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刘
2019-09-24侯发山
◇侯发山
那时,康店镇的打更人姓刘,人们叫他“打更刘”。
打更的角色虽不起眼,却事关重大。一是可以报时,不需要大伙儿看星星升隐或是用点香、滴漏等办法计时;二是防火防盗。这么大一个村镇,万一哪家半夜三更出现火灾,那可不得了。打更人发现火情,可以及时告知大家,同时第一时间参与灭火,把损失降到最低。若是有蟊贼,还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
“打更刘”心眼儿细,一更(晚上七时)是不打的。他说,一更天因为刚入夜,大家还没上床睡觉。从二更开始,直到四更,声音婉转、柔和,时间间隔也比较长,那是为了不影响人们的睡眠。到了五更,声音就异常洪亮,提醒人们天亮了,该起床了。“打更刘”还是一个认真的人,无论刮风下雨,从不耽误,而且打更时严格遵守规矩,从不乱打。如打二更(晚上九时)时,打两下,“咚!咚!”,连打数次;打三更(晚上十一时)时,一慢两快,“咚!——咚!咚!”;打四更(凌晨一时)时,一慢三快,“咚!——咚!咚!咚!”;打五更时(凌晨三时)时,一慢四快,“咚!——咚!咚!咚!咚!”。天长日久,人们根据敲锣节奏的变化,不睁眼就知道是几更了。
周二爷雇了十几个小伙计,想让伙计们四更天就起来干活,便想出了一个歪主意,让“打更刘”该打四更的时候,直接打成五更。周二爷知道,若是直接说出来,依“打更刘”的脾气,肯定是不同意,便许诺给“打更刘”找个老伴儿。
“打更刘”孤身一人,有个老伴儿一直是他的梦想。周二爷的许诺让他感激不尽,他说事成后,来世当牛做马回报周二爷。
周二爷说不用等来世,于是就把自己的如意算盘说了出来。
按时下的说法,这就有点违背职业道德了。“打更刘”很是为难。
周二爷说:“你看这样吧,我家虽在村口,但住得偏僻,在其他地方你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走到我家的时候,多敲一下,四更直接升级成五更,也就是农忙这几天。”
“……”“打更刘”还在犹豫。
周二爷说:“除了老伴儿,我再给你一笔补偿。”
“周掌柜,我只要老伴儿,补偿我不要,补偿你给那些小伙计们。”“打更刘”也知道,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只是文人的事,春种秋收时节泥腿子也是跑不掉的。起得晚,反而被人耻笑。
就这样,农忙时节,到了周二爷家门口,“打更刘”取消了四更,三更下来直接打五更。那些小伙计们睡得迷迷瞪瞪,虽不愿起床,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掌柜规定的,五更天就得起床下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俗话说:“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说的是,一更,天将黑未黑,人还在活动着;二更,人们已经停止活动,安歇睡眠了;三更,是夜色最深重的一个时辰,而传说中的鬼,便在这个时候出来吓唬人;四更,仍然属于黑夜,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于是就有贼人趁机开始捣乱,所以四更又称为“狗盗”之时;五更,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这个时候,公鸡已经开始打鸣。
有天晚上,邙山头一股土匪正是趁着“狗盗”之时窜进了康店,打算洗劫康店。谁知道,他们一进村,就听到“打更刘”浑厚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随之是“咚!——咚!咚!咚!咚!”的敲锣声。土匪头目闻听,吓了一跳,因为这是五更天的信号!他以为自己算错了时间,忙率领众喽啰兔子一般撤走了——五更天还能抢劫吗?!
后来,这伙歹徒落网后,说起了这件事。官府以为“打更刘”故意打错吓退土匪的,还特意嘉奖了“打更刘”。
这样一来,“打更刘”觉得跟周二爷的约定也不算什么,甚至有点理直气壮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未来的老伴儿在等着自己!尽管八字还没有一撇,还是镜里的烧饼,但有总比没有强。
单说这一天,康百万邀请周二爷在县城的一个茶楼见面,谈一笔生意。约定时间是上午九点钟。谁知道,康百万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见周二爷的面,康百万便走了。
康百万前脚走,周二爷后脚就到了。周二爷看了看天上的日头,问了问茶社的伙计,才知道自己晚了一个时辰。自然,这笔生意也就黄了。康百万说,生意人讲究的是吐出的唾沫落地砸个坑——说话算数,做不到这一点,免谈。
原来,当清晨“打更刘”一边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边“咚!——咚!咚!咚!咚!”地敲锣时,周二爷也听到了,他心里清楚自己跟“打更刘”的约定,以为是四更天,所以没有起床,又翻个身接着做美梦。
周二爷特意拐到更楼去见“打更刘”,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打更刘”感到委屈,说:“周掌柜,我昨晚无意中听说您今天商谈生意的事,怕您休息不好起得早了,就按正常的时辰给打了。”
“打更刘”如此一解释,周二爷若再计较,就是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一时间,周二爷心里像灌了醋,酸酸的说不出口。因为一笔大生意没有做成,本身就有病的周二爷竟一下子病倒了,没有几天便去阎王殿报到去了。
过了周二爷三周年,经康百万从中撮合,“打更刘”倒插门进了周家,给周二爷的老婆做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