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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会在意或者注意(组诗)

2019-09-18桑克

环球人文地理 2019年8期

桑克

兰西以北的冬景

门仿佛全都关着,

蒸腾的热气是一种故意泄露的秘密。

车继续向前,影子

歪歪斜斜靠着单薄的路基。

植物断茬之间的雪,

仿佛泡了几个星期的白色的鱼鳞。

远处的村庄全都是青灰色的,

似乎正在曲折映射活人的背景。

演员们在缺乏克制的

某一瞬间扮演着生动的自己,

但是下车之后呢……马佳微笑着,

递过来一枚红色的袖珍番茄。

生活终归要进行下去,

在树木与树木枯燥的谈话之间,

谁还会在意或者注意,

乌鸦的叫声是捣乱还是调停?

梅陇微雨

雨细得要命,香樟树

紫黑色的果球照旧落了一地,

她们潮湿的样子又能让东北兄弟想起什么?

妈妈用头抵着木桌,她似乎什么都没想,

又或者从她头脑的玻璃窗口闪过些什么——

护理员既客气又严肃——电视机里的内容

妈妈连睬都不睬。她的问题总是重复性

的,

而我由此引发的悲伤早就变轻了——我能接受

命运所有的安排。听妈妈背诵《寻隐者不遇》,

她的逻辑重音几乎完全再现私塾的风景,

而农场人物,她在说出姓名的同时也能说出

他们的绰号——背后的点滴是看不见的,

晚年几乎原谅了一切——

隔壁驾校是安静的,只能听见微雨穿过

树叶的声音。我自忖晚年的自己

做不到这一点,我只能自己宽慰自己——

我曾经像人一样活过。

罗湖附近的风景

风声,雨声,

响了一夜。还有车声,

它们交谈如此起劲,

电视反而失语——

这是房客能够控制的,

而控制不住的东西,

是从二十九层望出去的

深圳河的支流,

黄色之中泛着灰色,

仿佛雨水游行的辅街。

树木明显都是弱者,

骑着共享自行车,

而灰色的天

和绿色的人仍然与它们

并列。那么生命呢?

彼此并不关心各自的航程。

水床,从冬天而来的

逃亡者,天台聚会,

而奢望制造的计划

鼓励生存者

具有存在感一样的感受,

正如万象城并没有

万象,只有靠近而对峙的

故人。表面深度

已经突破——

想象的带电封锁线,

将你和尘世紧紧

抱在怀中。

翠岩谷

我才不到这里隐居呢——

潮湿得要命。而且岩壁水滴

不止一次向我暗示疾病的

起源——晚清的人又在哪里?

他们的句子谁会放在心中?

回头搜索台阶或者石路,

周边宽厚的葵叶或者精致的

蕨叶,彼此并不歧视,

甚至也不懂得幽暗的山谷

为什么伴随飞瀑的低语——

类似之處我曾经见过,由此

而生的心情多少有些相似。

空气之中全都是朝气蓬勃的

氧气少年,他们几乎就是

快感的化身,他们几乎让你

忘却危险而在谷底长眠——

葫芦井有多深?鸭脚木

又是什么意思?我从不相信

山水传说,但现在我必须

相信风景稀释欲望的能力。

半是岩石木叶半是想象

或者自我附会。而西樵山

终将会感激禽兽的用意——

因为在他们心中早已

秘密隐藏弃暗投明的决心。

扬州的风格

东关街的风肯定包括

瘦西湖的,或者个园的。

半温半湿的风,如何让宣石

或者风音洞解释呢?

正如我给宏亮兄解释

东北工业兴衰之由来。

眼前盐商是现成的

评论员,历史背的锅

何止一口销金的呢?桂花树

或者方竹,何曾与枇杷

争执过一个概念?他们的

生活藏着幽隐的快乐。

我们模仿着宋夹城公园里的

荷叶还是闷声闷气的青蛙?

噢,城乡之间插着铜锣。

银帆门集市

甜瓜的呼吸之中,

搅拌着潮湿的暮色。

集市里的城里人,全都纠结于

不同价签的紫茄子。

银帆门的正面,

仿佛僵硬的石头柱子。

那些肉食的陈腐味道,漂浮在

淡灰色的光线之中。

以砖缝为中心的

水洼,倒映着天空的角落。

热油锅的吱啦声,仿佛配合着

正从枝头降落的黄杏。

他俩背着双肩背包,

里面是维吉尔,还有从远处寄来的包裹,

手上拎着一袋半新半旧的番茄,

还有三根带泥的萝卜。

谈着昨夜的足球,

然后又谈甘肃跳楼的女生。

那些起哄的或者怂恿的路人,

让未来瞠目结舌。

一辆日本车小心地绕过

路边的积水,它仿佛已经看见

你们脸上的惊恐。你们祝祷着晚上的

开始,也祝祷它的结束。

龙门漫步记

我是不懂石头的,

尤其是黑色的燃烧过的石头。

难道我懂得人心吗?

更不懂。

栈道的黄边提醒着

台阶,仿佛花楸提醒着异国的

存在。每一粒黄色的小果子

其实都记得什么。

刺玫果并没有保存

童年记忆的任务,而漫步者

正在和蚊子斗争。珍珠梅

几乎把头饰都笑破了。

更多的通过手机

传递的消息,让我一阵迷惘,

好像栈道没有尽头,

好像尽头满是恐惧的活火山……

满是恐惧的夏天……

明天火山会喷发吗?

胆小的人一遍遍地询问,

胆大的人抽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