代人……我们实在不应该要求他明白我们自己现在才刚刚开始认识到的东西占有欲和享受欲具有相互破坏性。”11叙述者以现代人的身份评价处于维多利亚时期的查尔斯，表现出两个时代不同的思想观念，充分地揭露了小说的虚构性。

任意时空是为了凸显小说的现代叙事技巧，传统的小说叙事技巧遭到了嘲讽。叙述者的双重身份促进了两个时空之间的交流，能让读者近距离地观察维多利亚时代，同时也加强了与现代读者的交流，这大大提高了小说叙事的灵活性，也十足地暴露了小说的虚构性。

四.结语

综上所述，《法》是兼具传统小说的特点和后现代现实小说特点的经典之作，元小说的创作策略就是对其叙事艺术的解读，福尔斯通过运用开放的多重结尾、戏仿、拼贴和任意时空等元小说写作策略为陷入困境的小说创作指明了道路。

参考文献

1.Stanley Fogel，“And All the Little Typtopus”：Notes on Language Theory in the Contemporary Experimental Novel，Modern Fiction Studies，1974（3）：328-336.

2.3.5.6.7.8.9.10.约翰·福尔斯.陈安全（译）.法国中尉的女人[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2017：348.

4.LAN W. Review of 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1969：75.

11.王宇宏.元小说视角下的《法国中尉的女人》——作者和读者的介入技巧分析[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0（29）.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