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资源及涉入对家族企业ODI影响机制研究

崔鞠童 黄丹

摘 要： 综合资源利用和获取理论，探究上市家族企业海外直接投资（ODI）受家族资源、创业导向及家族涉入的影响机制。研究发现：家族管理水平和海外商业网络对ODI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家族政治网络则驱使企业规避高风险的ODI战略;家族资源部分通过提升企业创业导向而进一步促進家族企业ODI;家族经营权的提高显著加剧商业网络的促进作用和政治网络的抑制作用。建议家族企业从自身能力入手，提升治理结构合理性，降低固有政治网络对国际化战略的隐形约束，同时培养创业文化，积极吸取国外先进经验及技术，进而实现资源积累、竞争优势增强的良性循环。

关键词： 家族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创业导向;异质性资源;家族涉入

中图分类号： F 272.3

文献标志码： A

Abstract： Based on asset exploiting and augmenting theory，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dynamic effect of family resources， entrepreneurship and family control on outwards direct investment （ODI）. It reveals 3 key findings. Firstly， family management expertise and overseas network promotes ODI， while political network inhibit the company from high-risk ODI strategy. Secondly， family resources′ promotion effect on ODI is partially mediated by entrepreneurial orientation. Thirdly， family control intensifies the promotion effect of overseas network and inhibition effect of political network. Therefore， family business should enhance their management capabilities， drive scientific company management， eliminate the downside of political network and actively seek for transformation in order to achieve a virtuous cycle of competitive advantages.

Key words： family business; outwards direct investment （ODI）; entrepreneurship orientation; heterogeneous resources; family control

随着我国经济对外开放程度的提升和“一带一路”倡议的落地，中国企业国际化逐渐由出口转向海外直接投资的新阶段。截至2018年8月，约5776家非金融企业在全球范围内投资，总额达到729.9亿美元。作为民营经济的重要力量，我国家族企业也已有近80%开展出口业务。但在全球一体化的趋势下，家族企业在管理、产品和市场等方面均面临着来自跨国公司的激烈竞争。通过海外直接投资快速获取先进管理经验和技术，是家族企业应对竞争、增强核心竞争力的关键战略之一。

目前，相关学术研究集中于家族企业出口绩效影响因素研究和对发展中国家企业ODI的动因研究，缺乏对中国家族企业ODI动机的针对性研究。ODI不同于出口等初阶国际化，需要企业投入更多资源并承担更高风险。并且，家族企业有别于非家族企业，天生具备创业性质，在资源禀赋和治理结构方面均有所不同。因此，探究家族企业ODI动机能够更深入地剖析其ODI决策机制，对于家族企业维系竞争力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1 理论基础

本文基于资源基础观，从资源利用理论（Asset Exploiting）角度，探究以家族为主体的所有权优势对ODI的促进作用，综合资源获取理论（Asset Augmenting），有针对性地探讨家族企业天生具备的创业导向的中介作用。

资源基础观（RBV）由Habbershon引入家族企业研究中，认为家族及企业之间的相互作用形成了独特的家族性资源及能力，从而带来竞争优势（劣势），并最终转化为企业决策。家族企业在双系统影响下决策机制更加复杂，涉及更多的无形资源，RBV为研究这些无形资源与隐性能力提供了更综合的理论框架。国内学者也逐渐采用此理论进行家族企业研究，例如史浩（2014）和王福民（2013）等对家族企业创业及绩效的研究。

海外直接投资（ODI）是指在海外市场设立公司，研发、生产、分销产品的国际化行为。Dunning提出的OLI范式是该领域最综合的研究框架，认为所有权优势、内部化优势和区位优势是ODI的主要动因。近年来，随着我国对外投资事件数的上升，以及发展中与发达国家并重投资格局的形成，内部化和区位优势驱动力下降，大部分资源利用性ODI由垄断性所有权优势驱动。但由于外部环境限制，我国企业普遍缺乏垄断所有权优势，而资源获取理论提出所有权优势并非必要条件，ODI本身也能够带来竞争优势。因此，本文也关注在家族企业天生具备的创业导向驱动下，通过ODI强化自身资源及能力的决策行为。

1.2 家族资源与海外直接投资

基于资源利用理论，有垄断性所有权优势的企业倾向于进行ODI。家族企业中家族资产占主导，且控股家族是主导企业行为的最高决策者，因而家族资源是所有权优势的重点，决定了企业的发展路径。为了更深入地分析家族性资源，本文在Sirmon的研究基础上，将其分为内部管理能力和外部社会资源两类，分别论述它们对ODI的影响机制。

1.2.1 家族内部管理能力

家族内部管理能力代表了家族自身的管理水平。在创业成长阶段，创始人的智慧和低成本的家族化管理模式是家族企业的独特优势。而ODI要求企业与国际市场有更深入的契约关系，投入资源应对法律制度和竞争环境中的不确定性，带来巨大的潜在风险。此时，创始人能力及家族化管理等特质导致的股权设置不合理、组织管理体系不完善等问题反而是企业发展的瓶颈，抑制家族企业ODI。

由于家族持有家族企业的大部分股权，家族资产与企业资产联系十分紧密。为了保全家族财产及控制权，家族企业对经营风险更加敏感，倾向于规避高风险的ODI活动。并且，家族企业主普遍缺乏科学的管理方法，表现为决策缺乏连贯性，执行缺乏计划性等。同时，由于信任机制的排他性，家族企业倾向于雇佣家族成员，即使引入职业经理人，也对其缺乏信任。这种裙带主义导致决策权集中于家族群体，甚至让不能胜任的家族成员参与管理，限制了家族企业获取海外市场资源和提升管理能力，加剧了ODI面临的风险。因而，家族自身管理能力的提升能够带动企业打破保守的经营策略，控制企业中家族政治问题，实施科学化管理，减少企业进入海外市场的不确定性。因此，本文提出：

H1：家族内部管理能力的强化促进家族企业ODI。

1.2.2 家族外部社会资源

家族外部社会资源是指家族拥有的实际或潜在的社会关系网络，具有专用性且难以模仿，是企业发展和国际化过程中关键的异质性资源。在家族企业创立初期，由于市场配置资源能力不足、法律金融体系等不完善，创始人需要不断拓展政商关系，及时感知政策风向，获得稀缺资源，进而推动企业发展。OLI范式也提出社会关系是ODI的动因之一，能够帮助公司获取国际市场机会。

根据对象的不同，家族外部社会资源可分为商业和政治关系。海外商业关系指与其他有海外经验管理者之间的关系。在企业内部缺乏职业经理人支持的情况下，商业关系帮助家族企业主发现海外市场机会，借鉴商业伙伴经验，减少决策复杂性，进而推动ODI策略。政治关系指与本地政府之间的关系，其带来的政策指导、信用背书等为家族企业开拓本地市场提供了独特的竞争力。Pukall研究发现当家族企业在本地有足够的政府支持时，更加倾向于选择保守的本土经营战略，从而降低了ODI动机。基于此，本文提出：

H2：家族海外商业网络的强化促进家族企业ODI。

H3：家族政治網络的强化抑制家族企业ODI。

1.3 创业导向的中介作用

由于市场发展阶段的限制，我国企业普遍缺少管理经验、高端技术等核心竞争力，并且家族企业在资源获取方面存在天然劣势，对新市场机制、客户需求缺乏认知。因此，资源利用理论不能充分解释家族企业ODI动机。而Li （2003）提出的资源获取理论弥补了这一缺陷，认为发展中国家企业ODI的部分动因在于寻求本土市场无法获取的资源，以强化自身优势。

对于家族企业来讲，这种资源获取动因的形成离不开创业导向和家族资源的支持。从国际化角度，McNaughton提出国际化本身就是一种创业行为。从企业角度，创业导向是在高层创业精神的驱动下，逐步培养的、持续保持竞争力的企业文化，家族企业从最初形成、发展壮大到代际传承都离不开创业精神。王福民（2013）研究证明了家族资源和人际关系维度对创业导向有显著促进作用，因此家族资源能够激发创业导向的形成。并且创业导向也会驱动企业开展ODI，具体可从创业导向的三个子维度（创新性、风险承受和先动性）进行论述。

创新性反映了企业不满足于当前的技术和经验，寻求突破的意愿。创新意识推动家族企业不断扩展自身的知识资源，激发新产品、流程和组织体系的形成，持续地创造竞争优势，帮助其在国外市场发展新业务。因此，创新性激励家族企业通过吸收国外技术、拓展海外市场等，提升硬实力和市场洞察能力，从而在ODI中保持领先。

风险承担反映了企业将资源投入不确定性高的业务中或承担高负债的倾向。Oviatt等发现高风险承担性的企业国际化进程更快、出口绩效更佳。家族企业的保守倾向使其满足于从当前固有机会中受益，因此风险承担性高的家族企业更愿意承担ODI带来的不确定性。

先动性反映了企业预测市场未来需求变化并且在竞争中创造先进入者优势的意图，表现为寻求进入新的商业领域、在竞争中先于对手提供产品及服务等，进而更快地融入国际市场，实现更好的财务结果。Schmalensee提出先动性优势能够降低部分转换成本风险，减少家族对国际化风险的顾虑。

基于此，本文提出：

H4：家族资源部分通过提升创业导向的创新性、风险承担性和先动性维度，进而促进家族企业ODI。

1.4 家族涉入的调节作用

家族企业作为家族和企业双系统构成的复杂体系，其组织能力及决策机制会显著受到家族涉入因素的影响。家族企业中普遍存在家族与职业经理人间的代理问题。

研究指出在不成熟的制度环境下，企业增长的关键在于存在能够保护企业利益、降低交易成本的替代机制，而家族企业的替代机制体现在家族涉入和社会资本两方面。首先，家族倾向于让家族成员涉入企业管理，保证对企业经营权的监督和控制，降低约束体系不完善时职业经理人侵占家族利益的道德风险。这种对于经营权的干预削弱了两职分立的委托代理关系，使得决策机制更加集中化并依赖于家族意图。其次，社会资本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大多数家族企业主在创业阶段不断累积社会资源，从而借助这些社会资源获取稀缺资源，支持企业发展，因此家族企业对于家族社会网络的依附性本就较强。综合以上两点，家族涉入使得企业决策机制更加依赖于家族意愿，提升了家族专用性社会资本对企业决策的影响。基于此，本文提出：

H5：家族涉入加剧社会资本对ODI的影响。

H5a：家族涉入加剧政治网络对ODI的抑制作用。

H5b：家族涉入加剧商业网络对ODI的促进作用。

为保证研究的科学性，本文选取了行业类型、公司规模、经营情况及家族企业类型等变量控制影响家族企业ODI决策的企业层面因素。

2 研究设计

2.1 家族企业的界定及样本筛选

目前，研究主要从家族所有权、控制权、代际传承三个方面对家族企业进行界定。我国上市公司的所有权稀释与交叉持股、金字塔持股较为普遍，且经营时间较短，所有权及代际传承无法真实反映家族在公司中起到的作用。因此，本文采用La Porta的方式，将家族企业界定为家族控制权在10%以上的公司，并筛选2014—2016年间符合此标准且实际控制人为自然人的上市公司，剔除金融企业与数据缺失的企业，最终得到636家企业样本。

2.2 变量测量

根据表1中变量定义，本文综合CSMAR家族企业数据库、WIND数据库和企业年报收集了样本企业二手数据。考虑到家族资源对ODI促进机制存在滞后性，本文对自变量、中介及调节变量取2014—2016年均值，因变量取2016年末存量，进而验证其因果关系。

4 结论

本文深入地剖析了家族资源及涉入对家族企业ODI的影响机制，得出以下结论：（1）家族管理能力和海外商业网络从内外两方面弥补了家族企业固有资源限制和治理机制缺陷对高风险ODI战略的抑制作用，家族政治网络则驱使家族企业选择保守的本地经营战略，降低ODI动机。（2）家族资源部分通过提升创业氛围，促进企业积极吸取国外先进经验及技术，驱动资源获取型ODI。其中，家族决策者管理能力提升企业创新性和先动性，政治关系网络则有助于提高企业风险规避性，进而促进ODI。（3）家族涉入加剧了家族社会资本对海外直接投资决策的影响，一方面提升了海外商业网络对国际化的支持作用，另一方面也加剧了政治关系对选择本地战略的驱动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本文发现家族政治网络对家族企业ODI存在复杂的影响机制。虽然政治网络是家族企业起步阶段的关键资源，但随着企业规模和经营边界的扩大，长远来看这种资源反而成为其获取海外市场资本的约束，且抑制作用随着家族涉入程度的提高而增强。但从创业导向角度，政治关系网络又为本地业务经营提供了避风港，为融资提供了信用背书，增强了企业经营稳定性，提升其对业务拓展的风险承受能力，中和了部分政治关系对ODI的直接抑制作用。

因此，家族企业主应从自身管理能力塑造出发，从意识上促进企业决策合理化，从能力上促进管理科学化，并且积极转变政治网络在经营中发挥的作用，使其不再是本地化经营的保护伞，而是“走出去”的融资助推器和经营避风港。同时，有的放矢地参与企业经营，充分发挥已有海外商业网络对决策判断的支持作用，并借助职业经理人打破经营思想上政治关系对国际化的隐形束缚。在当前政策支持和国际一体化的背景下，家族企业应顺势而动，从以上方面切入主动变革转型，突破已有家族化管理、过度依赖社会资源等发展瓶颈，发展深度国际化，吸取国外先进经验，最终实现资源积累、竞争优势增强的良性循环，在愈发激烈的竞争中保持市场竞争力。

参考文献：

[1] HABBERSHON T G， WILLIAMS M L. A resource-based framework for assessing the strategic advantages of family firms[J]. Family Business Review， 2010， 12（1）：1-25.

[2] JOHN H D. The eclectic （OLI） paradigm of international production： Past， present and future[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he Economics of Business， 2001， 8（2）：173-190.

[3] SIRMON D G， HITT M A. Managing resources： linking unique resources， management， and wealth creation in family firms[J]. Entrepreneurship Theory & Practice， 2010， 27（4）：339-358.

[4] 楊兴. 前景理论下家族企业与风险投资的演化博弈[J]. 财会月刊， 2016（6）：62-66.

[5] 陈凌， 王昊. 家族涉入、政治联系与制度环境--以中国民营企业为例[J]. 管理世界， 2013（10）：130-141.

[6] 吴慧君. 上市家族企业的政治关联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D]. 上海：东华大学， 2015.

[7] PUKALL T J， CALABRO A.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family firms： A critical review and integrative model[J]. Family Business Review， 2013， 46（27）：103-125.

[8] LI P P. Toward a geocentric theory of multinational evolution： The implications from the asian mnes as latecomers[J]. Asia Pacific Journal of Management， 2003， 20（2）：217-242.

[9] BELL J， MCNAUGHTON R， YOUNG S， et al. Towards an integrative model of small firm internationalisation[J].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ntrepreneurship， 2003， 1（4）：339-362.

[10] 王福民. 家族性资源、创业导向与企业绩效关系研究[D]. 长沙：中南大学， 2013.

[11] COVIN J G， SLEVIN D P. Strategic management of small firms in hostile and benign environments[J]. 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 2010， 10（1）：75-87.

[12] HITT M A， HOSKISSON R E， KIM H. International diversification： Effects on innovation and firm performance in product-diversified firms[J]. 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 1997， 40（4）：767-798.

[13] OVIATT B M， MCDOUGALL P P. Defining international entrepreneurship and modeling the speed of internationalization[J]. Entrepreneurship Theory & Practice， 2010， 29（5）：537-554.

[14] SCHMALENSEE R. Product differentiation advantages of pioneering brands[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82， 72（3）：349-365.

[15] 李婧， 贺小刚. 高层管理团队中家族权威与创新能力研究：以家族上市公司为视角[J]. 管理学报， 2012， 9（9）：1314.

[16] PORTA R L， LOPEZ-DE-SILANES F， SHLEIFER A. Corporate ownership around the world[J]. Journal of Finance， 1999， 54（2）：471-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