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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

2019-09-10赵民

参花·青春文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蒿草小舅姥姥家

姥姥一生都生活在辽北农村,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土地。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暑假我跟母亲来到姥姥家。姥姥一米七的个头,身板挺直,脑后有个发髻,穿着一身缝着补丁的衣服,脚蹬一双自己做的布鞋。她一见到我就蹲下来左看右亲地说:“这小家伙长胖了,姥姥抱不动了。”

当时,正赶上大舅结婚。姥姥养了一口猪,请来一位屠夫。姥姥往猪耳朵里倒了一点酒说道:“猪羊,猪羊,你甭怪,猪羊本是人间一道菜。”说完就躲在一边偷偷哭去了,这可是她花了两年多时间一点点喂大的啊!

院里支上大棚,垒起炉灶,架上大锅,大厨们开始做起菜来。院子里、屋子里都摆上桌子,就差猪圈没有摆上了。

村里每家派一位代表,每桌八个人,限时半个小时,八个菜。什么土豆丝炒肉、辣椒炒肉片、油炸花生米什么的,一上来就被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只听姥姥大嗓门吆喝着:“老张家的二丫头,你别在那里磨磨唧唧的,前客让后客。”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悬挂在村东边大柳树梢上。客人们都已散去,小院一片宁静,只有村外河里的青蛙还不停地鼓噪着。

姥姥家是南北大炕,两炕之间三米左右距离。南边大炕挂个红幔帐就算洞房了,我们都挤在北面大炕上。我和同龄的小舅白天光顾疯玩了,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新娘。我俩趁姥姥把煤油灯吹灭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南炕,把幔帐拉开一条缝,只听里面传来“妈呀”一声尖叫。我们身后一声炸雷:“小兔崽子真是人小鬼大啊,还敢偷窥洞房,赶紧给我回去睡觉,再来打烂你们屁股。”我俩迫于姥姥“淫威”赶紧回去睡觉了。

几天后,姥姥领我和小舅上山砍柴。我们来到辉山,看到满山的松树,没腰高的蒿草,姥姥跟小舅挥舞镰刀割了起来。一片片蒿草在镰刀下倒了下去,姥姥把这些蒿草捆扎起来。

过了响午,远处乌云密布,雷声阵阵。时间不长,大雨倾盆而下。转瞬间天地雨水相连,山上刚才还是温柔可爱的树木、小草,现在变得狰狞起来,滚滚山洪顺着山涧咆哮而下。姥姥说不好,我们赶紧回去。她背着巨大的一捆蒿草在前,我跟小舅各背一小捆松树枝在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走去。我们走了很长时间才来到山下牤牛河边上,原先架在河上的一座小木桥也不知道被水冲到哪里去了。往日这里的水很浅,河面也窄,我跟小舅经常光屁股到这里游泳、抓小虾捞小鱼,现在河面变宽了,水流又大又急。姥姥一手抓着我,一手抓着小舅,试探着往河中心走去。

刚开始,我跟小舅感觉河水冲击着小腿很好玩,我俩互相撩着水。可是越走水越深,水流也越来越急了,我的脚慢慢悬浮起来。姥姥说不好,我们往回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我们像浮萍一样在水中飘浮,我呛了一口水,呼吸急促,胸口发闷,身子直往水下沉,嘴里不停地呼喊:“姥姥救命!姥姥救命!”我双手紧紧抓住姥姥的手不放,两只脚胡乱蹬。一股巨流漫过头顶,河水直往嘴里灌,我渐渐地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时已躺在姥姥家的北炕上了。

我挣扎着翻身,看到傍边躺着的姥姥。她的额头上盖着一块破毛巾,新过门的大舅妈坐在姥姥身旁,抽抽搭搭地哭泣着。我再寻找小舅,已没有他的身影。我大声地呼喊 “小舅,小舅。” 没有人应声。我向四周望去,黑压压一屋子人,个个都像庙里的泥像一样杵立在那里,眼里都挂满了泪花。

几天后我才知道,当时姥姥为了救我,她的手松开了小舅。大舅和村民们在十多公里外的河滩上找到了小舅的尸体,他身上还紧紧地绑着一小捆松树枝。

姥姥去年走的,她活到了九十岁,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送完葬,我回到母亲家。躺在床上的母亲气喘吁吁地告诉说:“儿啊,你姥姥是我家两代人的救命恩人啊。光复(东北说法,1945年日本战败的那年)那年,我还不到十岁,你亲姥姥就我一个女儿,她当时大腿溃烂,已经病入膏肓,躺在炕上告诉她的表妹,就是你现在的姥姥,一定要照顧好我。一天,村里有人喊土匪来了,你现在的姥姥拉着我就跑,我跑不动了,她就背着我。我们走了几十里山路到了我舅舅家,她的鞋也没了,脚上都是血。其实,她就比我大十来岁……”

我这才如梦方醒。几十年来我一直也没有计算母亲和姥姥的年龄之差,但我一直把她当做亲姥姥。

作者简介:赵民,博士,教授,中国工商联石材商会教育委员会主任,作品散见于《参花》《百花园》《天池小小说》《中华诗词》《文学百花苑》《河南科技报》《辽沈晚报》《老年日报》《文化艺术报》《晚晴报》《中老年时报》《家庭生活报》等报刊,获“第八届中华诗人踏春行”特等奖。

(责任编辑 刘冬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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