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的甜(一)
2019-09-19赵十余
赵十余
【故事简介】:传闻霍家三少温文尔雅,不近女色。但南辞知道,他斯文内敛的外表下,是多么可怕。她被人找碴,他为她挺身而出——“欺负你这件事,只有我能做”。
吴辞到南家的第二周,就开始计划逃跑。
不过,现在的她应该叫南辞。
毕竟,一周前,她的户口已经落在南家,一夜之间,从山沟里的小村花,摇身一变,成了北城南家的二小姐。
其实,到昨天为止,她的脑子还有些不清楚,不明白南家的人为什么来接自己,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当然了,这个“好”指的是物质方面的,衣服成堆地给她买,卧室也装扮成她最向往的模样……
总之,如果不是她名义上的母亲经常对她翻白眼,又一点好脸色也没给过她的话,她真的要以为自己是这个家里的小公主了。
意外就发生在昨天。
昨天中午逛街回来后,她累得瘫倒在床上就睡了,再醒来时,屋外已华灯初上,她迷迷糊糊想下楼喝水,却不小心听见房间里两位长辈的争吵。
“我的态度已经很好了,难道你觉得我还能对一个晚辈迎合谄媚?况且,她什么身世,你比我清楚,别才接回南家几天,就真把她当南家二小姐了!”
“你小点声!一会儿叫孩子听见怎么办?别忘了,咱们这次接她回来是干什么的!本来就是为了珠珠,她在家也待不了几个月,我叫你对她好点怎么了?!”
“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真要算起来,她还得感谢珠珠,如果不是因为珠珠不想嫁到霍家,她现在还在那个穷山沟里出不来,怎么可能来北城,每天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过几个月还送她去霍家当少奶奶!”
南母的叫骂声越来越大,吐出来的字句也越来越不堪,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贵妇范儿。
南辞悄悄退回房间,心想,幸好自己还有些自知之明,没有真的蠢到觉得南母就是自己的亲妈,不然,这会儿听见她骂自己的那些话,一定难受得不行。
南辞打小跟着外婆长大,小时候她被别的孩子欺负后,总会问外婆,她的父母在哪里,为什么别的孩子哭就有父母护着、有父母给买糖吃,而她只有外婆。
外婆那时候经常欲言又止,看着她时,眼神很哀伤,摸摸她的头发,慈祥地对她笑笑,然后说:“辞辞不怕,你有外婆,外婆护着你,外婆给你买糖。”
可后来,这个全世界唯一对她好的人也离开了。
其实,她对锦衣玉食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南父去找她的时候,拿了双方的DNA报告,并且承诺会给她一个家的话,她不可能跟着他们回来的。
她也憧憬过有父有母的日子,但这份憧憬在来到南家后便越来越小。直到听完那番对话,仅剩的憧憬也被彻底粉碎。
南珠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这些天两人仅在她回来的时候见过一面,瞧上去是个高冷的富家小姐,对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没欢迎,也没抵触,像对待路人一样。
她不知道南珠为什么不想嫁去霍家,反正这些跟她没什么关系,因为她也要逃。
她是来寻父母、寻庇佑、寻关爱的,如果她寻来的只是假惺惺的伪装和利用的话,她不认为自己还应该待在这里。
北城的生活是很好,但如果不属于她,她也不想强求。
南辞逃出南家的别墅还算顺利,毕竟没人知道她偷听到了那对夫妻的對话,也没人想得到,她一个小山沟里出来的小丫头,会这么随便就放弃北城的富贵日子。
她是趁着天黑后逃出来的,南家所有人都睡了,她带着自己的破烂行李和在老家攒的一百多块钱,静悄悄地走出了大门。
过程中,她没再回头看过一眼,心底也没有任何不舍,脑子里只剩下雀跃与兴奋,憧憬着回到老家的场景。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完美的计划刚开始,就直接破灭。
南家住的别墅在北城一处市郊,因为环境好、空气好,招来不少名门望族和商业新贵入住。
白天还好说,沿着路标左拐右拐地上山下山就行,但这天一黑——
南辞绕过一小片树林后,再次停下脚步,仔细辨别东南西北。这会儿,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是还没有找到下山的那条路。
四周空无一人,山路间亮着路灯,她坐在路灯下,听着身后林子里传出的风声,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原本的雀跃、兴奋也被不安与恐惧代替。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驶来一辆车,晃眼的车灯迅速朝她逼近,她当即做了决定——拦车。
司机在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少女时,一时有些愣怔,踩着油门的脚不由得松开一些,将车子的速度放慢。
“老板,前面有人拦车。”司机顿了顿,又补充,“是位小姐。”
后排座位上,男人静静地坐着,姿态略慵懒地倚在椅背上,身上的白衬衫干净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他微垂着头,侧脸的线条分明,高挺的鼻梁间,架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金贵又性感。
听见司机的话,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干净修长的手指在资料上轻轻一捻,翻开新的一页。接着,他开口,声音好似深井下的水源,低沉悦耳:“所以呢?”
这个答案代表什么,司机立马就清楚了,只不过,他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地从倒车镜内瞧了自家老板一眼。
男人还像平日里那样,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也不算冷漠,如果仔细看的话,他嘴角似乎还带着抹若有似无的笑。但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斯文优雅的霍家三公子,竟然是个冷血动物。
司机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脚踩油门,右手换挡,将车子朝南辞开了过去。
南辞起初还以为司机是没看见她,所以不停地摆着手臂,但当瞧见车子越来越近,并且没有减速的打算时,她才真的慌了。
在车子离自己只有半米远的时候,她再也挺不住了,向右跑了两步,扑倒在路边。
手肘和膝盖都磕破了,钻心的疼痛向全身袭来,她瞬间疼出了泪花。
车子在她的身边驶过,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正巧与后座的人视线相对。
她无法形容那个人的目光,看似轻飘飘的,十分随意,却又阴冷得让人不敢轻视,就像林子里散步的猎人,瞧着没有威慑力,但一旦他选定了目标,再强大的猎物都会成为他的手中物。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忍受着车子飞驰而过时卷起的灰尘。
车子又向前开了一段,路两旁出现不少人,正沿途急切地找着什么。
司机瞧了瞧,对后座的男人说:“老板,是南家的人。”
男人只随意地说了句:“问问他们怎么回事。”
南家的人瞧清车里的人之后,原本的忐忑不安都消失了。
要知道,这别墅区住着的人非富即贵,许多人更是脾气古怪,他们生怕这会儿因为他们的吵闹,得罪了哪位贵人。
但眼前这位是霍家三少——霍临,同他们南家老太爷关系非常好,平日里最是绅士、优雅,就连对他们也十分温和体谅。所以,带头的人不由得松了口气:“霍先生,我们家二小姐不见了,先生和太太急得不行,派我们下山去找人。”
霍临眉梢微微一挑,嘴边的笑意加深,一张俊脸看上去更加优雅迷人:“是刚接回来的那个小丫头?”
“对、对,就是她。”那人说到这里,有些愤愤不平,“这二小姐也真是的,先生和太太对她那么好,居然还闹什么离家出走,这大半夜的,折腾我们就算了,连累先生和太太也睡不安稳!”
言语间一丝恭敬也没有,霍临听着,没说什么。
“我们刚刚在山腰那里看见一个小姑娘,瞧着像是迷路了,你们去找找吧。”
“真的吗?我们马上就去!谢谢三少!”
南家的人离去后,霍临吩咐司机继续开车。
司机忍不住开口询问:“老板,难道刚刚那个小姑娘就是南家要和小少爷联姻的那位?”
霍临又翻了一页资料,随意道:“是吧。”
“可……这小姑娘大半夜逃跑,明显就是不愿意呀!瞧着也挺可怜的。”
霍临的目光轻轻扫着资料,听到司机的话后,眼皮微微一抬,表情还是那副温文尔雅、噙着笑的模样,但冰冷的镜片下,透出一股迫人的气势。
“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不、不知道。”
“我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霍临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底的冰冷也越来越浓,“这么喜欢南家,不如我送你去那边上班?”
司机瞬间闭嘴。
霍临重新垂眸,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的画面。
一张莹白又怯弱的小脸,眼眶中噙着泪,在暮色下可怜又无助地看着他,仿佛在求他帮忙。
霍临又翻了页资料,眼底嘲讽的笑意越来越浓。
居然会有人向他求助?
真是天真。
南家。
南辞的离开闹得很大,当天夜里,不止南家所有的用人出动,就连南家的几位主人也都被惊动,甚至上了年纪的南家老爷子,也披了件外套坐到了客厅。
相较于焦躁不安的南家夫妇,南老爷子则拄着一根紫檀木拐杖,闭眼坐着,周身皆是上位者的气势,沉稳有余。
“到底怎么回事?”南老爷子问,“好端端的,那孩子怎么会大半夜跑掉?”
南父睨了南母一眼,到底没有把话说破:“那孩子应该是想家了吧,毕竟刚来南家,一切都是陌生的,有抵触情绪也正常。”
南老爷子眼皮缓缓睁开,目光不似一般老者那样浑浊,反倒比南父的还多了些犀利。
“都住下两周了,才开始抵触?你是觉得我老了好骗是吗?”
听出父亲语气中的严肃,南父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
南老爷子扬起手中的拐杖,指向南母,说:“你来说。”
南母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这个公公,见他指向自己,一时有些紧张。
“爸,也没什么,就是……”
这时,老管家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大喊:“找到了!找到二小姐了!”
被带回来的南辞很是狼狈,眼睛因为进沙子流了半天泪,这会儿瞧着眼圈通红,楚楚可怜,裙子上沾满了灰尘,手肘处的布料更是被直接划破,一套精致的裙装俨然变成了一身破布。最碍眼的是,她手里还拿着从老家带来的破烂行李。
南母早就想给她扔掉,但奈何她一直拒绝,此刻瞧见了,顿时来气,再也维持不下去平日里清冷平和的语气:“你拿着你那些破行李想去哪?”
南辞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没说话。
南母见状,怒气更盛,刚想继续发火,却被南老爷子一个手势噤了声。
在南辞的印象里,南老爷子和她接触得并不多,仅有的几次见面里,他都扮演着一个温和慈祥的老人家。
此时,南老爷子和蔼地微笑着发问:“小辞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会半夜想离开?”
南辞闻言,静静地抬头看了南老爷子一眼,好半晌才又低下头:“没离开,是想把行李扔掉。”
这种鬼话,南母第一个不信,要开口质问时,又被南老爷子一个眼神打断。
“行李好好的,为什么要扔掉呢?”
南辞回道:“这些东西太破了,吴辞可以留着,但南辞不行。”
南老爷子貌似很满意这个回答,看向南辞的目光依稀多了一分欣赏。
“下次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行了,你记住,你是南家的二小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可以直说,没人会斥责你。”说到这,南老爷子又笑了笑,“还有啊,下次可不许大半夜出去了。今天是知道你不会走远,所以才没大动干戈找人,咱们南家虽然不如个别北城翘楚的家族,但也还算有一些势力的,至少想找个人是肯定能找到的。”
后面這话算是警告?
南辞只觉得手心直冒冷汗,表面上却只能乖巧地点点头。
“上楼睡觉吧。”南老爷子说。
南辞转身上楼回了房间,关上房门的刹那,身上紧绷的肌肉才稍稍放松下来。
她就算再傻,也能瞧出来,南老爷子看似像普通长辈一样慈爱无害,但其实他才是这南家的掌舵人。如果被他发现,她已经知道他们接自己回来的目的,还计划着逃跑,那她以后还有可能逃跑吗?!何况,她刚才已经被暗暗威胁了一番不是吗?!
她是不想留在南家,更不想嫁去霍家。但就目前的形势,她必须先给南家人制造一种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舍不得放弃的假象。
第一步,便是否定自己的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南母早早便敲响了南辞的房门,叫她梳洗打扮,说要带她出门逛街。
坐到车里,南辞意外地看见了南珠。她故作拘谨地朝南珠点点头,怯生生地叫了声:“姐姐。”
南珠没应,只是目带轻视地瞥了她一眼,接着便扭头看向窗外。
南母一路都在跟南珠聊天,把南辞当成透明人,到了商场,也是一直围着南珠转,当季的衣服,南珠先挑,順手给南辞买两套。
一直逛到中午饭点,母女俩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南辞揉了揉已经走得酸疼的小腿,小脸带了些苦兮兮的难受神色。
南珠见着了,破天荒地开口问她一句:“累了?”
南辞怯怯地点点头。
只见南珠从包里拿出一张房卡,递给她,道:“对面酒店的套房,我常年包了一间,你去歇会儿,回头我和妈妈逛完了,去接你。”说完,南珠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立即吩咐随行的司机送二小姐过去。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她会感激南珠对她的关心、体贴。可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南珠不恨她已经算好的了,还会这么好心地给房卡让她休息,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此刻骑虎难下,暗暗深吸一口气,她硬着头皮跟司机一起离开。
南珠对司机似乎早有嘱咐,所以他将南辞送到酒店顶层后,并没跟着上前,而是守在了走廊处。
“请二小姐进去歇息。”
南辞没法拒绝,只能拿着房卡,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怎么见招拆招。
嘀——
套房门打开,南辞谨慎地入内。
脚下是上等的羊毛地毯,蓬松软绵,踩着每走一步都是享受。套房的装修是冷色系,简单中透着不凡。
她回想起南珠在商场选衣服时鲜艳夸张的时尚品位,正琢磨着这房间的风格与南珠格格不入时,套间内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她不由得顺着声音朝里走,停在了一扇半开的房门前。
房门内,有两个男人正背对着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个人站在他的旁边。
他们面前,则倒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不停地朝其中一个男人求饶,说:“老板,我错了,放过我……我下次不敢了……”
也不知男人是什么表情,只见他轻轻俯下身,朝地上的中年男人凑近。
“回去告诉他,如果他想霍家继续风平浪静,就少在我身上动脑筋。”
南辞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想跑时,那男人已经先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奔南辞的头顶。
这……这是昨晚那辆车后座上的男人!
她的腿代替大脑做出了决定,立即朝门口狂奔。她一边跑,一边头皮发麻,身上的毛孔也好似张开了一样,当下心里只有一种感觉——再不逃就逃不掉了!
眼瞧着小手搭上了门把,厚重的房门被她拉开一条缝隙,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悄无声息地越过她的头顶,按在了门板上。
身后的人只是轻轻用力,门板就在南辞眼前重新合上。
她只觉得身后有一股迫人的温度正紧贴着自己,带着浅浅的檀香。刚刚按住门板的手忽然向下,准确无误地捏住她的下巴,用力一转,她的小脸就被扭了过去。
霍临睨着她,金丝边眼镜后,一双眸子带着散漫又令人畏惧的轻笑:“又是你啊。”
又是?
这么说,这个男人也记得昨晚两人见过。
南辞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她并不觉得,被这样一个男人记住,会是什么好事情。虽然到目前为止,她只见了他两面而已,但这两面都让她有些惊心动魄。
霍临看出她的惧意,眉梢微微一抬,笑得愈发优雅迷人。
“躲什么?偷了房卡悄悄进来我的房间时,怎么没想到会被发现?”
南辞轻轻吞了下口水,抬起眼,壮着胆子和他对视。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的家人拿错了房卡,我其实……”
霍临没打算听完,直接打断她的话:“南家的人知道你来吗?”
南辞虽然知道这时候把南珠推出来顶锅最正确,但事情毕竟是她做的。她明白一旦今天的事情闹大,眼前这个男人肯定要找南家要个交代。届时无论错在不在南珠,南家的人肯定都不会怪南珠,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南辞的眼珠转了转:“不是,是我走错房间了。”
霍临瞧向她手中攥着的房卡,微笑:“那真是巧,走错房间还能拿对房卡。”他说着话,手掌开始动作。
修长的手指最后停在她的脖颈间。纤细的脖颈白皙细腻,像上等的羊脂玉,在壁灯的映照下,散着荧荧的光。
南辞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怕,明明在笑,但她控制不住想颤抖。
只见他轻轻俯身,薄唇轻启,带着薄荷香的清冽气息萦绕在她的鼻间:“知道在我这里,撒谎的人会是什么后果吗?”
南辞觉得身子都僵了,眼见着他的脸庞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吓得猛地向后一退,双眼紧紧闭起。
她的反应激起霍临发自内心的愉悦,他嘴角的笑意浓了几分:“逗你的,别害怕。”
他站直身子,抬手将她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向耳后撩了撩,表情一变,俨然又成了平日里温和优雅的霍家三少。
“南家的孩子在我这里向来就有闯祸的资格,做错事也能得到无限包容。”霍临顿了顿,微笑着看她,“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姓霍。”
南辞的脑子已经被吓得麻木了,这会儿反应有点迟钝,好半晌才回了句:“霍先生?”
霍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眼底透出的笑像是在说:真乖。
虽然他现在的模样给了南辞一些错觉,但她并不傻,不可能相信眼前的温和无害就是这个男人真正的模样。
不过,这和她没多大关系,眼下瞧着他应该是想放她一马,既然如此,她不如顺着台阶往下走。于是,她甜甜地笑了笑,對他说:“那霍先生,我先走了?”
她转身欲离开,哪料对方根本没给她机会,拽着她的衣领又将她拎了回来。
“不急,已经中午了,陪我吃个饭。”
霍临说完,就先转身往餐厅走,走了两步,发现她还没跟上,回过身。
“嗯?”
他看过来的时候,镜片折射出一道冷光,配合着他嘴边的笑,南辞感觉脊背发凉。
她攥了攥手心的汗,强迫自己微笑跟上。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冰桶里镇着的红酒光瞧着就价格不菲。
霍临抬手拿起酒杯想给她倒酒,到半空时,动作一顿,问:“成年了吗?”
南辞点点头:“上个月刚满二十岁。”
他意外地抬了抬眉,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她一番。
眼前的小丫头看着瘦瘦小小的,一张脸也像没长开的样子,没想到已经是上大学的年纪。
“想好上哪所大学了吗?”
南辞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
她在老家的时候,才读到高中,外婆就去世了,家里面只有债,没有钱。
到南家后,南家人也知道她的情况,更承诺过会请位家教替她复习。毕竟她是南家二小姐,再怎么样也不能顶着个文化低的帽子。
“想好学什么了吗?”
南辞继续摇头。
后面霍临温和地跟她说了些话,也问了几个问题,末了,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说:“刚刚吓坏了吧?”
南辞原本已经放松的神经顿时绷紧,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没敢接话。
“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霍临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至少现在不会。”
“……”
“知道刚刚那人做了什么,才变成那个样子吗?”
南辞僵硬地摇摇头。
“他原本是我的心腹,但后来做了叛徒。”
霍临优雅地摇了摇酒杯,微微笑着:“我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人和敌人。你说,他自己选择当了我的敌人,是不是该罚?”
南辞抿着嘴唇,一动不动。
“所以,你说,要是你,你怎么选?”
南辞被放出套间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着的。
南家的司机还守在那儿,瞧她完好无损地出来,很是诧异。大小姐不是说这土包子进去后,不死也会被扒层皮吗,这怎么看着像是什么事也没有。
这边,助理盯着南辞离开后,回到房间。
霍临还在慢条斯理地品着酒,深红的酒液来回撞着杯壁,动作闲适。
“走了?”
“嗯。”助理点点头,“那小丫头看着还挺平静的,也不知您的话对她起没起作用。”
“装的。她那点胆子,在看见我收拾那个叛徒的时候,就已经吓破了。”
助理有些意外:“那您还叫她进来做什么?白白浪费了您这么多时间。”
“看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霍临手掌舒展,五指修长,指骨分明。
他看着自己的手,淡笑着开口:“好的猎人在乎的从来都是捕猎的过程,尤其像她那样的弱兔子,你不觉得看她不停在你的手心里挣扎更有趣吗?”
助理听完,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心底不停想着,千万不要有谁被老板放在心上啊。
他这样的人,无论是上心的喜欢,还是上心的折磨,于对方而言,都是灾难。
南辞过来的时候,南珠和南母正悠闲地喝着下午茶,见南辞像没事人一般回来,有些意外。
“你……你就这么出来了?”
南辞的拳头悄悄攥紧,心头泛起冷意。
她果然没猜错,南珠分明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人,所以才“好心”地安排她去休息!
她暗暗松开紧咬的牙关,装作懵懂地对南珠笑笑:“姐姐让我去休息,我休息好了就出来啦,不能让姐姐和母亲久等啊!”
南珠眼底滑过一丝不可置信,满是审视地打量着她,想观察她是不是在撒谎或者强撑着什么。
难道消息有误,那个房间这会儿没住人?
想到这里,南珠内心隐隐的期待和幸灾乐祸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一脸高冷,连眼神都不屑再给南辞,拿着包起身经过南辞的身边,绷着下巴用力撞了南辞一下,然后擦身而过。
南母皱眉瞥了南辞一眼,也紧跟其后。
回去的路上,南辞一直很讨好地和南家母女搭话,但得到的全是无视和白眼。前排的司机将这一切都收进眼底,从倒车镜内看着南辞,心头有些不忍。
回到南家时,南父和南老爷子正在下围棋。
“买了好多东西呀。”南老爷子看了看南辞手上拎着的袋子,笑着朝她招招手,“快来,到爷爷这儿来,让爷爷瞧瞧你买了什么。”
南辞乖巧地上前,甜甜地对南老爷子笑笑:“姐姐和母亲给我买了好多衣服和鞋子,每一件都好好看,我喜欢得不得了,还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她们呢!”
南老爷子朝南珠和南母那边扫了一眼:“你是咱们南家的二小姐,你母亲和姐姐都是你的至亲,对你好也是应该的。”
南辞点点头:“我也会全心全意地对母亲和姐姐好,来回报她们。”说完,她像是不好意思般,抬手碰了碰鼻子。
“其实,我之前还担心姐姐不喜欢我,因为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冷冰冰得让人害怕。但是,我今天才发现,真的是我误会了,姐姐还是非常关心我的!”
“小丫头,这么好哄?”南老爷子一副慈祥老者的样子,点了点南辞的鼻尖,“南珠姐姐就给你买了几件衣服,就把你开心成这样?”
“不是,不是。”南辞摇头,“姐姐不止给我买了一件衣服,中途我逛累了,她还拿了她住的酒店套房的房卡给我,叫我去休息。”
南珠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想开口制止时,南老爷子却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她紧张得把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南老爷子的笑容变淡,但看向南辞的目光,依旧慈爱。
“哪个酒店的套房啊?你要是喜欢,爷爷也给你订一间。”
“不用,不用。”南辞拒绝,“是希皇酒店。我只是觉得那里很漂亮,但和家里比,当然还是家里住着舒服啦。”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忽然看向南珠。
“我以后要和姐姐学一学时尚品位了,今天去了姐姐的那间套房,才知道黑白两色修饰的房间也可以那么高贵又有格调。”
她脸上出现一丝尴尬腼腆的笑意。
“不瞒爷爷,我刚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一个男人的房间呢。”
她说完,南老爷子的脸已经彻底沉下来,就连旁边的南父,都皱着眉头看向南珠。
南珠无法再淡定下去,咬着后槽牙,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瞪那个村姑!
在场的人只有南辞不了解希皇酒店。希皇酒店的顶层套房,每一间都是根据住户的喜好来设计装修的,一户一样,绝不重复。
南辞状似无意的话,让南老爷子和南父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南老爷子微微一笑,对南辞说:“累了大半天,赶紧回房休息吧,睡一觉起来吃晚饭。”
南辞笑着点点头,一一向在场的長辈告退,开开心心地上了楼。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她脸上的笑立马消失,喘了两口气,加速的心跳终于渐缓一些。
今天南珠算是让她开了眼界,也让她彻底明白,如果再懵懂无知下去,结果不知会是怎样惨烈。
她能忍受别人给予的冷落和瞧不起,但她忍受不了别人下狠手来害她。
从目前来看,她暂时是不能从南家逃掉了,如果是这样,那她只能逼着自己强大。
南珠被南老爷子带进书房大概半个小时后,才红着眼眶出来。
南母一直担心地守在门外,见女儿脸色不对,想开口寻问,却被南珠摇摇头制止了。
后来的几天,南辞与南家人相处得还算愉快,至少表面上,南珠对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地仇视了,看来是南老爷子的训斥起了作用。
不过,南辞也没放松警惕,既然暂时走不了,不如干脆好好利用南家的资源。
以前没有钱,在村里读不起的书,现在应该是可以补上来了。于是,在当天晚饭时,她当着大家的面提起了这事。
南父点点头:“对,给你找家教的事情确实该提上日程了,我明天就让秘书去找合适的人选。”
南珠忽然抬头朝南辞看过去:“爸爸,我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他现在在Q大念书,成绩非常好,而且无论文理都非常在行,我觉得可以叫他来教妹妹试试。”
南老爷子看了南珠一眼。
南珠继续道:“我知道前几天我对小辞的态度确实不好,也怪我,总觉得以前南家的小公主只有我一个,突然来个妹妹,我怕她来分爷爷和爸妈的宠爱,所以想法就偏激了些。但爷爷教导我之后,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我和小辞会互相扶持。我们都好,南家才会好,所以,我也想在生活上多帮小辞打理一些。”
南珠说到这里,朝南辞眨眨眼:“妹妹不会拒绝我的好意吧?”
南辞有点蒙,不知道她到底唱的哪出。
此时南辞就算心里疑惑、抵触,也只能答应。
“怎么会呢,我相信姐姐介绍的人一定很厉害!”
事情圆满解决,大家都很满意,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隔了一天,南珠说的家教没来,霍家人倒先登了门。
来的是霍夫人和霍二公子霍修辰,母子俩感情十分不错,席间,霍修辰不停给霍夫人夹菜,动作优雅,有条不紊,眉宇间皆是孺慕之情。
南辞默默地旁观,如果她没记错,之前套房里面,那位霍家三少说那个叛徒是霍二公子的人,难道霍二公子就是眼前这位?
可他看着又沉稳又温润,不像是会背后耍阴招的小人啊。
不过,她又想到霍临,那个男人看起来还不像那么可怕的人呢。
吃完晚饭后,霍夫人拉着南母的手聊个不停:“南珠呢?好久没见,还挺想她的。”
“她在公司处理事情,还没回来。”南母招手叫南辞过来,一副慈母的模样,摸着她的头发,“刚刚没来得及跟你细说,小辞……其实是我们南家的二小姐,小时候走失了,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人找到。”
霍夫人闻言,像是回忆起什么,神色有片刻的凝滞。
霍修辰看了南母一眼,接着温和地道:“小丫头在外受苦了,能被找回来也算是有福气。”
南母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这丫头的福气在后头呢。前段时间,我带着她和南珠去庙里拜佛,找大师批了八字,结果,你猜怎么着?大师说她天生福气满,凡是待在她身边的人,也会跟着沾光,去邪去病。”
霍修辰现下已然明白南母的意图,不着痕迹地挤了抹冷笑。
南辞同样猜出她想做什么,却只能继续装乖巧。
霍夫人本来有些出神,这会儿听南母如是说,不由得多打量了南辞两眼,笑着搭话:“这么有福气的小丫头,你以后可得多往我们霍家带啊,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一定,一定。”
后来,直到霍夫人和霍修辰离开,南珠也没回来。
霍夫人有些惋惜,她这次就是特意来看南珠的,也想和南家提提自己的长孙和南珠订婚的事,但现在南珠不在家,也只好暂时作罢。
南辞身为晚辈,跟着南母送他们出门,霍家母子就准备上车离开,这时不远处忽然开过来一辆车。
霍修辰瞧见车牌,不禁惊喜:“妈,是老三的车。”
霍夫人愣了愣,上车的动作忽然有些犹豫,脸上的表情也开始闪烁。最后,她还是和霍修辰一起,等着那辆车停在跟前。
司机下车开门,霍临从后座走了出来。
南辞原本还没反应过来谁是“老三”,这会儿一瞧是那个可怕的男人,顿时腿软。
她之前的打算就是对他避之再避,怎么避到家里还能遇上啊!
南辞悄悄地往人后躲了躲,准备一会儿找准时机开溜。
那边,霍临开口叫霍夫人:“妈。”
他的表情、动作、语气,都非常得体,斯文内敛,但南辞瞧着,总觉得他对霍夫人的感觉很生疏。
而刚刚对着霍修辰慈眉善目的霍夫人,这会儿瞧见霍临后,态度就开始不冷不热,甚至听完儿子的话,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霍修辰及时拯救气氛,笑着对霍临说:“三弟,公司再忙,也得抽空回家看看啊,前几天爸妈还跟我念叨,说你好久没回家了。”
霍临笑着回道:“霍家有二哥在,谁都是多余的,再说,爸瞧见我就生气,我少回几次,他还能少犯几次高血压。”
霍夫人眉头一皱,语气冷淡:“知道你爸会生气,你还每次都气他?!”
霍临笑容不变,没有争辩。
南辞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母子三人身上,趁没人发现,赶紧转身离开。
她原本想直接回房,但路过餐厅时,正好又感觉晚饭没吃饱,于是折返去了厨房,找点吃的才吃到一半,周姨就进来了。
周姨是南家的老厨娘,手艺又好,人又慈善,这会儿瞧见南辞像小仓鼠一样,偷偷吃东西,一时忍不住浅笑:“剩菜就别吃了,我给你下点面条。”
南辞心里暖洋洋的,她亲昵地抱住周姨的胳膊,像小时候抱着外婆一样:“周姨,你真好。”
周姨端面给南辞的时候,南辞似乎听见她低声叹了口气。
“周姨,你怎么啦?好端端的,为什么叹气呀?”
“没什么,我只是在替霍临那孩子可惜。”
南辞听见这名字,心里起了波澜,但她假装平静地喝了口水,遮掩着目光的闪烁:“他和咱们南家关系很好吗?”
“当然啊,你爷爷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平时来咱们家比回霍家的次数还多呢,而且他就住在旁边那栋别墅,只不过不常回来而已。”
什么?!
那个可怕的男人不止和南家关系特别近,甚至还住在南家隔壁。她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全世界都觉得他是个斯文有礼的谦谦公子,但她见识了他最反差的一面,虽然她不敢乱说话,但他会轻易放过她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随意地搭话:“他怎么了?您替他可惜什么?”
周姨后来的话一直在南辞的脑子里打转,直到半夜,她都还东想西想没睡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她起身披上衣服,准备出去院子里散散步。
此刻夜色正浓,万籁俱寂。
她跟着银白月光,一路从前门逛到后院,并意外地在后院发现了一扇小门。
门没上锁,她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过去。
汪!汪汪汪!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犬吠,眼见一条大型狼犬直直地朝她奔来,她吓得边退边跑,却意外地踩空石阶,仰倒在地。
那条狼犬马上要扑到她的身上,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星巴。”
嗓音低沉中带着几分喑哑,伴着夜晚的清风,尤为性感。南辞的心却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這声音分明是霍临的!
悠然闲适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一下一下,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不重,却都像是踩在了南辞的心上。
她想起来,可又怕身边虎视眈眈的那条狼犬,于是就在害怕和硬气间来回徘徊,结果最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等到霍临走近。
霍临穿了一身黑色睡袍,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他走到南辞的身边,停下,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头上方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斑驳的月光顺着枝叶的缝隙映下来,落在他的头顶。
夜色太深,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再开口时,她似乎听见了他言语间带着邪异的愉悦感:“你说,你怎么总能撞到我的手上?”
【下期预告】:南辞的腿刚抬起来,拦在她腰间的手掌忽然一紧,她猛然又跌回了她靠了一夜的胸膛,霍临的嗓音比往常要低沉喑哑几分:“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