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之园
2019-09-10许渝倩
许渝倩
回婺城求学后,光阴的囊箧,再次被熟悉的生活填满。古人云:以鸟鸣春,我倒更认同“春到人间草木知”,除却碌碌的课间时光,我也在草木间留意春的印迹。
三月朦胧,四月轻柔,婺州闹春。东风倚面,朱自清盼望着:“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不远处,朗润的芙蓉峰绣下满园春色。《尔雅》中写道:“春为发生,夏为长嬴,秋为收成,冬为安宁。”春,是万物生发的季节,钱起的《春郊》写道:“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万物纷纷卸下冬的倦怠,显露出欣忭的笑靥。遍地沃土,草木悦怿,葳蕤自生。正如《说文》有云:春,推也。艸春时生也,暖阳倾洒,拂照大地,百草万果滋荣。
《诗》云:“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春未来时,花草影幢幢;春既到时,芳菲笑东风。春旬过半,时间和空间不同,它没有明确的界限。如果说“无边落木萧萧下”是秋的到来,那么“万紫千红总是春”必是春的吻痕。若定要将什么奉若圭皋,人们是惯以草木之变说四季的。人文大楼前的紫叶李,舒展着发亮的紫叶,神清气爽。门前,年逾古稀的老奶奶坐在树荫地里吆喝青里透润红的草莓。绿茵旁的大树下,蔓生的诸葛菜揭开春帷,庶几盖过绿叶,向上竄出四五片苏紫的花瓣。古人诗里的“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该是如此罢。“新春偷向柳梢归”,初阳湖边杨柳依依,忽而“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惹得岸上闲散之人四目张望,不禁起疑,是萍间的野鸭还是小径的春风,撩起湖面的涟漪?后山油菜花地旁的湿滑青阶上,不乏有匆匆观望的行人,即使顶着落雨也不愿离去,扶着柔软的春雨,仿佛要把整个人都糅进这春园里。
天端,亦是指春。我们熟稔“春为四时之始”,《公羊传》亦记载:“春者何?岁之始也。”冰心在繁华树下,凝望着海棠,便觉得春在眼前了。鲁迅笔下的百草园里也好是热闹——碧绿的菜畦间,桑葚紫红,鸣蝉、黄蜂、油蛉、斑蝥都是孩子们的好玩伴。然而,醉人的春天不只有蕃庑的草木,还有万书从中的一点新“绿”。窗外的春光固然悦人,但我更乐意滤去丝丝喧阗,如春阳一般拨开一层层灰,在字里行间寻觅我的心灵朝圣。手边是周作人的文集,他的小品文多平和冲淡,于平铺间娓娓道来。读着《北平的春天》,深觉北平慌张之余的春天,又欠一点腴润,叫人来不及尝他的味儿。
赏春园子好比偷半日之闲吃茶,虽“可抵十年的尘梦”,但吃茶过后,必得去修人生的胜业。于我而言,读书便是胜业。“念书吧,这是最好的事情!”《在人间》中,厨师斯穆雷如此教导阿廖沙。书园里的文字承载着万汇百物的哀乐,它同历史一般,帮我们揭去眼上的鳞与心中的渣滓,也不难为之“一根会思想的芦苇”。喧腾的春园会收敛,宇宙的优胜不在乎眼前的一点欢腾。周作人便耕耘自己的园地——文艺,他在那里埋下艺术的种子。即使春去,园子也不会荒芜,生命更不会衰薄。
春未归去,朝圣之园,我亦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