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花,葫芦梦
2019-09-12刘君君
刘君君
小时候,家里每年都在院子里种些葫芦,不在乎收多少,仿佛成了习惯。而我,不但喜欢各种造型的葫芦,而且极爱那葫芦花。夏天的夜晚,月亮升起来了,似乎是同一时间,葫芦花也开了。
我们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台上,尽情享受着夏夜的清凉,听大人们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家事、农事,而我的魂儿却早已被月儿衔走。望着银华四射的月亮,望着轻轻浅浅的葫芦花儿,不知不觉竟把它们连在一起。
那白白的,像月亮的颜色;浅浅的,是月亮的笑纹;轻轻的,是月亮的叹息;就连那既不香也不甜、说不清道不明的葫芦花味儿,也疑心是月亮味儿。看着在夜风中轻轻颤颤、微微摇曳的葫芦花,总想象是月华溅起来的月亮花。
哦,这清白的花儿,浮着清爽,透着神秘,也带给我——一个小女孩无尽的遐想。
月亮收回了她的花儿,却并没有让我失望,送给我的新礼物是各种各样的葫芦。有憨圆的大肚子葫芦、有修长如玉如意的长柄葫芦、有呈8字形的亚腰葫芦。这亚腰葫芦是我最喜欢的,仿佛它天然带有神仙的灵气。每当在月光下,凝神观望它们时,那一个个玲珑的小东西仿佛脱形而出,變成了光头小孩,在微风中点头晃脑,悠悠地荡着秋千,抑或是你碰我、我碰你地互致问候。那样子总是让我联想到爸爸讲的《西游记》中,万寿山五庄观那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才成熟的极金贵的人参果。又常常想:那葫芦里装的可是嫦娥的仙药吗?我吃了会怎么样?我也会从窗口飞出去,掠过树梢和飞鸟,飘到云彩上,让云彩把我带到月亮里去吗?每每想到此,我就紧张地按住葫芦嘴,一副又想又怕的样子,也因此而做过一些神神怪怪的梦。
收获的时节,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如果说大肚子葫芦、长柄葫芦是用来装杂物和舀水之用,那亚腰葫芦就是纯粹给我们小孩子玩的。我仿佛记得在哪里见过染上花花绿绿油彩的葫芦,或者描上猫眼、狗眼,就变成猫葫芦、狗葫芦了,然后将它们挂在墙上,就是极好看、极具乡情的装饰品了。爱幻想的我,常常想象将其中的一个葫芦,腰间系一根彩带,背将起来,作仙人状,那样子一定非常可笑。我也时常在这些彩葫芦中摸来挑去,希望能发现其中不凡的一个。那是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宝葫芦就好了!若是真得了一个宝葫芦,那么作为小女孩的我,也不敢许太多的愿,只想能从中抽出一条花裙子,或一把骨头子就满足了。
你也许想象不到,那个时代,花裙子是电影里城市女孩子才能穿的,好看极了。我要穿上,一定也能随风翩跹,像个小仙女吧。
然而妈妈不会有钱给我买,或者说即使有钱买,我这个农村的小女孩也没资格穿,人家会笑话的。现在想来,竟找不出特别的原因,仿佛就是因为别人没穿,所以我也不能穿。
那骨头子呢,就是猪后爪或羊后爪上的两块特殊骨头,中间凹,有四个凸起的棱角。女孩子们拿它做各种各样的手玩游戏,谁拥有的多,在决定游戏规则时,就有绝对的权威,一副天下舍我其谁的样子,神气极了。好像每个女孩子都有几颗属于自己的骨头子,被染上各种颜色作记号,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各自拿出自己的一起玩,游戏结束,再认领自己的回家。
我的骨头子很少,因而从未尝过决策者的滋味。有时候真希望摔一个跟头,爬起来的时候,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奇迹:脚下突然冒出几个骨头子来,作为对我的报偿。然而,跟头是摔了,奇迹却没有发生。无奈把希望寄托在葫芦上,既然葫芦很神秘,既然仙人们总爱背个葫芦,既然太上老君用它装仙丹,谁敢保证就倒不出几颗骨头子呢?
在一个朦胧的夜晚,我真的找到了一个宝葫芦,真的从里面倒出了一颗颗宝石般光华灿烂的骨头子!我兴奋得大叫:“我也有了!”
妈妈急急把我推醒,“怎么了孩子?”
唉,一个好美的葫芦梦就这样破灭了。
小葫芦,那灵动的小葫芦,寄托了我多少童年的梦想。
生活这东西真怪,越是没有的、不易得到的东西,就越是会赋予它许多神奇的想象。而想象的有时比真实的更美丽,太多的满足反而会模糊了幻想的天空。
现在的城里孩子,还有我小时候那种幻想和渴望吗?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