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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式结局的书写

2019-09-28池新春

艺术大观 2019年15期

池新春

摘要:双雪涛小说《平原上的摩西》以复线和多重独白的方式,构造了一篇悬疑而又深刻的故事。从时代背景、形象塑造到细节伏笔,多条线索最终指向了童话式结局。本文旨在分析小说结局本身隐藏的悲剧,挖掘文本潜在的叙述。

关键词:双雪涛;《平原上的摩西》;童话式结局

小说的简介是,讲述由一起出租车司机被杀案揭开的陈年往事。这不自觉地暗示,我们要像“警官”一样,在文字的“榫卯”处,寻找证据和标记“破案”。对结局情有独钟的人,到故事结尾会有失落感。因为,所有回忆的铺开,各色人物的叙述,最终,一切的因由都指向了“童话式”的温情。老李、女儿和警察出事的那晚,李斐只为赴与庄树的烟花约定。有几分“绿林气”的老李会不会被绳之以法?念及儿时旧情的李斐会随庄树回局里吗?更甚,老李用手枪把庄树杀了?双雪涛曾说,他假设过一个个结局,甚至更残忍的。可是,他想给读者留下想象,用“温情”填补。

一、“文革”的时代背景

小说开头“父辈式”人物的出场,双雪涛就已预設出氛围,一幅大时代的气象。八三年出生的双雪涛,要借这些人物之口,叙述自己没有经历过的前二十年。“文革”在《平原上的摩西》成了时代背景,庄德增和老李都是毛主席时代的红卫兵。每个不平凡的时代,有好人,也有坏人。“反右”运动中,庄德增杀人,老李救人。但命运也戏人,知青傅东心最后嫁给了杀死她叔叔的庄德增。

知青题材小说似乎总有一个魔咒,那就是,“王贵”配“安娜”的情节。这里也无例外。傅东心不会做饭,接送孩子也有危险,与厂里人格格不入,手里只会捧本书。她与工人阶级的庄德增结合,前途仿佛才有了一道光影。“王贵式”的人物庄德增,虽然,他不敢和她讨论所谓的文学,不用她把家料理地很好,可他却有他的手段,“安娜”从此便不被生活所侵扰。

八十年代,商人拿到了票子,农民分到了地,知识分子国家包分配就业,划为右派的平反沉冤。新时期要与旧时期区分,“文革”自然不再是“革命”。在集体的意识里,它俨然成为灰色的符号。比如小说中,傅东心的叔叔被红卫兵脑袋上钉钉子的情节。当傅东心气急败坏地对犯错的庄树说:“这要是‘文革,你不得把你妈也绑了?”又穿插到九零年代末,千禧年前后,全国下岗潮涌起。文中提到拆除“毛主席像”事件,一群守护毛主席的老工人占领广场静坐,高声歌唱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旧事重提,文革似乎又有不同的意味。

那个时代的终结,有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缅怀方式。庄德增并不在乎“主席像”的降落,他来那儿只是为了谈生意上的事。在他的印象里,主席只是离他家住的地方很近,老是伸出一只手好像再够什么,腮帮子都是肉,笑容可掬。夏秋时,在他周围放风筝,冬天就围着他丑冰尜。他甚至一度怀疑,主席的后脑勺是否真的有图像上这么大?而老李却还清楚地记得,主席像底下保护主席的战士有多少个。这种写法,与其说,他是写“时代中的人”,倒不如说,双雪涛很擅长写“人性”。对于庄德增这种投机倒戈的人,无论他在红卫兵时,操戈整人。还是改开后,他有手段发家致富。他都不足以被当作一个个体的标本,去审视时代。

二、“警察”与“工人”

红卫兵时代的人民大众极具“造反精神”。傅东心身上的知识分子气显然与工厂格格不入。工人排挤傅东心时说,如果运动又来,第一个就会把她打倒。即便庄德增想为他老婆讨个说法,车厂主任也以人民内部矛盾为由婉拒了他。双雪涛曾说,傅东心这个人物有他父亲的影子,父亲当了一辈子工人,但是极爱阅读。他的身上有诗性的部分,微弱,不过一直存在。如果时光是恶棍的话,他需要一个与时光对抗的人,而且需要把这种对立通过她传递下去。双雪涛对沉默的上一代是怜悯的,也是佩服的。他虽不满时光对父亲的残忍,但他尊敬父亲的工人身份。工厂和工人在双雪涛的小说里经常出现,按他的说法是“为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我的故乡人留一点虚构的记录”。所以,在描述老张时,父辈人之间的说法是,吃苦,手巧,是个先进,爱人也在拖拉机厂工作。工人是个值得尊敬而光荣的身份。伴随着九十年代国企改革,庄德增这种南下接手厂子的小领导,变成为垄占各个行业的商人。市场经济体制下,工人随时面临失业。之后,“失业工人”甚至又成为犯罪的代名词。

“文革”后,打断的社会筋脉重新运转,之前的闲散人员或者混痞,他们成为中央“严打”的重点对象。有意思的是,小说中警察蒋不凡叙述“东北二王恶性杀人案”时,“二王”倒是有些英雄末路的感觉。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初,社会治安比较单纯,邻里乡亲和睦。五起出租车司机被杀案轰动全市,“艳粉街”是小说中的城乡结合部,是贫民窟,也是这群警察常去抓人的地方。九十年代,伴随着下岗潮,恶性犯罪集中爆发。社会弥漫丝丝紧张,警察频繁出动。

此刻,“警察”与“工人”,确切地说,失业工人,双方相互成了阴晴表。在某些时刻,也成了暗地里较量的敌人。

九十年代,社会有了“城管”这样一支队伍。小说中,城管的形象是这样的,一次行政执法中,没收一个摊贩的苞米锅。争执中,女人十二岁的女儿摔倒在煤炉上,脸部严重受伤。医馆的父子俩包庇老李,斗智斗勇,与警察周旋。执法队伍与底层群众,他们的关系似乎成了同极的磁铁石,无法相互靠近。

三、为何不去书写结局

当我们耐心记住,这些父辈们叙述的所有细节时,可是,不曾想过作者却把这勾勒成了平行线。它们与蒋不凡的死并没有太大交集。我们以为所有的铺垫最终会朝向那一代人的生命轨迹,甚至以为会撕裂出那个时代的一些声音,作者却把扒出一切的力量交给了下一辈人。

双雪涛的小说并不如表面的泠然刚烈,他最终还是想在他的文字里像个孩子。他不想太过勇敢,文本的榫卯绝对精准,所有的“路标”严丝合缝的拼凑出来。正如他自己所说:“第一部分整体有点急刹车的感觉,从远景,到近景,有概述,到细节,直到一个定格,这个过程是自然发生的,写到第一部分中间,写到那两个孩子,我就明白我到底要的是一个什么故事。他在庄德增、傅东心以及老李身上所营造出的年代感,顷刻间,在长段的千禧新一代叙述中断裂了。他把引向结局的任务给了这两个孩子,庄树和李斐。

“父辈”的轨迹“断裂”了,出人意料的是,全文也唯独没有老李的叙述视角。老李的独白,在很大程度上,会成为引向结局的点。因为作者知道,读者心里更清楚,偶然的意外,他身负杀人罪名,躲躲藏藏半生,女儿也残废了。九千高价借读费为难他,下岗后想做小本买卖的盼头,也被城管狠狠踩碎。

他所求助的体制,在一次次打压他,如果给予他独白,那是部苦难史。

双雪涛以为,庄树和李斐之间的温情,以及,傅东心对老李一家的关爱,会成为一种“希望”。可是,他不知道,最残忍的悲剧,令人绝望的痛苦,大概就是从出生时的不平等。庄树回忆他爸庄德增时说,在某一时期,因为他的运作疏通而造成的垄断,他的印刷机器和印钞机差不了多少。而李斐为了九千借读费,面临下学的风险。庄树的家庭有经济能力,使他能想成为“混混”,也能成为警察。而李斐翻身机会渺茫。曾经的邻居和同学,若干年后的某天,他把她的父亲抓了,这是最大的讽刺。不要怪李斐那天的撒谎,把她父亲引向深渊,即便没有这个偶然,以小说节奏的惯性,也会让老李历经苦难。

傅东心是善良的,可是,她也在犯罪。因为,她冷漠地看,看上一代的纠葛,看下一代因父辈不能纵身一跃。她为李斐讲“摩西”的故事,历经生活中的不平等和苦难,但未来红海自会开辟大路。可是,最终,李斐迎来的却是庄树那个卷烟盒上的“她”,划开湖面,驶向前途未卜的彼岸。

参考文献:

[1]刘岩.双雪涛的小说与当代中国老工业区的悬疑叙事——

以《平原上的摩西》为中心[J].文艺研究,2018(12):15-24.

[2]鲁太光,双雪涛,刘岩.纪实与虚构:文学中的“东北”[J].文

艺理论与批评,2019(02):2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