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行凶该如何担责？死刑能解决“无差别杀人”吗？

2019年5月24日，24岁的实习律师沈芸（化名）下班后和同事走在南昌红谷滩新区凤凰中大道时，突然被万小弟（化名）从背后连捅数十刀，后经抢救无效死亡。据悉，万小弟持有“精神三级残疾证”，需定期服药控制病情。而该案一审评定为：案发时万小弟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那么，对于这种“持证”杀人的精神病人，该如何判刑？对于“无差别杀人”的犯罪嫌疑人，死刑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胆小”的精神病人，数十刀捅死女实習律师

万小弟杀人的十多天前，母亲李桂英（化名）察觉到他不太对劲。那晚，她和丈夫万田（化名）坐在客厅看电视，万小弟突然冲进厨房，拿起刀要砍他自己，嘴里嘟囔：“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万小弟持有“精神三级残疾证”，《世界卫生组织残疾评定量表Ⅱ》定义精神三级残疾为：能与人进行简单交流，能学习新事物，被动参与社交活动，只是患者不管交流还是学习、社交能力都比一般人要差。

万小弟需要定期服药控制病情。李桂英不确定他作案那几天有没有吃药。

在案发的三四天前，万小弟应聘过保安。他跟朋友老贾（化名）在电话里抱怨应聘失败，还说起前几天去别的公司应聘，因为尿酸过高被拒。

老贾和万小弟在一家公司做保安时相识，除了“不太聪明”，老贾没有发现万小弟有特别的异常。“要是像精神病，也不会在这里做事啊”，万小弟的另一位前同事回忆，万小弟话不多，也没有和其他同事发生过冲突。

而被老贾形容为“胆小”的万小弟，在2019年5月24日的傍晚，当街刺死了24岁的实习律师沈芸。短短15秒内，万小弟朝着沈芸捅了数十刀，沈芸当即倒在血泊之中。

事发当晚，沈芸和律所其他两位年纪相仿的实习律师下班后，相约去附近的万达广场逛街。律所到万达广场不过700米。视频显示，沈芸三人由南往北走在红谷滩新区凤凰中大道上，边走边聊。经过一处工地时，走在最前面的女孩不经意回过头，此时万小弟扑了上来，他从红色袋子里掏出一把刀，毫不迟疑地刺向走在中间的沈芸的颈部。沈芸倒地，万小弟也没有停手。

工地门口的一位保安听到，万小弟口中不住地说，“刺死刺死”。连续捅了十多刀后，他立即向南跑去，还回头看了一眼沈芸。半个小时后，他被警方抓获，而沈芸经抢救无效后去世。

6天后，南昌市公安局红谷滩分局以犯罪嫌疑人万小弟涉嫌故意杀人罪，提请南昌市东湖区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当天下午，该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他依法批准逮捕。7月18日，人民检察院案件信息公开网发布消息称：近日，南昌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犯罪嫌疑人万小弟依法提起公诉。

一审：案发时凶手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案发时万小弟的精神状况是否属于正常成为事发后的一大疑问。当时，有分析认为，很难说他的精神病史与本案有无直接关系。毕竟，在他的前同事眼中，他“不像精神病人”。

8月5日上午，江西省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开庭审理了万小弟故意杀人一案。南昌市人民检察院派员出庭支持公诉，被告人万小弟及其辩护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及其诉讼代理人到庭参加诉讼。

据南昌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万小弟产生杀人想法后，于2019年5月24日购买尖刀等，到南昌市红谷滩新区万达广场附近寻找作案目标。其间，万小弟见被害人沈芸及同伴共三人，遂尾随在三人身后伺机作案。当行至和昌集团施工工地西门口时，万小弟持尖刀往沈芸颈脖处连刺数刀，之后逃离现场。沈芸经抢救无效死亡。经法医尸体检验鉴定，被害人沈芸系被他人用单刃刺器刺伤全身多处致大出血死亡。经江西精神病学司法鉴定所鉴定，被告人万小弟患有双相情感障碍，案发时处于缓解状态，辨认和控制能力完整，评定为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庭审中，检察院出示了相关证据，被告人万小弟及其辩护人进行了质证，控辩双方充分发表了意见;该案鉴定人员依法出庭作证，就鉴定的过程、结论等问题作了解释说明;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及其诉讼代理人向法庭出示了相关证据，并发表了庭审意见;万小弟进行了最后陈述。最后，法庭宣布休庭。该案将择期宣判。

精神病人罪犯如何判刑

8月5日，美国发生两起枪击案，总统特朗普将凶手归咎于精神疾患。

7月20日，香港影星任达华出席活动时遇刺，嫌疑人陈某患有精神障碍。

7月18日，日本京都市“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发生纵火事件，嫌疑人青叶真司患有精神障碍。

7月18日，章莹颖案嫌犯克里斯滕森被判终身监禁，其家人称其患有精神分裂。

近日进入公众视野的几起重大恶性事件，其嫌犯竟如此巧合地都患有精神障碍。根据麦克·纳顿原则——无辨认和控制能力的精神病人不具有刑事责任能力，从轻处罚精神病罪犯是国际通例。这使得公众不禁质疑：是不是只要杀了人，都可以拿精神病来当挡箭牌？我们对精神病人“持证”杀人真的无可奈何吗？

其实不然，精神病患能够从轻处罚并不意味着他们犯下重罪却可以逍遥法外，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即使可以免去刑罚，民事责任也不可推脱。也就是说，如果需要赔款，一分钱都不能少，如果当事人自己没有能力偿还，其监护人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各国法律都会按照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来对精神病罪犯进行细分，我国使用的是“三分法”，对于刑事责任能力，分为“有”“限制”“完全无”，然后有相对应的惩罚规定。

我国刑法中这样规定：

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政府强制医疗。

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

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所谓辨认能力，即辨认自己行为性质、后果或违法性的能力。所谓控制能力，指行为人支配自己实施或不实施特定行为的能力。按照刑法规定，犯罪时是否处于发病状态成为判刑时的重要依据。

红谷滩杀人案一审，被告人万小弟经江西精神病学司法鉴定所鉴定，患有双相情感障碍，案发时处于缓解状态，辨认和控制能力完整，因此评定为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无差别杀人”，死刑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据报道，万小弟并不认识被害人沈芸，他称只是想随便杀一个漂亮女人做“鬼夫妻”。没有纠纷，没有矛盾，甚至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好好地逛街，突然就被人杀了？这种突如其来、无从防备的杀人事件，被称为“无差别杀人”事件。

网上有一种说法是，“我们不想关心杀人犯的故事，我们只想看见他被判死刑”。对凶手喊杀是最容易的，但这样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如果我们不能真正地走进他们，剖析他们，就不能真正阻止悲剧的再次发生。红谷滩女孩走了，我们感到悲痛，但是我们知道，精神病不是罪恶的理由，精神病犯下的错误应该预防。

目前，我们的社会针对精神病人群体的相关体系还很不健全，国人对于精神疾病也缺乏正确的认识。精神病人本身属于弱势群体，承受着比一般人更深重的痛苦，他们伤害自己的倾向远高于伤害他人。

比如，万小弟就曾接受过异样的眼光，有着悲观的人生。据父亲万田回忆，以前村子还没拆迁的时候，村里人都知道儿子有病，不管他发没发病，看到他都躲着走。“他回来说村里人瞧不起他，我们也很难过。”

对于精神病人这一群体，人们不该将他们排斥在整个社会之外，这样才有可能消除他们心里的暴力因素，这才是减少此类案件的根源。

当然，不管怎么说，精神病都不能成为嫌疑人的“免死金牌”。当精神病暴力事件发生时，公正地进行审判、严谨地遵循流程，既能让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得到治疗，也能让受害者的正义得到伸张。

此外，精神病人的精神状况，可能只有监护人最清楚了。监护人的监护责任是否到位，对是否造成严重后果有很大的影响。加重监护人责任，也可以实现对精神病人伤人源头的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