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深爱所以无私

徐永进

张宏驰和王秀珠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1944年，两人举行了传统结婚仪式，拜了天地。就在那一年，张宏驰考入了北京辅仁大学。王秀珠为丈夫感到骄傲，她来到北京，在有钱人家中浆洗衣物、被服，竭尽全力挣钱供养张宏驰读书。直到张宏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

20世纪60年代初闹饥荒，为了把粮食省下来给张宏驰吃，又不会被人发现偷去，王秀珠缝了个小布袋拴在腰间，把自己的口粮省下一半放在布袋里，晚上睡觉都攥在手心里，等着丈夫每周回来，让他吃一顿饱饭。王秀珠瘦得皮包骨头，却守着她的布袋，一直把食物留存下来。她无数次饿晕在大堆要浆洗的被服前，清醒后又拴紧她的布袋繼续干活……在自己的生存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另一半，那样的爱情是多么不容置疑。

1961年，王秀珠考虑到自己没有文化，怕将来被丈夫看不起，她也在自学，还想在北京城找一份工作。几经申请，街道办事处把王秀珠安排到一家工厂工作。为了更好地照顾丈夫和公婆，王秀珠毅然将公婆接到了北京。

而张宏驰却在这时向上级申请到青海工作，夫妻分居两地。张宏驰不但不回家，并且让父母与她分开住。王秀珠大哭了一场，独自咽下委屈。可即便是回娘家，王秀珠还是来到张宏驰的父母家帮忙干农活。她卑微地爱着他，拼命打磨自己，希望与他比翼齐飞。

1965年夏，王秀珠到青海去看张宏驰。张宏驰提出两人之间已没有感情，并且近亲结婚是违法的。王秀珠泪流满面地说：“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能拖累你。”两人平静地在青海办理了离婚手续。在那个年代，离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王秀珠为了成全张宏驰，默默地忍受了一切。

王秀珠将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张宏驰，换来的是离婚。回到娘家后，她3天粒米未进，哭得天昏地暗。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她被读大学的丈夫抛弃了，但她却没有一丝怨言。王秀珠在家待了2个月，出去还要替丈夫解释：“不是他品性不好，是我们近亲结婚，这是违法的。”不久，王秀珠回到北京上班。因常年洗衣服浸了太多凉水，她患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双手关节粗大，双腿不能弯曲。

1967年，张宏驰再结婚。后来，张宏驰被调往北京任教。听闻前夫结婚的消息，王秀珠终于在亲友的撮合下，与一个姓陈的离异退休职工结了婚。在那个物质贫乏、缺衣少食的年代，自己吃饱肚子都不容易，她却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时刻牵挂着她心爱的男人，并爱屋及乌，惦念着他的妻子和孩子。

“文革”期间，王秀珠听说张宏驰成了走资派，急得六神无主，怕他熬不住，担心他的2个孩子没有吃的。为了不让冯华尴尬，她让同样善良的丈夫替她去看望张宏驰一家，自称是张宏驰的乡下亲戚，自己勒紧裤腰带，却每个星期都给张家送吃的。

1977年，张宏驰赴英留学后，家中一时拮据，王秀珠又让丈夫送钱去接济他们，毅然坚持寄钱抚养他的2个孩子，当时王秀珠的工资是每个月18元。他们每个月寄给冯华6元，还有一些粮票、油票。而她自己却节俭得近乎苛刻。

将心比心，面对王秀珠数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张宏驰内心既充满感激，也充满愧疚。有学生送给他一罐麦乳精，他舍不得喝，拿给王秀珠。看到她家的枕头上打满补丁，张宏驰叹了一声：“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我这辈子唯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不知道还有没有偿还的机会。”王秀珠说：“等你有了出头之日，就送我和老陈一对新枕头。”

有了王秀珠的帮助，张宏驰没有后顾之忧地潜心治学，成为北京一所大学的教授。后来，王秀珠和张宏驰的老伴相继去世。张宏驰感到了生活的孤苦。2001年初，76岁的张宏驰从一个老家朋友处打听到王秀珠的电话号码，颤抖着给她打去电话，王秀珠很快听出是他，她把电话捧在耳朵旁边大声说：“你大声点儿，我耳朵听不见啦！”眼泪却一泻而下。他对王秀珠说：“你到北京来吧，我们都是没几年光景的人了，我们一起过吧。谁知道人还有没有下辈子呢？”王秀珠毫不犹豫地说：“好哇！”哭得一塌糊涂。

2001年3月，张宏驰亲自到天津接王秀珠。晚上，张宏驰在学校的餐馆里请王秀珠吃饭。因为王秀珠走路不方便，张宏驰怕她摔倒，一直牵着她的手。在最后的2年里，两人都有些糊涂了，但张宏驰有时会费力地俯过身去吻她，她还像少女一样笑。在即将走完人生轨迹的那一刻，愁苦伤痛了一辈子的王秀珠，终于和自己深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2009年11月5日，84岁的张宏驰突发心脏病，在被送往医院途中，张宏驰拉住儿子的手艰难地叮嘱：“要是我熬不过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王姨……”这是他的临终遗言，子孙他一个也没提，单单交代要照顾好王秀珠！可见情到深处方知悔。

王秀珠，一个善良淳朴坚强的乡下女人，用她的一生义无反顾地关心着前夫，爱得坚定、爱得执着、爱得无私、爱得纯粹。历经沧桑，终于圆了自己的梦。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