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女
2019-09-10孔德飚
孔德飚
黄三贵原本是到名翠楼找马绛桃算账,索要他被江宁府没收的珠宝,结果是上了马绛桃的圈套,而且还给马绛桃提供了秦淮女抛锦匣的重要线索,使马绛桃毫不怀疑地认为,落在黄三贵手里的锦匣,是秦淮女拒礼不收,抛进秦淮河的。
一时间把个老鸨马绛桃气得直翻白眼,恶狠狠地骂了声:“秦淮女这小婊子!竟扔了老娘的锦匣,不叫你下油锅,我马猴不姓马!”
马绛桃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小青下礼回来,对秦淮女把珠宝抛到河里之事,却只字未提,莫非这小婊子吃里爬外,对秦淮女说了我们的歹话?想到这,马绛桃把牙咬得格格直响,暗骂道:“小婊子!看我怎么折磨你!”孙乃方从名翠楼逃回织造府,心里不踏实,不知黄三贵那泼皮把名翠楼搅成个什么样子,他找了个与他要好的浪子到名翠楼探听消息,马绛桃让他转告孙乃方马上回楼,有事与他商议。
孙乃方得到这个消息,一块石头落了地,便大摇大摆地回了名翠楼。马绛桃见了孙乃方又气又喜地说:“黄三贵闹腾了一阵子,我几句甜言蜜语,便唤起我姨娘来。按他所说,他在秦淮河的水面上拾得一只锦匣,里边装了很多珠宝,进江宁府的大狱,锦匣被衙门抄了,于是向我们来索赔锦匣。我一听那锦匣里装的首饰和我们给秦淮女送的礼物一模一样,而且他说那锦匣是从陈梦云的大食舫里抛出来的。我当面给黄三儿烧了把火,说有人从中作梗,设下圈套有意陷害他,那鳖种真的就相信了,决心要找陈梦云、苏小倩和秦淮女算账,说是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孙乃方说:“那龟孙上来虎劲儿,天不怕,地不怕,说不定一刀子把秦淮女她们给捅了。我们是想纳秦淮女入楼,这岂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丢了珠宝不算,弄不好还要吃官司。”
“现在你就别做这场美梦了,你要想的是如何对付秦淮女。”马绛桃接着说:“锦匣是秦淮女拒了我们的礼抛到河里的,这是毫无疑问了。我的判断是秦淮女和纪小青是狐狸獾子一个洞。不然,纪小青送礼回来对抛锦匣之事,为何只字不提?依我说,不撬开纪小青的嘴巴,就无法知道秦淮女对名翠楼的疙瘩结在哪一处。”
孙乃方听罢,低头想了多时,言道:“倒也是人心难测呀!我曾经和小青透露过我们要纳秦淮女入楼的打算,莫非她向秦淮女泄了我们的底,才使秦淮女抛了那珠宝匣子?”
“没错!”马绛桃站起来说,“乃方,你暂且回避一下,待我去问小青,看她是不是把你我都出卖了?”
“好吧”孙乃方说,“不妨先诈她一下,看她怎样说,如果真的不知道,也别屈枉了她。也许是她走出食舫之后,秦淮女才把珠宝匣子抛到河里的。”
“这你别管了,我定然会问出个虚实来。”马绛桃说,“此事,我扮个白脸的,你扮个红脸的。”
马绛桃走出门,径直地上了后楼二层。进了屋,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响地盯着小青的脸。小青见此情景,战战兢兢地问道:“娘,你怎么了?是哪个女儿惹你生气了?”
“你还装糊涂?”马绛桃先发制人地骂道:“你钻到秦淮女的裤裆里了,还敢耍嘴?”
“娘,此话从何说起?”纪小青胆战心惊地说,“女儿不知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你装得倒挺像!”说着站起身来,拉开小青的梳妆匣,抽出一把锥子来。这是马绛桃平时用来威慑妓女们的一种刑具,是每个姑娘梳妆台里都有的。
马绛桃把锥子操在手里,一下子刺入纪小青大腿的内侧!纪小青痛得“妈呀”一声跪在地上。
“不说实话扎死你!”马绛桃威胁道。
“娘饶命,女儿不敢……”纪小青求饶地说。
马绛桃逼问道:“今日,你要是扯一个字的谎,我就劈了你!”
马绛桃进一步逼问道:“我问你,秦淮女拒礼之事,回来为何不讲?”
小青哭诉着回道:“秦淮女不曾拒礼,女儿不敢在娘的面前扯谎……”
“你嘴倒挺硬!”说着,抽出锥子,又朝另一条腿扎去。小青痛不可忍,又不敢大叫出来。马绛桃道:“秦淮女把那首饰匣子抛到河里,本是你亲眼所见,你回来却装得这般冷静!”
“娘,娘……女儿敢对天鸣誓,真的不知还有此事……”纪小青叩着头请求老鸨的饶恕。
小青的两腿,涌出鲜血,浸透了裤管,地毯上已是血迹斑斑了。可是,心狠手辣的马绛桃仍是不拔掉那锥子。
这时,心急如焚的孙乃方已经猜到马绛桃定要狠狠地发落小青了,暗想,何不过去求个情,也好让小青买自己一份人情。无论如何她对我日夜相陪,还是有那么几分情谊的。
孙乃方移步来到后楼二层,见小青跪在地上,鲜血已浸湿了那块勾花地毯,忙对马绛桃道:“岳娘息怒,出了什么事,暂且饶她一回,待我问个明白,再发落不迟。”
马绛桃虽说在姑娘面前淫威无情,孙乃方的情面却不能不给,忙对孙乃方说:“看,岳娘一时发作,处罚了小青,让孙老爷心疼了……”
“哪里”孙乃方道,“做娘的教训女儿,是娘的家法,本是天经地义的,小青尚且年幼,有错认下来,改了就是了。”说着对小青说:“还不给娘叩个头,好好地想一想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青哭泣着叩头道:“谢谢孙老爷求情和娘的饶恕。”
马绛桃这才把锥子从小青的腿股处抽出来,说道:“若不是看在孙老爷的情面,今日我剥了你这张皮!你再好好想一想,到底知还是不知?”说完,又命令道,“还不找块绫子把腿捆扎一下,难道还要我和孙老爷为你捆扎不成?”
小青说了声“女儿不敢”,然后退到帐子里去捆扎伤口。
马绛桃转身走下楼去,孙乃方假惺惺地走到床边,一边帮助小青捆扎伤口一边说:“岳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应该先招认下来,让她顺过气来,然后再慢慢地向她说清理由,何必吃这眼前亏?”
纪小青抽泣着说:“秦淮女把珠宝抛到河里之事,我根本不知,屈死我了!这般委屈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小青咬着牙落着泪。孙乃方抽出一块帕子,忙给纪小青拭泪,并问道:“黄三贵可是糟蹋了你?”小青仍是泪流不止,心想,你们这些色鬼,所关心的并不是我小青的痛苦,而是你们的淫性,想了半天说道:“做妓女的无非是任人折,任人攀,任人去摧残,还说什么糟蹋不糟蹋,第一个糟蹋我的还不是你孙老爷……”
孙乃方听了,甚感意外,他还是第一次从纪小青的口里听到这般刺耳的话,他本想发怒,但又克制下来。心想,今日她说出这等话来,真是狗急跳墙,怕是要豁出去了。于是,安慰地说:“小青,切莫耍性子,我孙乃方虽然第一个占有了你,不过,那也是你心甘情愿的呀。云雨之情,我孙乃方并没有忘记。黄三贵要霸占你的事,我连夜地告到江宁府,擒拿了黄三贵,还不是担心你受了他的糟蹋……”
说着,孙乃方从怀间取出几块银子,说道:“今日你受了屈,就记在我的账上好了,用这银子,买件首饰平平心气。”
小青长叹一声说道:“什么金银首饰,小青并不稀罕,银子是贵重的,人是下贱的,用那银子把人埋了,也洗不掉身上的贱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凡一个人,处于极度伤感乃至有轻生之念的时候,便也就无所畏惧了。孙乃方原本想利用为小青求情,从她口里讨得一些关于秦淮女拒收礼物的迹象。此时,见她这般固执,甚至说出这番绝望的话来,于是道:“看来你已是恩义不顾了。不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明日我和岳娘说说打发你出这座名翠楼,你看如何?”
纪小青不解其意地看了孙乃方一眼,哭泣着说:“你们不会轻易放了我的,要杀要剐要折磨随你们好了,人间已没有我纪小青的阳关大路了……”
孙乃方听了,心里更是没底。暗想,倘若她真的就此寻了短见,我孙乃方少不得要吃官司,秦淮女弄不到手,又失去了小青,即便是秦淮河上商女云集,可除了小青和一心向往的秦淮女,再也没有使我青睐的美貌佳人了,还是暂且不要把事情弄得太僵。于是对小青说:“岳娘做事也不对,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小青虽然是她的女儿,可也是我孫乃方的小心肝儿呀,她不问青红皂白,动不动就使锥子,以后再有这事,我决不能答应她!现在我就去找娘,说说这件事,为你争个理,你就别得理不让人了,等着我回来。”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蔡慧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