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的夜

夜，不一定都是黑的

飞鸟和我有共識

从夜空衔来的每粒星星

总是眨着狡黠的光

“夜，只有深到一定程度

才会变黑”

累了，飞鸟就把眼睛藏进翅膀

一只柔软的眼罩，让夜

变得深不可测

喜欢夜的理由

夜鸟嘀咕一声

又把夜推深了一寸

那些虚构的山峦、河流、城堡、女人

芳华成另一个世界

而另一个我，就在这辽阔的夜里

掀起一阵阵波澜

成千上万朵绒花，在四周

飘呀飘呀

黑夜捉住了我

越深，就越黑

越黑，就越有暴力倾向

被黑夜捉住，很快就被黑成

黑夜的一部分

可怕的是，夜褪去了

我仍被绑着

冬夜

微弱的月光，被冬夜派来

从四面八方向我围剿

一种秘而不宣的敌意，

夹杂在呜咽的夜风中

显得格外深刻

最后一根烟头，在疲惫地闪烁

只是在反复提醒自己……

冬夜，是时光的另一种存在

折叠起往事，并束之高阁？

前方那个小小的缺口，足够我孤身突围

雪夜

南方的雪，总是来得更晚

在抵达山丘、田野和村庄之前，

天空是飞雪的故乡

张开白色的裙摆，雪在空中飞舞

洁白的舞者，在人间落草为寇

在凛冬，被一场想象的飞雪劫持

逼迫我四处收集花开的声音，赎出自己

雪，下个不停———直到一场真正的雪

纷纷扬扬，覆盖万物

夜

一列火车，驶进一个巨大的黑陶

开始占领里面空旷的黑

那些急促的响动，敲击在陶壁上

让雨的回音，越来越浑浊

无数个夜，并排前行

夜风走向明朗，宣布挑战无时不在

对我来说，每一次穿过

都是一种败溃的抵抗

夜草

“它没有种子，

只能在一千万株传统的三叶草中去寻找……”

“它不是草，是一种花”

除了你描述的

之前，我并未见过

看哪，在微茫的晨曦中

那四枚小叶正渐次舒展，呈心字状

风，把它的唇语也悄悄地

吹向了我……

夜归

女人手腕有个细微的动作

她拉上窗帘时，故意留出一条缝

月光，在卧室里自如出入

享受每一寸的调戏

很久之后，男人才发现秘密

每次夜归，总将窗帘狠狠拉紧

女人，在黑暗中

默不作声

黑夜

远山烧完最后一片红

黑夜披一件巨大的风衣，四处游荡

像听不出脚步声的流浪汉，

一切与风毫不相干

我却想称他“英雄”，来了就坚决地来，

我甚至瞅不见他的眼

他是有眼睛的吗？

在与我不离不弃时，他仿佛看清了我

有一阵子，我拚命想把他赶回去

有人说，放进瓯江水里逐流，

几个小时就够了

而现在，我怎么也解不开风衣的扣子

七月，在黑夜中陷得更深

只是一片没有方向的草原

只有不断扩散向四周的黑

没人想去纠正，远处微弱的山峦

被吹出夜风的形状

七月，有人会觉得自己像一只疲倦的蚁

被思念催赶，奔走在这片辽阔

早晨醒来，窗外那丛绿枝中

两只欢愉的鸟儿，发出一模一样的叫声

责任编辑柳江子

作者简介：洪峰，70后，诗人，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诗歌创作。出版个人诗集《一个人的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