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脚”爆棚的“姐姐力”:你傲然挺立我今生圆满
2019-09-20小凯
小凯
于月仙姐弟近影
演员于月仙因系列电视剧《乡村爱情》而广为人知,现实中的她与剧中“谢大脚”个性相似,不仅心地善良、性格直爽,而且乐于助人、勇于担当。不为人知的是,她还是弟弟于英杰的“救命恩人”。
2019年6月,姐弟俩四手联弹,终于完成了10多万字的书稿《爱与热爱,让我们勇往直前》。近日,于月仙接受了本刊的独家采访,讲述姐弟俩一路走来的心理历程,下面是她的自述——
不离不弃:被病抹杀的少年时代有姐姐陪你
1982年2月,内蒙古赤峰,随着一声啼哭,我的弟弟于英杰出生了。我妈终于生男孩儿了!
照顾弟弟,成了所有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我做饭的时候,老二就看着弟弟;老二要去扫地的时候,老三就陪弟弟玩。三姐妹轮番上岗,不是抱着他,就是背着他,都舍不得让英杰的脚落地。
那时候,我们全家人都全心全意地爱着我们的小弟弟,小心呵护着这唯一的“户口本”。
1990年,在家里无聊的时候,爱好舞蹈的我教两个妹妹跟英杰练形体。可正是这时出的岔子。
有一天,我让英杰抬头挺胸收腹练站姿时,忽然发现,他的胸前鼓起了一个小包,我摸了摸那个小包——硬硬的,像是骨头。“疼吗,英杰?”我有点担心。“不疼啊!”英杰若无其事地说。
没想到,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英杰的脊柱变得更为畸形,身体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向右边牵扯着。后来,我们才知道,英杰是生病了。英杰的这个病,俗称“罗锅”,学名叫“脊柱侧弯”。我们转遍了赤峰小城及周边的大小医院,都无济于事。
我二十岁那年,中央戏剧学院在招生。我想报考,但顾及父亲反对,只能平时偷偷练习。
有天,我看家里没人,就大着胆子在家里练。我练着练着,比我小12岁的英杰忽然冒出来说:“姐,你在说台词的时候要多停顿一下,这样感情才饱满。”我才发现他竟然在家。我看着英杰说:“呦,小看你了,你也懂这个?”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抱着胳膊说:“姐,你练吧!我在这儿给你把关。”
于是,英杰就佝偻着背,站在我旁边,当我的陪练……我边消化他的意见,边改进我的表演。后来,我把经过英杰处理的节目演给朋友看,朋友们都称赞道:“别说,你这个弟弟指点得还真专业。”
最终,我考入了中央戏剧学院,跨入了演艺圈。
然而,英杰的童年,离开得比谁都早。从八岁那年患病开始,他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而这沉默,一转眼就是十年……
2000年,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张学松。我开始一件件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也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可我始终牵挂着病重的弟弟,弟弟的生路该在何方啊!
我们刚拿到婚房的房产证,准备装修时,忽然有一天,学松拿着一张报纸叫住我说:“月仙,快看这儿!我小舅子有救了!”新闻报道的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外科专家邱勇。他在法国留学八年,在国内从事脊椎矫形手术三年多,攻克不少难题。
我当天就去南京找到了邱勇医生。听完我的介绍,他表示这么高难度的病情也是第一次遇见。“医生,现在只有您能够救他了。我弟弟今年才十八岁啊,正是大好的年华。”我着急地说。看我满脸期盼,他勉强地说:“行吧,那你把你弟弟带来,我先看一下吧。”出了医院,我立刻給学松打了电话:“老公,我太感谢你了!可是……”我的声音低了下来,“那我们的婚礼咋办?”“推迟呗!”没想到他竟然毫不在意,“眼下啊,给我小舅子治病这事最要紧!”
2000年4月底,英杰十八岁的那年,我带着弟弟英杰,还有爸爸妈妈一起,来到了南京。
没想到,医生初步检查英杰的身体后,却给出了一个令我意外的答案:“这病我治不了。”
原来邱勇医生虽然是从法国留学归来,在国内脊椎矫形手术这块儿极有权威,但是他所经手的脊椎弯曲手术最大角度也只有128度。而我的弟弟,脊椎弯曲的角度已经达到了历史罕见的174度。“要是做不好,我的事业就毁了。”医生才说出了他的担忧。
我反复强调了我们全家对邱勇医生的信任,最后他终于妥协了。接下来,就是需要筹款五万元手术费。为给弟弟筹钱治病,学松拿出了我们装修房子的钱,可那还不太够。正巧当时有个《西游记后传》的剧组一直在联系我,让我在戏里出演勾引唐僧的妖女陈五真。如果是往常,这种戏我一定会三思后再做抉择。可弟弟的病迫在眉睫,这个剧我戏份不多,来钱又快。于是我果断接下了这个角色。
其后,我把钱放在医生的桌子上,对他说:“我弟弟的病您尽管治,我有钱了!”
姐姐力Max:跨过弟弟无法挺直脊梁的人生
回到南京的亲戚家后,爸妈去买菜,只有我跟弟弟待在房间里。“英杰,你害怕吗?”他四处扫视了一下房间,“姐姐,你说,我要是真去做手术了,我还能回到这里吗?”英杰问。
我起身在卧室的墙头,用粉笔画下了我们当时的身高。英杰因背部弯曲,身高只到我的下巴。粉笔画下的两条线,中间隔了一个脑袋的距离。“来,英杰,我们来打个赌。赌你手术成功后,身高能不能超过你姐姐我!”英杰顿时信心满满地说:“好!”
英杰需要接受一次叫做“人工牵引”的术前手术。英杰脑袋两侧的头骨上被钻上了螺丝钉,以头顶为顶点,安上了一个铁质的三脚架,更可怕的是他的两条小腿都被插入了一根筷子长度的钢条。“疼吗?”我颤声问。英杰摇了摇头,冲我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我们把英杰抬上了病床,在英杰头顶的三脚架上、两条小腿的钢条上,分别挂上总计七十斤的秤砣。七十斤啊……我似乎能听到他身体里的骨头被拉扯时,发出的吱呀声。于是,英杰他就保持着这个固定的姿势,开始了在病房里的漫长征途。
那段时间,我给弟弟买了很多书,他只有手可以动,而这些书可以陪伴他熬过这段时光。有时候,我也会坐在床边,给他念新闻。英杰只是安静地听着,不管听到什么,发生什么,他从不开口说话。
他的安静让我感到慌张。
英杰做CT时,爸妈也赶来了。我签下我的名字后,医生接过免责协议,点了点头。“另外……还有件事……”他欲言又止,“你弟弟的病情太严重了,要完成手术,五万块的预付金是不够的……”
不够?我蒙了。我爸问:“那医生,您看这病大概还得多少钱才能治好?”“估计还得十万。”
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五万块钱已经把我掏空了,我上哪儿再去弄十万来?事后,我找遍了所有认识的人,拉下脸面,终于借足了十万块。
做完CT后,我们三个人带着英杰回到病床,大家各自不语,心情沉重。英杰躺了一会儿,他忽然醒来,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妈,我想吃包子。”我心想,他想吃东西挺好的,便说:“吃包子,好啊,那姐去买。”“不,”英杰说:“让妈去买。”那是个很无礼的要求——桌子上有水果零食,没必要非得计较几个包子,外面又下着大雨,卖包子的店离医院有一条街的距离。我妈没办法,一路小跑地冲到病房外面,连伞都没拿。
等我妈把包子买回来,我说:“吃吧!”他又不说话了,把脑袋别到一边,看都不看一眼。我生气地骂道:“于英杰!你就是故意折腾咱妈!”大雨滂沱,雨声通过耳膜砸到心上,刺骨的疼。“妈,你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英杰忽然呆呆地说。他的手腕被捆在床边,拳头在铁床边缘一下一下地捶着,他说:“你为什么让我长成这么一副窝囊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英杰的怨言。十年了!整整十年英杰都对这一切三缄其口,今天突然听到他说这些话,我蓦然醒悟——这样的痛苦,早已在他内心深处咆哮了十年。我拿起包子,边哭边说:“英杰,别闹了,把包子吃了,咱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最终,经过1个月的“人工牵引”手术、两次“重新组装”部分骨头和器官的14个小时的大手术后,英杰离重新站了起来又近了一步。
2000年7月中旬,英杰从鼓楼医院出院,上半身和左腿上打满石膏,又在南京亲戚家休养了半个月。之后,就坐着轮椅,回到赤峰休养。
2001年6月,手术满一年后,我陪着弟弟到南京鼓楼医院复查,医护人员拆除了石膏,英杰终于能够重新站起来了。我抱抱他,擦了擦眼泪:“你现在变帅了,有什么愿望没?要不姐姐给你找个女朋友吧?”英杰说:“我不要女朋友,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洗个澡,都臭了。”弟弟康复了,我的愿望实现了。2002年9月,我和学松的婚礼在天津举行,英杰和父母也从赤峰赶了过来。婚后,我们买了房子定居北京,就投身到演艺事业中。我先后参演了《马大帅2》、爱尔兰话剧《圣井》,得到了赵本山老师的刮目相看。
2005年,就在我们打算生个孩子的时候,赵本山老师《乡村爱情》的邀约来了。我的想法是生小孩儿,可学松说:“自己家人找你拍戏,你还能推托不成?”于是,我在《乡村爱情》系列剧中塑造了“谢大脚”一角,还获得了华鼎奖乡村题材类最佳女演员奖项。
英杰恋爱,我擅自决定要给英杰买房,想他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我和学松分别行动,我张罗着给弟弟买房,他张罗着给弟弟办婚礼。2010年,英杰二十八岁,他终于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结婚了。婚礼中,我们最担心地就是“新郎致辞”这一环节。结果,他上台后,很淡然地妙语连珠,逗得台下众人哈哈大笑。
华丽转身:你傲然挺立我今生圆满
婚后,英杰在三妹的拉面馆里帮她打下手,工作不忙,只上半天班。其他时间,他就在家里玩游戏、上网、看书,生活既简单又乏味。
2011年4月29日,英杰的大女儿百惠出生了。我以为女儿的到来,会让英杰变得上进,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有次,我回家跟他招呼,发现他没有理我。我走过去,发现他正在专心玩游戏。之后在家里待了几天,他依然如故。
我想到,在英杰小的时候,他说想要台学习机,能学习,也能打游戏。我就买了一台给他。
姐弟俩勇往直前
几个月后,我和学松再次回家,我爸妈拿着那台学习机,找到学松说:“这机器坏了,怎么操作都不行,不能学习,就只能玩游戏了。”学松试了一下,果真只能进到游戏的界面。于是,学松趁英杰午休的时候,拿起了学习机的键盘,发现后面的螺丝贴纸已经开了封。学松找到一把螺丝刀,拆开后,看到凡是能进学习界面的按键弹片都被英杰掰断了,导致键按下去了没反应。学松很生气,直接把机器砸了,对英杰吼道:“于英杰,我明天给你买台只能学习,不能玩游戏的机器!我看你以后还怎么玩!”
我当时就跟学松大吵一架。我觉得他训我弟弟太严厉了,而他觉得,我们对英杰过于溺爱。学松说:“你有想过吗?英杰现在在家里还能受到你父母和你妹妹的照顾,但等到某一天,我们都不在了,他怎么办?”渐渐地,我开始担心起英杰的未来。他是一个男人,应该活得顶天立地。“于英杰!你给我出来。”我大声吼道。“去哪儿?”他问。“去看世界。你得去外面闯一闯。”“我不希望别人看到我真实的样子。我从小到大,被同学们鄙视,被朋友们欺负,我已习惯不与人打交道的生活!”“我作为姐姐,可以照顾你,但我不能帮你去照顾你的孩子,你的孩子要由你自己去承担!将来你孩子懂事以后,她会纳闷,为什么我的父亲整天都待在家里?为什么我的父亲和别人不一样?你已经三十岁了,你要去审视这些问题!你要找到一生执着的东西!”犹豫了一会,英杰的眼睛闪着泪光:“姐,我行嗎?”我说:“我弟弟于英杰,你一定行。”
2013年4月,英杰的小女儿于百哲出生。那天以后,英杰主动找到我,说:“姐,你带我去剧组吧,我想努力工作,给孩子们一个安稳的生活。”
2013年11月,“美丽乡村快乐行”到福建漳州演出,我便把英杰也带了过去。刚开始,英杰只是作为一个观众,在舞台下面和乡亲们一起欣赏演出。看了一两场之后,忽然有一天,他主动找到我,说:“姐,我发现某个节目不错,但要是你们能改进一下,我觉得效果会更好。”没等我接话,他就自说自话地演了起来,边表演边跟我讲,这段应该怎么改,那段需要如何优化。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想到了二十年前,我偷考中戏时,他也是这样在一旁给我这个姐姐出谋划策。
有一天,我看到英杰在朋友圈里写了一段话,大意是他参加活动的感悟,满当当地写了一千多字。我看完,跟他说:“哎,写得真棒啊!”“你别光顾着写,也发出来给大家看看!”说着,我就把他也拉到了活动的分享群里,怂恿他把他的心得体会也发在群里。一来二去,本山傳媒艺术总监刘双平老师看到了,直夸他的文笔好。
我们一路演出,到了江西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得知英杰赋闲在家,刘双平老师问起了英杰的态度,“你愿意来本山传媒工作吗?”我看向英杰,发觉他的眼里闪烁出无限的热情。刘老师说:“他真的很适合这个工作,他曾经罹患过那么严重的疾病,经历过生死,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平时也不多言不多语,很有涵养,而这么好的文字功底更是难能可贵。”英杰同意了。我对他说:“英杰,以后就靠你一个人奋斗了。”此后,大家各忙各的。等我以后再见到英杰时,他已经能够登台演出说相声了。
2017年春节前夕,中央电视台《综艺盛典》节目的导演找到我,说要做一个儿童节特别活动,希望我能带着孩子一起参加。我说我也没生过孩子啊,身边只有个小侄女。“那她都会什么啊?”导演问。我说:“会唱歌,会诗朗诵,我弟弟从小就教她《弟子规》,她还会背诗人王怀让的《我骄傲,我是中国人》,这个她特熟。”导演一听,大喜说,那太合适了。于是,我让英杰专门回老家去接百惠,还带着蒙古袍的演出服,进入了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大厅……后来,导演说,那期节目是他们当月的收视率总冠军,而百惠出现的那个阶段,收视率最高。
那天下午,我抱着百惠在睡觉。时近黄昏,天色将晚,微风徐徐吹来。这时,百惠忽然坐了起来,她问我说:“大姑,你怎么不要孩子呀?”我也坐起来,抱着她说:“因为我有百惠呀,有你们这些家人就够了。”“那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好呢?”“因为我是你的大姑呀,你是我弟弟的孩子。而于英杰是你爸爸,我们要对他好,也要对你好。”她想了想,似懂非懂地说:“那我长大了以后,也要像你们一样对爸爸好。”
我们一家子,以后都要好好的。
编辑/肖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