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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 乡(组篇)

2019-09-24杨翠英

回族文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柳树村庄故乡

村 庄

坐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河边的草滩上,熟悉的音符不断拥入我的耳畔。流水,是这寂静的村庄里最欢快的调子。这来自天山深处的圣洁之源,是这片村庄生存的动脉。

眼波不由抬向河对岸那片被春浸染的葱茏之间。

故乡的村庄,及村庄上空自由缭绕的炊烟,把故乡的轮廓勾画得惟妙惟肖。树梢间,各色塑钢的屋顶在这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村庄在我眼中是那么亲切,温馨。她使我沉睡的一些关于童年、青春的记忆渐渐复苏,也给我在城市与县城之间劳顿、忙碌,甚至于有时候浮在心头的茫然和困顿,给予了一份说不出的安慰。

坐在故乡的土地上,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温暖啊。

北边天空有一朵云彩在轻轻游弋。始终那么洁白,似乎厚度也没有减弱。也许是没有风的缘故吧,它一直抱成紧紧的一团白,没有散去的意思。天空的蓝与这白净的云,是那么相衬,臻于完美。一种惬意顿时填补了心中的怅惘。

在城市和外县奔波生活这些年,回故乡的次数渐渐减少了。生活和工作的快节奏,使我似乎在无意间与故乡“疏远”了。那种无奈的“疏远”偶尔也会撕裂我独处的夜晚。那是剪不断的一种牵绊、挂念。每每想起故乡,就会想起故乡的村庄,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悸动。这片村庄无论多么古老偏僻,她始终是生我育我的摇篮,她给予了我太多的欢乐和记忆,还有那永远也扯不断的牵系。一草一木,对于我都是一种难忘与怀恋。每次周末下班回市区时都要从外县与故乡的交界穿越,当车子经过渡口的那一刹那,目光越过喀什河抵达那些散落在不同位置的村落,心里竟是无法言说的明朗,好像自己离开了很久很久似的,有一股热浪从内心直抵眼眶。那一刻的心情,除了兴奋,还有些潮湿。虽近在咫尺,却很难常相聚。那种感情只有自己才可以体味。也许人到中年,更渴望故乡的温暖,更怀念故乡的土地、村落,还有那难以割舍的亲情。

无论身处何方,故乡的一切在心中滋长并蔓延着。她温暖着我的人生,慰藉着我独自在外的空间。翻阅那些和村庄在一起的照片,心中总会升腾起一种淡淡的甜蜜和忧伤。回忆有时候或许很单薄,它无力填补一些空缺,可是却让我与故乡走近了一步,又一步。

最初的村庄是不完整的。也许那不叫村庄,叫散户人家。因为那时的村庄都是不规则的,是从内地来落户的人随意给自己定的据点,没有像近三十年来等大队划分居民点,再去修筑房子。那时的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居住的地点,建造只要能遮风避雨就已经知足的简陋住房。有的人家住在河对岸,就称呼为河那边的某某人家;有的人家住在草木茂盛的区域,就称呼为牧地的谁谁家……人家散了,有事情相互传达的时候就得绕很多的路。那些路原本都是深深的草丛,人们走久了,便踏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随着时代的变迁,文明的进步,村庄渐渐有了巷子的影子。一条巷子,也只有两三户人家,且一家距一家并不近。一家与一家之间从最初的用榆树条子或杨树条子作隔墙,到矮矮的土打墙。但它只能作为一种圈居的标志,并不能阻挡人随意的翻越,因为它太矮了。但人们很淳朴很善良,意识里好像缺少偷鸡摸狗的思想。邻家的果子翻过墙来,即使气味儿模样再诱人,也不会主动去采食。也许是家家户户都栽种的缘由,也许是坚定的信仰在支配人们的思想。

记忆总会在我寂静的时候唤醒我,不许我沉睡。

村庄最初于我的童年记忆,是一幅完整的野生态自然区。一片片夏季开满蓝茵茵马莲花的马莲滩,茂密且自由生长成林的黑榆树林,弯弯曲曲自由奔放的小河流,还有芦苇荡里突然飞出的鸟儿或野禽。那时村庄里随处可以看到自由觅食的鸡群,小溪里自由嬉戏的鸭群,河滩上悠闲散步的牛羊。房舍坐落在树林草丛之间,像极了今天的别墅区的小木屋或小土屋。而今想起旧时故乡的模样,禁不住会想起“世外桃源”这个词汇。这些年,这些景象都看不到了,村庄完全改变了模样。巷子整齐不说,柏油路也悄悄延伸到了家门口。这些家禽家畜也有了自己的住所,不再像从前四处游荡。可无论怎样规划,怎样改变,村庄是越来越美了,越来越像村庄了,就像母亲美丽的微笑,永远不会衰老,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那朵洁白的云,不知何时消散了。

鸽哨清脆、悦耳,天空的寂静被这群可爱的,象征和平的精灵打破了。它们俯瞰村庄的往昔。它们才是村庄永远的守望者。

西沉的陽光给村庄披上了一层神秘、幽静的色彩。

目光收回的刹那间,我感觉故乡的草滩竟是如此柔软、温暖。

一个记忆里有着故乡村庄模样、影子的人,她的心一定很柔软,很柔软,就像这河滩上看似针尖般坚硬,手感却是柔软无比。我禁不住想起杨明在《我以为有爱》中的一句话:其实,所有的故乡原本不是异乡吗?所谓故乡只不过是我们的祖先漂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

是啊,这最后一站,竟然锁住了一个人永远思恋的心。

柳,仿佛是春的宠儿。

冰消雪融,春寒料峭,细密如针尖的草儿争先恐后与春天相逢的时候,柳也不甘寂寞,尽显风姿。

每逢春上,只要瞥见柳的身影,就会自然而然想起贺知章的那句名句: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那意境优美而传神,令人遐想蹁跹。

在故乡柳树随处可见。馒头柳,每家每户门前都有那么一两棵。它叶密枝稠,长势如一把撑开的绿伞。天气闷热的夏季,农忙归来歇息的人们在馒头柳下乘凉拉家常,无不惬意。垂柳,在故乡的河边儿最多见了。故乡有一条沙渠。叫沙渠一点儿也不足为奇。它的渠边渠底全是灰白色的细沙,光脚丫子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一点儿也不扎脚,非常舒服。这条沙渠作用还真不小,它肩负着双重任务。一方面要给村庄里唯一的一台水磨提供力量,另一方面还要给就近的自留地浇灌。沙渠两边儿各有一排垂柳。自我记事时,它们还没在这里安营扎寨。

垂柳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为村庄做出了很多贡献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些事由一些物或景勾出,有些人由一件物或景牵起。触景生情,触物生情,是人世间很自然的事情。能想起、念起的,都是影响一个人生命空间的人或事。再久远的时光,再厚的尘埃,也遮不住它的存在。

沙渠边上是一片打麦场。那是村庄里所有人家的麦场。从菜籽儿、麦子丰收到玉米、稻子成熟,这块儿场地就没闲过,始终是一个丰收的场景。直至落雪,它才安静了下来。人们在这片四处光秃秃,没有一棵树可以遮凉的地方打场扬麦,热得受不了了便到沙渠里洗把脸,再接着干活儿。沙渠边上一样没有树,坐在渠埂上照样是晒太阳,还不如顶着烈日干活儿。

离沙渠不远住着一户人家。家里的老掌柜是父亲的老交情。他年长父亲十几岁,一副慈祥的面孔,很是让人感觉亲切。我们都喊他爷爷。他看到大家休息时刻没地方遮阳,便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不知从哪儿找来好多柳木桩子,和父亲一道插在了沙渠边上。这一年沙渠边上有了真正的春天,那些柳木桩子吐出了长长的柳丝,接纳了太阳热烈的目光。人们有了休息的好去处。

柳树一年一年,越来越壮。沙渠两边的柳树渐渐在水流上空牵起了手,搭成了一条绿色的水上长廊。婆娑的柳枝垂在水面上,娇媚无比。这条沙渠越来越美了。父亲的老交情又砍下多余的柳树枝条编起了农家用具——抬巴子。柳树柔韧的肢体,在他固定的两根一米多长的木棒之间来回穿梭翻卷,很快便变成了一具很实用的抬巴子。人们用它抬粪抬土,它成了农家不可缺少的好帮手,减轻了一个人抬东西的负担。他用柳树的枝干为人们做成了铁锨、木锨、头等的把子,用它的树皮绑西红柿的架子。人们只夸他脑子灵,却没有发现他都是为了大家。

柳树一时间成了农家的宝贝,人们开始栽种它。用它的枝条编成抬巴子、背篼、筐子等,除了自己家用,还拿到集市上换取人民币贴补家用。

那时,我经常中午下班后去地里给父母送午饭。经过沙渠,总会看到父亲的老交情,一个年迈的老人,要么在树下削铁锨木锨把子,要么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沙渠边上,望着那些婆娑摇曳的柳树,目光里满是欣喜。那晃动的白顶帽在柳荫间竟是那般耀眼、醒目。一棵柳树用它柔韧有力的肢体述说了它的不平凡,而一个平凡普通的老人,却用善良和智慧为大家带来了一份意想不到的财富。

柳树,成了故乡春天的一道风景。而那个最初带来这片风景的人,发现它价值的人,却悄悄离开了这片土地。在沙渠边上再也没人看到这位慈祥老人的身影。他就像一棵摇曳婆娑的垂柳,把那段晚年时光定格在了故乡这美丽的春天里。

今天,当我再站在这片儿时带来过快乐的沙渠边上,那丝丝缕缕透过柳梢抚在心上的阳光,就像老人当年粗糙又温暖的大手。

柳丝儿轻轻晃悠起来,拂过水面时划出一道道美丽的波纹。

春 天

这仿佛是我一个人的春天。

所有的绿,似乎都在为我呈现。所有的花,似乎都在为我绽放。就连绵绵细雨,我也感觉只为我潇潇。

生命在脚步里颤动。我的目光还能触摸草的生命,花的怒放。我还能与春天如此亲近,亲密。哦,我的生命还存在着。我看到了春天的再一次到来。在故乡的土地上!

滋润过我生命的河水在脚边陪我哼着儿时的歌谣。白杨树已经悄悄披上新衣。寂寞了一冬的枝丫,有了新的伙伴。放眼過去,夕阳下,那沿着弯弯曲曲的河流延展的鲜嫩亮丽的黄,让我禁不住会联想起油画。其实,在我心里,故乡,早已经是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画。曾经是。现在还是。

目光穿越的刹那,我发现了心灵的另一种自由。想象是没有边际的。曾经的梦想,似乎在刹那间插上了翅膀。

几个二十二年前和我一般大小的女孩儿,从树林的不远处走来。靓丽的衣裙,在夕阳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那擦肩而过时似曾相识的充满朝气的笑蔫,仿佛令我走回了我的青春岁月。

河边增添了一道风景。她们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捧起心爱的课本。那专注的眼神,让人不忍心去惊扰。

四月的风,轻轻地吹过来,又吹过去。她们的秀发和梦想在这春风中飞扬。

我仿佛看到了故乡又一个崭新的春天。

白杨林,轻轻笑起来;姑娘们,轻轻笑起来;蒲公英,也笑了起来……

哦,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春天!

杨翠英,回族,笔名冬影、千羽,1972年出生于新疆伊宁县。多年从事教育工作。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中外散文诗新疆伊犁分会会员。有散文集《心灵驿站》、长篇小说《和星星对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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