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题
2019-09-15但远程
但远程
趕海
七月二十三日这天,农历是六月二十一,大暑。
这天,骄阳似火。上午十点钟,车从老姨家启程,沿着文登市区的秀山路往东南行驶一小时,将乘车的老姨、我、弟弟和弟媳送到了荣成湾。
荣成湾,面积21.6平方公里,位于山东半岛最东部的黄海海域,成山角的西南侧,荣成市东北角。初次赶海,内心充满好奇和喜悦。来到海边,见海天相连,一望无际。因荣成湾属暖温带季风性湿润气候,空气中携带着湿气,顿时感到身上有些凉爽。海水宛若初生的婴儿,平静地酣睡着。因为来赶海,我心急地上前询问一位年过六旬却身材健壮正在修织渔网的渔夫,想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赶海讲究日期(农历),最佳赶海时间一般为初一11:30至13:00,初二12:10至14:10 ,初三……”
主要须具备和把握住这三个条件——
一、时间:赶海一般选择大潮汛为最好,海水退得又远又快,贝类海鲜会搁浅在沙滩和泥滩上。
二、天气:当刮南风的时候,最好别是正南风和西南风。风力大,潮水会借助风力退得比没风时要远得多。
三、地点:因为每种海产品的栖息地不同。
渔民指着我们脚下说:“凭我几十年海上打鱼、海边生活的经验,这地方就是贝类出现最多的地方,不信你们沿着海边肯定能找到上次潮汐赶海人留下的贝类。”他仰望西北的天际,又俯瞰海面上腾飞的水乌,“今天十二点十分有潮汐”。我由衷地佩服他告诉我这些关于大海的丰富知识,可看着晴朗的天,望着不动的海,我半信半疑,但内心依然期盼着潮汐的到来和落去后给我带来的惊喜。在离海岸较远的沙滩上,我认真地寻觅,果然发现少量的牡蛎、小蟹和海草。当看见弟媳手里拿着像女人裙子一样的海草,却不知道这是什么的时候,一位渔民上前说:“这是裙带菜,营养丰富,含有很高的蛋白质。”听他这么一说,我们赶海的信心就倍增了。
荣成湾距威海百余里,虽然不像威海名气大得可以吸引世界各地的游客,但这里大都是成山镇的渔民、喜欢清静的休闲人或是附近区域赶海的人。从海边织网、修船忙碌的身影中;从亭台唱红歌、唱情歌、吹口琴、放音乐的人群中;从站在海边,望着大海,期待变化的目光中,都可以看出人们对这片海的热情。海边沙滩北岸数千米都铺垫着木栈道,木栈道中设有几处亭台。沙滩上,搭建起许多小帐篷;帐篷外,有孩子们最喜欢的露天秋千;遮阳伞下,恋人们面朝大海诉说着爱情的浪漫;海岸上,还有开放式的滨海公园。公园分为明珠广场、观演广场、荣武广场、渔家乐广场、南扩公园和灯塔公园。公园里各处绿树成荫,花开似锦,喷泉在阳光的照射下如一串串闪闪发亮的珍珠。
从海边到沙滩再到海岸滨海公园,意犹未尽地环绕一圈后又回到了来时的海边。我心潮起伏,不由追忆起中日甲午海战(1894),日寇于荣成湾龙眼嘴以西,落风岗以东的龙须岛镇的海面登陆,占领成山卫,攻陷威海的那段屈辱的历史。一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荣成湾十几里外有机场,威海拥有强大的海防力量,能够为安邦定国贡献力量,荣成湾的人民可安居乐业地奔小康。随着荣成湾矿产、水产等天然丰盛的资源被科学化开采,荣成湾扬名海外。不仅国内,就连相隔一百多海里外的韩国的投资者也纷纷前来激活市场经济,现在的荣成湾可谓前途无量了。
海上起风了,是南风。把一朵朵伞状的白云牵来,一层又一层奔腾的浪花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风,将太阳遮挡,向海岸绽开,正应验了渔夫的话,“十二点十分,有潮汐。”“潮汐了。”这是渔民的提醒。“潮汐了!”这是游客的欢呼声。“潮汐了!!!”这是赶海人跃跃欲试的兴奋的声音。这些声音伴随着海浪“哗!哗!哗!”的翻滚,回荡了很远很远。
常回去看看
七月,去文登探望老姨,突然想回到母亲当兵前生活过的汪疃公社王家产故居看看。这种想法很强烈,似海水般汹涌。于是,隔天我便催促老姨和老姨夫陪我回了一趟母亲在世时曾朝思暮想的老家。
到了老家,铁门大开,二百平方米的院落还算干净整洁。记忆中,原先平整的地面已变得凹凸不平。从东边走廊外往里行走二十多米,便是庭院。庭院内,矗立着一堵三米高的白墙,墙中央镌刻的“福”字,由黑漆描摹,清晰可辨。只是墙上的白颜色不均,深一块浅一块的。房舍的墙有很多裂纹,顶端的红瓦都是年久失修的痕迹,门、窗、房檐,恰如现在骨瘦如柴、步履蹒跚、脸上爬满皱纹的主人一般,透露着沧桑。
听老姨说,三十年前,姥爷去世前移居文登市,老宅被这位闯关东归来的本家亲戚,死乞白赖地以低价购买,看着母亲的故居变得这般模样,双眼湿漉漉的。好在主人很热情,还有庭院内那条看家犬汪汪汪地叫着,不停地摇着尾巴,欢迎老姨和我这个远道而来、和这老宅有历史渊源的小家雀。
进入正房,水泥地面大块剥落,房内家具稀少,只有一件褚红色的双开柜。这是所有房屋中最有价值的,也是现在的主人乞求老姨留下的唯一的物件。我细细观察,木材质地坚韧,花纹清晰,幽香四溢。老姨说这是我太姥爷那一辈留下的东西。没承想,虽然新主人生计窘迫,却依旧善待,使得衣柜至今都完好无损。
步入东、西厢房,每间厢房都没有一丝现代化的气息,还沿用着那宽大的土炕。土炕能睡下四到五人。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同弟弟头一次来,请求老姨,希望能被安置睡在母亲那年探亲时住的西厢房。那时表弟还未出世,表妹妮妮刚半岁,老姨既要关心我们的生活,又要照顾表妹,非常辛苦。老姨的地瓜烀得倍儿甜,花生炒得脆儿香,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我和弟弟食欲陡增,那时正值春节,小桌放在炕上,姥爷、姨夫盘腿而坐,我跟弟弟起初坐在小板凳上,后来也习惯了盘腿而坐。
当年冬季比较寒冷,喝酒时,讲究先温。所谓温酒,就是把酒放在器皿中用水加温到不冷不烫为止,从早上吃喝、聊天到晚上,老土炕烧得很热,我常常会坐在老土炕上打起呼噜。
时光如梭,一去不复返,可思念母亲的心事更加浓了。重返母亲的故居,抚摸着饱含几代人岁月变化的土炕,我真正地捕捉到了母亲四十多年前,那种不顾交通不便、带着四弟回来的感觉。
我抚摸着这老土炕,犹如抚摸到母亲宽厚、温暖的胸怀;抚摸着这老土炕,我似乎又感受到母亲慈眉善目的脸上露出祥和的笑容,记忆犹新的是她老人家对故土眷恋的神情。自打我记事起,母亲一说到故乡便滔滔不绝,可为了军人的职责、使命,为了工作,为了她的孩子,仅回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如今母亲的儿子在她老人家精心呵护培育下都茁壮成长。虽然老宅物是人非,但是我们兄弟依然追随着母亲的足迹。
那天,出了老宅,上山祭祀姥爷、姥姥后回到老姨家。夜里我难以入眠,开灯拿出纸笔写下——
母亲:
您的儿子很想您,还将继续实现您老思念家乡的意愿,并建议本家新主人善待老宅,加以修缮,必要时儿子会给予帮助……
写到这里,我恍惚中听见“常回去看看”。几十年不变的那熟悉浓重的胶东口音,那是母亲的声音,我抬头,母亲的音容宛在。“妈。”我起身失声哭喊,泪水划过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