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进击，12岁A站重塑存在意义

黄枪枪

如果人生是道选择题，你要怎么选？

面对这个哲学问题，2007年6月成立后命运一度多舛，2018年被快手收购后才重获新生的弹幕视频网A站（AcFun），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人生是道选择题，请选择你的渴望，选择你的热爱，选择属于你的人生主次元。这句话出自A站12年来的首支品牌焕新TVC所传达的品牌主张。它试图通过“舞蹈”、“手工”、“历史”等不同垂类UP主化身的“硬核玩家”，用“热爱”、“死磕”去表明A站现在的全新品牌定位——做一个硬核二次元社区。

“某种程度上，这是重塑A站存在意义和价值的重要一步。”12月5日，在A站诞生地武汉，A站总经理兼快手二次元垂类负责人文旻对记者说。过去几个月，文旻在各种场合被问得最多的问题是这几个：A站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A站？是否还有独立奔跑空间？快手的二次元，和A站的二次元，又该如何融合？

想轻松回答这几个问题并不容易。一方面，众所周知A站过去12年来风雨飘摇，提供的也几乎全是二次元内容;另一方面，泛二次元正成为快手重点发力垂类，2019年至今快手里泛二次元内容数量，如果每分钟看一次，需要4万年才能全部看完。文旻用了整整半年时间去思考验证这些问题。他最后给出的答案是，A站进军硬核二次元，快手二次元垂类定位泛二次元。

某种程度上，这种区分，不仅是一个A站重新赢得用户、合作伙伴关注，书写12岁A站蝶变为少年的新故事，也是一个快手在泛ACG短视频领域拥有更多战略要地的好机会——两者有不可避免的融合贯通，也可以让各自找到足够独特和具有吸引力的切入点。

现在，打开A站PC端主页搜索框，其显示关键词是：“硬核A站了解一下”。难以得知这个关键词何时更改而来，但可以判断的是，A站明确做硬核二次元社区的想法，至少可以追溯到半年前。6月18日，A站长达一年的缄默突然被打破——快手宣布向3亿DAU冲刺的同时，另一则人事任命消息被公布：原网易文学漫画事业部副总经理文旻担任A站新负责人。

彼时，自2018年6月快手收购A站尽管已一年，但外界难以察觉到A站有太大明显变化，外界对这桩“婚姻”和谐度也有越来越多的质疑之声。担任A站总经理后，文旻很快约见诸多媒体，向外界解释A站静默近一年的原因：过去一年来，快手从技术层面，肃清了A站底层架构的种种问题。用文旻的话来说，快手先后向A站派驻了近百位技术和产品负责人，包括将技术、产研接入A站，完善后者底层架构，优化运营团队等，一直在“补窟窿”。

此后，A站重启针对UGC内容方面的一系列组合拳——其目的只有一个，“得UP主者得天下”，通过各种扶持政策与运营指导来激活UP主，不断扩大生产者队伍。这一系列动作包括：7月1日，现金打賞系统上线;7月11日正式上线全新UP主激励榜单“熋榜”，同期推出打赏功能“蜜桃计划”;8月ChinaJoy期间，正式发布囊括5.7亿资源及资金支持的“超级UP主扶持计划”。

除了UGC（用户生产内容）生态，更重要的是内容拓展——文旻将拓展方向明确为版权、UGC、PGC和OGC四个方向。例如在OGC（职业生产内容）层面，A站同期与“军武次位面”联合打造上线《苏27出击》;在版权采购层面，A站上线《你遭难了吗？》《满月之战GRANBELM》等日本动画。

无论是自制的OGC，还是版权采购，其共同关键词有一个：硬核。《苏27出击》是标准的硬核军事节目，《满月之战GRANBELM》有着魔法少女和机甲这样的硬核元素。这些番剧可能在其他平台未必受多大欢迎，但在A站却产生了极好互动效果。截至目前，《苏27出击》在A站播放量为420万，《满月之战GRANBELM》播放量则突破767万。

8月4日，一场由A站主办的UP主见面会上，文旻为A站选定了未来的关键词是“年轻、御宅、硬核”，这是打造硬核二次元社区的关键——这几个关键词，4个月后在武汉举行的ACG光合创作者大会上，文旻又再次提及。

在文旻看来，“年轻、御宅、硬核”不是凭空产生的，文旻更愿意称其为“一种传承”。作为国内二次元文化领先者，A站取名就是一种亚文化气质：“AcFun”取意自“Anime Comic Fun”（动漫）， 其口号是“天下漫友是一家”，网站文化是“认真你就输了”，在创站之初就集结了一大批中国动漫游戏爱好者，尤其是御宅族的小众亚文化网站。

此后多年A站几经坎坷，但A站气质这么多年仍有最初的样子：小众、硬核、鬼畜、充满反叛精神——金坷垃、滑板鞋、小苹果等大量网络流行文化背后，都离不开A站的影子。这种社区特性，创造了“老猴子们”（ A站用户的自称）对A站强烈的归属感。

“A站早已成为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带来了这么多年的激情、欢笑和感动，虽然过去几多坎坷，但一直就坚信它可以好好活着。”12月5日，从宜昌专程赶到武汉参会的阿杰说，作为一名“95后”御宅族， A站在他这样的二次元群体心中有着特殊的意义。从这个角度理解，可以看出A站定位“硬核二次元”的一大原因，想以此吸引那些流失的用户——比如2018年引进的《佐贺偶像是传奇》，一部新番动漫就把许多粉丝重新带回A站。“过去12年，A站对外所塑造的形象，以及所提供的价值更多是二次元圈子里的基础。”文旻说，这是回溯与重塑A站存在意义和价值的重要方式。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A站需要清晰向外界传达，它目前思考、聚焦的方向是什么，以及与快手的二次元方向有什么区别。今年6月，在快手创始人宿华与程一笑发布内部信后，深耕垂类成为快手重点推进方向之一。以年轻人群为核心的二次元垂类是其中一个很好的选择，而且快手已有基础。今年4月，快手开始在平台中尝试虚拟偶像直播。此后又通过“国漫扶持计划”等运营活动持续挖掘二次元人群。在100亿的流量扶持计划中，泛二次元也是重要领域之一。

截至目前，快手二次元内容已有1000万条，累计播放208亿次。如果每分钟看一次，需要4万年。2019年暑期至今，日均观看数达到了5400万次，是快手10万+作者增速第二快的垂类。二次元受众也爆发着巨大生命力——最近半年来，快手二次元垂类消费人群增长 57.5%，其中有2000位优质内容创作者（消费占比），日均互动增长40%。

如此增長势头，可能是去年6月快手收购A站时，大多数人都没想到的。对快手来说，这绝对是意外之喜，在国内外经济环境下行、互联网红利逐渐消退的当下，泛ACG短视频被预测为下一个风口——根据艾瑞咨询预计，2018年，国内泛二次元用户规模近3.5亿，在线动漫用户量达2.19亿，“95后”占总用户近50%。这也是字节跳动投资快看漫画、收购半次元的主要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泛二次元商业变现途径也越来越多，包括动漫服装COSPLAY、漫展、主题餐厅、周边手办甚至直播带货快手——比如快手二次元中的UP主，不仅拥有快手短视频平台的导流，还可以进行直播带货、拥有直播打赏等变现手段。

与此同时，保持其独立性的A站对快手也很重要，快手不仅在竞争白热化当下，可以拥有一个长视频平台社区与己互补，而且在竞争中也多了一个流量入口。这意味着，虽然快手与A站都要同时发力二次元，但在方向、内容重点上也必然有所区分——从出生开始就带着“御宅”基因的A站更聚焦硬核，用户更多群体更广泛的快手定位泛二次元，顺其自然成了两者未来的主要区别。

在硬核成为2019年关键词的当下，各种义项主要都是从英文“hardcore”中衍生出来。而关于硬核二次元和泛二次元两者之间的明显区别，一位二次元UP主解释，简单来说就是前者偏向垂直聚焦（比如历史、军事）、专业制作、依靠粉丝质量而非数量取胜，后者偏向主流、受众面更宽，其包括漫画、轻小说、影视等。

不过，近年来随着“次元壁”被打破，“硬核二次元”与“泛二次元”互相转化趋势已日益明显，用户黏性才是一切核心。“我们从未想过，快手和A站两个社区要完全融为一体。”文旻如此对记者称，“我们希望A站给大家提供一个可选项。一部分用户可以在A站承载更多需求，但不是所有观众都需要硬核，有一些用户只需要浅层内容就足够消费了，那就去快手。”

文旻强调称，无论是硬核二次元，还是泛二次元用户，都是在快手体系里：“A站更多的是作品，制作比较精良，3～5分钟，不可能高频产出，UP主可以进行切分、或者碎片化创作的方式在快手做更多有趣的呈现和互动。”这是快手与A站的一种内容融合互补方式。

此前，文旻在面对媒体的几次采访中，快手如何与A站深度融合，比如类似今日头条与西瓜视频之间的全站内容打通，是一个被提问频率最高的问题。文旻在内部不仅负责A站，同时也负责快手二次元垂类业务。这意味着，A站和快手二次元，实际上是一个团队——A站依托快手体系的中台化运作方式，产研部分主要由快手集团承担，A站团队专注于内容生产和运营。

如同两者定位一样，因为快手和A站本身就是文化基因不同的产品，文旻更重视的是社区文化独立性和匹配度，而不是目前是否完全融合打通问题。

“只有社区做得足够好，才可能垂直下去满足垂类用户的个性化需求。”一位A站内部人士说，“前期借助快手的技术扶持，主要在游戏直播、虚拟偶像直播、符合二次元审美的颜值主播等方向进行发力。”

目前来看，快手与A站的打通与融合，可以被简单理解为：A站的长内容、精品内容可以在快手做版权宣发，以及A站通过快手获得一个巨大跨圈层的流量入口。目前，A站已开放了快手账号在平台的直接登录通道。在未来内容运营上，A站和快手主站会根据适配度进行双向输出。例如，某位UP主核心圈层可能仍然集中于A站，但可以在快手实现破圈。

这种打通融合显然是互惠的——A站长视频UP主，可以成为快手二次元内容的来源。快手庞大的泛二次元受众，又可以通过这些内容转换成A站用户。这个说法，也得到了不少UP主的认同。一位UP主就表态称，A站和快手对自己来说更像补充：“A站这里一直都是支持我很多年的人，快手粉丝虽多，但忠诚度却有所不如，两者互为补充。”

“打通程度一定是越来越深的，但对深的理解在于方式和多样性。”文旻称，打通融合的深度，并不在于双方内容交互的体量，而会是以更多维度和方式进行流量、资源、内容的共生、共创与共享。

不管如何，快手对A站带来的直观改变感受是巨大的。过去半年，那些仍坚守A站的acer（A站粉丝昵称）老用户发现，A站的App好用了，视频播放不卡了，客户端经常出现细节更新——更重要的是，有源源不断的UP主入驻，以及添加多部硬核新番内容。2019年10月，A站累计UP主数量相较于2019年5月的累计UP主数量增长45%，累计稿件数量增长32%，播放次数增长88%，播放时长增长43%。

快手带来的融合支持，在里面显然有很大因素——在B站UP主，尤其是头部UP主已逐渐进入职业化、机构化阶段情况下，快手的普惠原则，以及从公域流量的曝光，到私域流量的留存，对于广大中小腰部UP主来说，具有比较大的吸引力。比如，UP主“长安一条柴”的内容很硬核，自己和一条柴犬的组合吃遍了陕西各色美食，拍出了上百期视频，目前在A站积累了25万粉丝——但在其他平台很难突破，甚至鲜有人问津。

现在，随着A站和快手关于二次元的定位区分之后，来自快手的最新布局力度正在加大。12月5日，快手宣布发力打造第一泛ACG生态平台，拿出30亿流量扶持1万名二次元创作者，助力1000个新账号成长为优质创作者，最终出现100个100万粉丝级大号，以及打造10个有意思的优质国漫标杆。在流量扶持常规操作手段之外，“还会给钱、给资源、给服务，共创赋能”。

这30亿流量将会很大程度上被用于“快手原创动漫”与“国漫扶持计划”两大项目。国漫扶持计划尚处于内测阶段，“画江湖之不良人”、“秦时明月”等知名国漫IP，以及腾讯动漫、优酷等平台方在列。其目的，是为了帮助更多泛二次元IP快速增长，甚至有商业变现机会——比如“狗哥杰克苏”，形象是一只紧跟时尚潮流的“霸道总裁”狗，现在快手粉丝已经超过800万，通过广告业务、IP授权等实现正向商业变现。

“我们这一年在快手突破了836万粉丝，成为快手粉丝拥有量和涨速最快的IP之一。”“狗哥杰克苏”创始人丁俊云说，“这个平台给了我们安全感，目前基于狗哥拥有的粉丝量，我们已开始孵化矩阵，也在不断尝试着实现商业价值的探索。”相比之下，A站还没有接入快手的商业化中台。文旻保持着谨慎态度，此前表示内容生态建设完成70%才可能考虑商业化——12月5日，他再次重申，目前还不是A站接入其中的最佳时机。“我对商业化的理解不是赚钱，而是赚钱这件事对生态有没有用，有没有帮助。”

“其实我们不缺商业化的能力和模式。”在文旻看来，UP的留存是他特别关注的事情，这意味着让UP主认识到，A站有商业化能力同样重要，他希望到2020年时，无论是100万粉丝的UP主，还是10万粉丝UP主，都可以从A站赚到满意的收入，让UP主去拥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和感受到快手善意的释放。

一位业内人士也表示，虽然像硬核二次元这样的小众群体变现，目前在全球都是一个难题，但在快手很强的电商中台能力和直播能力补充之后，A站的商业模式却多了许多可能——“硬核二次元”赚硬核粉丝的钱，“泛二次元”赚多数人的钱。“硬核二次元”小众的同时，其粉丝忠诚度高，长期留存率也高，积累一定群众基础之后，转向泛二次元作品，就能获得更强的盈利潜力。

這是一个内容生产—公域流量曝光—私域流量沉淀—建立品牌获得收益的价值闭环。这正是快手的优势所在。当然，A站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建设良好的生态，在内容、虚拟偶像、游戏、直播以及IP衍生物等五个发展方向上，形成持续的用户吸引力和留存能力。“所以，A站是否将变成豆瓣、虎扑一样吃透硬核用户的社区，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位acer粉就说，他相信，只要从硬核二次元这个核心去扩张，选择你的渴望，选择你的热爱，“对新一代乐于表达自我想法的年轻人而言，A站就是一个值得留恋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