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私生子弟弟做病父保姆：养老新招人仰马翻

滇剑

2018年9月24日，传统的中秋佳节，春城云南省昆明市南市区一声“杀人啦”的凄厉哭叫打破了节日的祥和。很快，民警和120急救人员赶来，将凶手抓获，并将伤者送往医院抢救……让人唏嘘的是，凶手与伤者是一对姐弟。是怎样的仇恨，让本应亲密无间的姐弟在万家团圆的佳节拔刀相向？

2019年4月，随着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的一审判决，真相浮出水面，竟直指养老难题——

破病父的养老难题：“弟弟，你来照顾爸爸吧！”

“思伟，你现在找工作不顺利;姐很忙……要不，爸爸就主要由你来照顾，姐姐给你发工资！”

2016年9月的一天，32岁的高娅莉对弟弟沈思伟说出自己思考许久的想法。高娅莉是沈思伟同父异母的姐姐，是昆明市一家大型银行的中层。丈夫王帅是公务员，两人还有一3岁的儿子。高娅莉的父母都在当地一家国企工作，父亲高伟还是集团副总，家境殷实。

2014年春节前，高伟因为帕金森病不得不从领导岗位退下来。为照顾他，妻子赵蓉提前办了退休手续。但当年6月，赵蓉不幸遭遇车祸身亡。老年丧妻的高伟状态越来越差。自感将不久于人世的他告诉女儿一个久远的秘密——

1994年，33岁的高伟被公司派驻云南省保山市长驻时，与一位名叫沈莉的当地女孩产生过私情。后来，沈莉意外怀孕，他带她到医院进行引产。但在术前B超检查时，熟人告诉他们：胎儿是男婴。沈莉软磨硬泡让高伟留下孩子，并发誓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就这样，1996年4月，沈莉生下儿子，取名沈思伟。不想，有了孩子后，沈莉就软硬兼施，逼高伟离婚。最后，赵蓉给沈莉15万元，两人这才了断。之后，高伟调回昆明，沈莉和孩子成为他不愿意回首的噩梦，两人再没见面。

说完往事，高伟拿出多年来一直保留着的沈莉的身份证号码，他希望在有生之年，找到被遗弃的儿子沈思伟。拗不过父亲，高娅莉开始寻找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有沈莉的身份证号，在公安机关朋友的帮助下，很快得到消息：沈莉两年前去世，沈思伟在云南大理市弥渡县，与继父贺明一起生活。

2014年9月，高娅莉在丈夫的陪同下，驱车直奔大理见贺明和沈思伟。高娅莉突然的来访，令沈思伟与贺明震惊不已，沈思伟则要求做亲子鉴定。

原来，沈莉离开高伟后，就离开保山来大理做小生意，三年后带着儿子嫁给离异、大她13岁的贺明，对外声称孩子父亲意外身亡，并与贺明约定不再生子。婚后，沈莉与贺明都没稳定的职业，日子过得艰难。2011年7月，心情抑郁的沈莉因乳腺癌去世。上初中的沈思伟无心学习，辍学了。不过，贺明对他很好。因为离异，贺明与亲生女儿感情也不深，一直将沈思伟视为己出，两人对沈思伟的身世一无所知……

一周之后，鉴定结果出来：沈思伟的确是高伟的儿子。在高伟的要求下，高娅莉提出带沈思伟回昆明。沈思伟有些犹豫，贺明劝沈思伟：为了前途，去昆明！沈思伟也想见见亲生父亲，并承诺：继父永远是他最亲的人，他会为他养老。

沈思伟来到昆明后，高伟四处帮他找工作。但沈思伟只读过初中，这让他很自卑。高伟只得让他网上报班学习电脑，可沈思伟学得并不轻松，自小优秀的高娅莉对他变得越来越失望。

2016年6月开始，高伟被医生诊断为帕金森病叠加老年痴呆症，生活不能自理。没有工作的沈思伟就和钟点工一起，在家照顾高伟。高伟神志清醒时坚决不让，还提醒高娅莉：“你弟弟比同龄人落后，不能让他再把时间花在我的身上！”此后，高娅莉又陆续找了两个保姆，可高伟整天四处走动，保姆都喊太累不干，养老院也不接老年痴呆患者。看着智力退回孩子的爸爸，高娅莉欲哭无泪。正在无奈之际，沈思伟学电脑又表现吃力，高娅莉这才灵机一动，产生了让弟弟照顾爸爸的想法，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善良继父接力当“保姆”：“再苦再难，还有我呢！”

沈思伟对高娅莉一直心生畏惧，说话做事都特别小心。对于姐姐的提议，他本能感觉有些不妥，憋了半天说道：“爸爸一直不同意让我照顾他的！”

“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还认得你！”高娅莉又补充道：“我不在乎爸爸的退休工资和房产，如果你愿意，爸爸每个月五千多的退休工资都给你，这套150多平方米的房子将来也由你继承。”

沈思伟愣了，表示需要考虑一下。当晚，他就与继父贺明说起这事。他表示：他很想尽一份孝心，但担心没时间学习。贺明却主张沈思伟答应下来：“有了房子，以后你的生活就好过了。那个电脑网课，等你爸睡了再学。”沈思伟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就这样，从2016年11月起，照顾高伟的担子就落到了沈思伟的身上，高娅莉基本一周才过来一次。然而，沈思伟毕竟还年轻，照顾高伟很吃力，他只好打电话向贺明抱怨：“爸，这事我实在做不来！”贺明一听急了：“你别急，我来帮你吧！”之前，沈思偉多次请贺明来昆明，但他不愿意;但这次，沈思伟面临困难，他决定必须出手了。

两天后，贺明风尘仆仆赶到昆明，与沈思伟一起照顾高伟。高娅莉对父亲的养老问题更加放心。高伟每天上午睡觉，下午到晚上总要出门乱逛。贺明心疼沈思伟，晚上都由他守着高伟，很辛苦。

2017年春节，沈思伟学习了一年的网课没能通过考试，有些着急对继父叹道：“我不可能一辈子当保姆吧？！”父子俩一合计，决定让沈思伟上职校。

“可爸爸怎么办？”沈思伟很动心，可又不知道如何处理高伟。“我慢慢摸清了他的脾气，一个人就可以了！”贺明说得非常肯定，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高娅莉。高娅莉也同意沈思伟去学些东西，她甚至提出再请一个钟点工给贺明搭把手。贺明思忖：他和沈思伟的日常开销全靠高伟的退休金，请人的话会让爷俩生活费吃紧，便拒绝。高娅莉也没多想。

2017年3月，沈思伟进入昆明一所职校，学习汽车维修，学得非常用心。不想，2017年5月，贺明稍一打盹，高伟却走出家门，失踪了。姐弟俩印发了几百张寻人启事，急得不行。直到第三天，高娅莉才找到满身污泥的高伟。高娅莉放声痛哭。送父亲回家时，高娅莉忍不住责备贺明。贺明连连道歉。看着狼狈不堪的生父和满脸通红的继父，沈思伟五味杂陈，忍不住提醒姐姐说：“我爸不是故意的！”高娅莉强调：“可事情没做好！”沈思伟还想说什么，却被贺明用眼光制止了。走失事件后，全家人都提高了警惕。高娅莉更是每天中午固定与高伟视频电话，看到爸爸衣服上有油渍、脏东西，还会叮嘱贺明勤换洗。贺明对沈思伟开玩笑：他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高伟！沈思伟提醒贺明：高娅莉是因为没照顾过高伟才会这样那样提要求，不用太在意她的说法。贺明叹道：毕竟不是你的亲姐，我不想让她对你有话说。沈思伟沉默了。

2018年2月，从职校学成的沈思伟应聘进了一家4S店工作。这份工作令沈思伟信心大增，干得非常起劲。不想，贺明身体每况愈下。

2018年3月的一天，贺明带高伟去医院做常规检查。在公汽上，高伟突然要下车，并把身旁一个小伙的手机打掉到了地上。贺明忙解释：“他有老年痴呆，什么也不知道！”听这话，小伙就扯住贺明要赔手机。此时，汽车靠站，高伟跟着人就下了车。贺明忙大叫：“帮我拦着他！”拼命往车门挤。小伙抓他的衣领没拉住，也跟着下了车。下车后，小伙对贺明推推搡搡。贺明看着高伟越走越远，一急之下竟晕倒在地。有人连忙拨打120急救电话，小伙悄悄溜走。急救人员赶来后，从贺明手机上找到沈思伟的联系方式。沈思伟赶到医院时，贺明已经没有大碍，但被诊断出他已经患上高血压和心脏病，要好好调养。

心生芥蒂酿悲剧：“你们是不是故意弄丢他？”

得知高伟失联，沈思伟急忙联系高娅莉，姐弟俩焦急地在车站附近寻找。三个小时后，才有好心人从高伟衣服上找到高娅莉的电话。得知父亲平安的高娅莉像泄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

晚上，沈思伟留在医院照顾贺明，给高娅莉打电话，说出了贺明的病情，想让他回大理休息一段时间。高娅莉想起之前请保姆的难，头痛欲裂。在接高伟的路上，她打电话给丈夫王帅：这一年，高娅莉和王帅的事业都有起色：王帅被抽调到一个郊县的工作组，她自己被调到支行任副行长，儿子都由公婆接管。王帅冷静地分析道：“爸这种情况，我们俩现在是有心无力、分身乏术……还是得靠你弟和他继父！”高娅莉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请了三天假。

当晚，高娅莉照顾高伟，高伟近十次起床，她一夜未眠。第二天，高娅莉实在太累，花500元请护工照顾父亲一晚。结果中午，父亲还在酣睡。原来，为了防止高伟闹，护工给他喝了安眠药。高娅莉心疼又心寒，辞退护工，同时认定：只能请亲人照顾高伟。

第二天晚上，高娅莉到医院看望贺明，说了护工的作为和自己家的难处，并与沈思伟商量：沈思伟请1个月的假帮忙照看高伟、让贺明休息。她会多出3000元钱来请保姆搭把手，不让他们这么累！

沈思伟和贺明一惊，没想到高娅莉做出这样的安排。贺明忙答道：“小伟找个工作不容易，让他安心上班吧，有保姆搭手，我照顾你爸不难！”

这世上对自己好的，只有贺明！沈思伟眼眶发热，对高娅莉透着自私的安排非常不爽。

2018年6月，22岁的沈思伟交了个叫林媛的女友。林媛小沈思伟一岁，在一家小餐馆当服务员，得知沈思伟在昆明有房之后，非常满意。可8月份，去过高伟家一次后，林媛就向他提出分手，因为她觉得：他就是一个高娅莉花钱请的保姆，以后的日子难过得很。林媛的话令沈思伟苦闷不已，却找不到理由辩驳。

2018年9月24日，中秋节这天下班后，沈思伟来到餐馆找林媛想谈谈，却被她拒绝。沈思伟还想与林媛沟通，却接到高娅莉的电话：父亲又走丢了。原来，下午五点半，高娅莉回家，发现门开着，贺明在做饭，却不见高伟踪影。

沈思伟顾不得林媛，心急地赶回来，和姐姐一起四处寻找，可到晚上还不见高伟的踪影。两人一合计，只好再次报警。又气又急的高娅莉大声斥责起贺明：“这才几个月，你就把我爸弄丢两次了！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贺明百般辩解，脸憋得通红，黯然进房收拾行李，告诉沈思伟：他想回大理！沈思伟走到客厅让高娅莉给继父道歉。不想，高娅莉丢下一句：“你要走，也得等我爸找回来，才能走！”

沈思伟本来就心里气恼，此刻，见继父如此委屈，高娅莉还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越想越气，斥责道：“我也是爸爸的儿子，你别以为给了我房子，就把我和我爸不当人。”高娅莉也气愤：自己毫无芥蒂将私生子弟弟请回来，现在却弄得爸爸生死未卜。她冷冷回击道：“你说到底，也只是个私生子！”

高娅莉说完就开门往外走，却没想到“私生子”这三个字，将沈思伟的怒火彻底点燃。他从工具箱拿了一把弹簧刀，就追下楼朝高娅莉刺去，一连四刀，直到她倒在血泊之中，才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贺明闻声出来，失声喊：“杀人啦！”晕倒过去。贺明的叫声惊动周围邻居，人们立即打电话报警并打120求助。

警方当场将沈思伟抓获，并将高娅莉和贺明送往云南第一人民医院抢救，贺明很快苏醒过来，高娅莉不久也脱离了生命危险。当天，沈思伟因涉嫌犯故意杀人罪被昆明警方刑事拘留。

案发后的第二天，高伟被找到，原想回大理的贺明留在昆明，悉心照顾高伟，希望帮儿子求得高娅莉的諒解。住院两个月后，高娅莉出院。经法医鉴定，伤情达到重伤二级。高娅莉主动放弃赔偿，并向检察机关出具了对弟弟的《刑事案件谅解书》。

2019年3月，昆明中院以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沈思伟有期徒刑二十年。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罪犯外，其余人物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处理。）

[编后]随着我国老龄人口的增多，“养老”已经成为一个全社会关注、与每个人休戚相关的热点问题。本案中，高娅莉就面临父亲的“养老”难题。

在孝心和工作难以兼顾的情况下，她出钱、出房产，让“私生子”弟弟和他的继父接过她肩上的“赡养”重担。高娅莉用金钱慰藉了孝心，沈思伟却在她对父亲养老问题上“甩手掌柜”般的姿态里，读出亲情的冷漠，并最终举起了屠刀，令人唏嘘。同时，高伟患老年痴呆之后，无保姆可请、无养老院可安置的状况，也应引起相关部门的关注。

编辑/谈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