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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迷踪

2019-09-10寸薪

大学·课外阅读 2019年6期
关键词:手串王震妻子

寸薪

“老师你看,这一块浇浆有破损的痕迹,”嘉合指了指脚边的一块地方,“墓室塌方,墓志破损,都有了解释。”

米望点头:“有盗墓贼抢先一步。”

盗墓者也曾经尝试过破坏浇浆层,但显然在厚达15厘米的“三合土”浇浆面前无功而返,只能悻悻离去。

001

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妻子后,米望坐在病床边半天没有说话。

宋岚脸上漾起温柔的笑:“你去工地吧,那边也离不开你。”

米望有些为难,但和医生确定妻子此番突然晕倒只是老毛病复发后,还是匆匆离开医院,驱车赶往工地。

什么工地呢?考古工地。

作为Z大考古系的教授,米望主持的倪家庄明代古墓发掘项目已经完成大半。在一片墓葬群中,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座古墓等待被打开。

此时,工地上的人并不多,米望大老远就看到李嘉合跑过来,一下子冲到车窗边:“老师,您可来啦!”

为了完成一篇核心期刊论文,李嘉合已经在考古一线奋斗了大半年。一张原本白胖的面庞也变得黝黑消瘦,眼镜都有些戴不住,顺着鼻梁直往下滑。

他扶了扶眼镜,对米望说:“老师,最后一座墓室有些棘手。”

米望急忙下车跟过去。

C16号墓穴被留到最后不是没有理由的,米望到现场后发现,记载主人生平墓志的石碑只剩下半截了,砖结构的墓室也有些许塌方。李嘉合扫除了砖块上的尘土后,站在考古坑中灰白色的地面上,跺跺脚,咧开嘴苦笑道:“C16号,是浇浆墓。”

所谓“浇浆墓”,指的是木棺外包有石灰、粗沙、糯米浆等材质搅拌成的“三合土”浇浆,再经层层夯打筑成的墓。由于“三合土”浇浆凝固后其硬度类似于混凝土,给这类墓葬的现场挖掘、开棺工作造成了极大地困难。

浇浆墓对盗墓贼不友好,对考古也不友好,难怪李嘉合面露难色。

002

“老师你看,这一块浇浆有破损的痕迹,”嘉合指了指脚边的一块地方,“墓室塌方,墓志破损,都有了解释。”

米望点头:“有盗墓贼抢先一步。”

盗墓者也曾经尝试过破坏浇浆层,但显然在厚达15厘米的“三合土”浇浆面前无功而返,只能悻悻离去。

旧时盗墓者的传统方法无法打开棺椁,当代的考古科研工作者总还有办法。得到老师的允许后,李嘉合摩拳擦掌,拿出了切割机,从盗墓者破坏的位置下手。切割机发出令人

齿酸的摩擦声,很快将浇浆切开,露出了石质的椁。木头棺材外包一层石椁,又浇上“三合土”浇浆,最外层再盖上墓室,这墓主人是有多怕被人吵了安眠?米望正想着,忽听身边有人嘀嘀咕咕:“我辈学者,无意盗墓,一

心论文,叨扰仁兄,莫怪莫怪......”

回头一看,是张小凡,这个在自己门下读了六年博士,

还是憋不出一篇毕业论文的“摸鱼”青年。想必是知晓这边

动静有些大,过来看热闹了。

米望对这个学生哭笑不得,又看李嘉合一个人有些吃力,便吩咐道:“小凡,你帮嘉合扶一下切割机。”

“得令!”张小凡跳下墓坑,伸手去扶切割机,“师弟你自去休息......”

谁知嘉合正切到关键处,猛地被师兄打断,一声“别动”还没说出口,就被夺去了切割机的掌控权。

“哎哟!”不知谁叫了一声,只见切割机刀片一路火花带闪电,并伴随着一声巨响,石椁上裂开了一个洞。

张小凡和李嘉合一起举着切割机,面对老师,露出乖巧的笑容。

米望沉默了一会,说:“你们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

好在接下来的工作一切顺利,两个学生花了几个小時,

小锤、铁锹等工具齐出动,终于把石椁上面的浇浆层清理干

净,露出一具完整的石椁来。

“开了吧。”米望其实已经打着手电筒,透过那个被切出来的破洞查看了被石椁包裹着的木棺的情况。木棺早已朽烂,但幸运的是棺液不多,看来浇浆和石椁还是有效阻止了地下水的渗透。

用小型撬棍在石椁盖上撬开一道缝隙后,李嘉合又赶在技工下班前调来起重机。在小型工程机械的帮助下,吊起了沉重的石椁盖。

趁着学生们清理脆弱腐朽的棺材盖时,米望捡起一块残木仔细端详,号称“水不能浸,蚁不能穴”的金丝楠木,到底也抵不过漫长光阴里地下水和微生物的侵蚀,一切坚硬在时间面前都不值一提。

“啪”几声轻响,随着封棺钉被撬起,棺盖被完全打开了。

这座明代的古墓终于重现阳光之下。

学生们激动地拿着相机猛拍,米望的视线却被尸骨边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串紫水晶手串,缠在一个古旧的卷轴上。

米望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拿起手串的......不能徒手接触文物的原则被抛在脑后,他哆嗦着摩挲起手串上一个米粒形状的银质小吊牌,那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梵”字。

泪水瞬间模糊了米望的双眼。米梵,他早逝的女儿。这个手串,是她生前的珍爱。李嘉合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了卷轴,青年的面色同样苍白如纸。几个人颤抖的视线落在古画上。

明秀的少女被定格在丝帛质地的卷轴上,随着与氧气的接触,她的笑容迅速褪去色泽。只有眼角一颗泪痣,盈盈动人。

米望感觉自己身处巨大的荒谬之中——五百多年前的古墓中的画像上的女子竟与自己被山洪卷走的女儿相似,随同女儿一同失踪的她珍爱的手串,竟也同时出现在这古墓里,这一定是某种诡异的巧合......

米望把画像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声长叹后,竟晕了过去。

003

米望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更别说梦见女儿。“爸爸,你看到我的头绳了吗?”“爸爸,学校的文艺汇演你会去吗?”“爸爸,我不想学历史专业。”“爸爸,我去山里看你......”“爸爸,这里雨好大......”“爸爸......爸爸......”声声入耳,往事历历在目。米望睁开眼,枕头上一片湿冷。米望此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学生贴心地把他安排

在妻子宋岚隔壁的床位,夫妻俩相顾无言。米望正想开口,宋岚却摇摇头:“嘉合已经告诉我了。”“岚岚,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岚把鬓角的白发捋到耳后:“我也不知道,可是我

相信......你一定能弄明白的,对吧?”她眼神充满倾慕和信赖,仿佛还是那个多年前校园里

抱着数学书的少女。三十年光阴弹指间溜走,少女的鬓角已染上了霜雪,

眉目间有化不去的哀伤。

是自己亏欠了她。

004

米望来到研究所,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自己的几个学生正在围观卷轴,激烈的讨论声仿佛要掀翻屋顶。张小凡的门最大:“肯定是米梵!你看这颗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李嘉合被师兄的气势压倒:“这个......今人与古人相貌相似的小概率事件也是有的......”“那这个题款怎么解释?”张小凡依旧不依不饶,对

着题款一字一字念道,“连宵风雨重,多娇多病愁中,吾妻

小梵,病隙戏作,勿见于后。”

“落款是梓安,乙未年春,”张小凡继续说,“因为是随意之作,所以不能留给后人看见,才带进坟墓的吗?”

米望听了一会,插嘴问道:“石碑有没有运回来?”

几个学生一看老师回来了,纷纷缄口,只是眼神中仍然有好奇探究之意。

“开车的李师傅有事去外地了,我从现场做了片回来......”李嘉合奉上一张片,“墓主人是万历年间大理寺的一个小官,叫王震宁。”

王震宁大概是个不会被写进明史的小官,字梓安,苏州人,二十六岁中进士。在大理寺的一个闲差上混到六十五岁告老还乡,全然没受到万历一朝波诡云谲的政治斗争的影响,最后活到七十四岁,寿终正寝。

一个明朝公务员的平凡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值得被后人铭记的事情,像历史河流中千万尘埃之一,就像你我一样,是终会被历史所遗忘的普通人。

比较遗憾的是石碑后半截被盗墓者破坏,不知所踪,王震宁的家庭生活不得而知。

“这幅画有没有找你师姐看过?”“还没有,雅妮师姐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李嘉合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这幅画上的女子

可真像米梵。”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几个学生纷纷给李嘉合使眼

色,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只是长得像而已。”“明代的工

笔仕女图都是一个画风的。”“谁知道眼睛边上那一颗是泪

痣还是霉斑......哎哟谁踩我!”

米望被逗乐了,他还不到五十岁,但笑起来时眼角浮现出很深的皱纹:“这当然不是小梵,画像不是照片,同一个时代还有人长得像。仅凭一幅画像,说明不了什么。”

张小凡小声嘀咕:“这会不会是米梵的前世?”

李嘉合马上附和道:“题款上可是说,王震宁老婆也叫小梵啊。这也太巧了。”

“是很巧,这个手串,我倒可以肯定是小梵的,她出事的时候随身带着,但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墓里。”米望举起密封袋里的紫水晶手串仔细端详。

“按理说,明代是没有这么先进的水晶雕刻工艺的,可惜这个‘梵’字简体繁体都一样,无法让我们一眼辨真假,但这个银质吊牌,如果在墓里放了这么久,不应该只有轻微氧化啊。”

如果米梵的水晶手串是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老东西,那还勉强可以解释——也许当初人家就做了一对呢,前世今生各拥有一串,说起来也是美谈。可米梵的手串是米望在女儿十五岁生日时亲手做的,不多不少正好十五颗水晶,小吊牌也是他用小坩埚融了银锭,连刻带凿地标记了一个“梵”

字,可以说古今中外只此一串。

画可以勉强用巧合解释,但手串出现在密封的古墓中,

却是说不通的。

雅妮推门进来时,一群人正在冥思苦想。雅妮专攻书画鉴定,性格正直古板,从不说谎,鉴定字画的专业水平在业内有口皆碑。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雅妮掏出眼镜戴上,边看边啧啧叹道:“画得真是烂,白瞎了这好装裱。”

张小凡的脸色不好看:“师妹,王震宁又不是专业画家,画成这样已经不错啦。”

雅妮呵呵冷笑,从丝帛角落小心抽了几根丝,又仔细刮下薄薄的一层墨,对米望说:“因为是无名画师的拙劣作品,没办法从笔法、用色来看,只能靠化验来确定年代了。”

米望叹道:“技术进步得太快,我已经落后了。”

雅妮凝视着老师说:“老师,初步看来,这幅绢本设色的绢肯定是百年以上的老东西。”

公元1595年,万历二十三年的春天,是不是真的下了连夜的雨,让一个女子在生了场大病后醒来,和新婚丈夫耳鬓厮磨,让丈夫画下一幅小像?后来,她又去了哪里,让夫君带着一幅画和一件饰物独自走进坟墓?

米望看着画像上和女儿极其相似的容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005

三天之后,雅妮得出化验结果,画是明代的。

又过了一周,李嘉合去发掘工地附近的老乡家借厕所,

发现这户农家的猪圈地基的一块石头很眼熟,正是那失踪的

后半截墓志。

这半截石碑被盗墓贼破坏后,裸露荒野不知多少年,直到这家村民盖猪圈缺一块石头。

米望匆匆赶到,无视两头母猪哼哼唧唧的抗议,挖走了石碑。

众人的猜测竟然得到了验证,王震宁的妻子居然也姓米,米氏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十多岁时回娘家省亲,从此杳无音信。

李嘉合看着忽然变得呆滞的老师,花了很长时间组织语言:“老师,你听过一个词......叫穿越吗?”

米望当然听过,但觉得太过滑稽,没必要深思:“你怎么不说米梵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呢?”

“福尔摩斯说,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也一定是真相。老师,米梵也许……真的穿越了呢!”

006

半个月后,宋岚出院,米望带妻子去了考古工地。

天气晴好,不用担心泥水沾湿裤脚。米望给妻子指出王震宁的墓穴所在:“岚岚,这座墓的主人,叫王震宁。”“他从小是个聪明的孩子,读书很好,家世也不错。十七岁娶了大理寺卿的表侄女,很巧,那个女孩也叫米梵。然后读书、中进士,在大理寺有一份安稳庸碌的工作。他一生在政绩上没有什么作为,但奉行明哲保身,整个一生

都十分顺遂。”“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全都顺利

长大成人了。后來他的妻子回了娘家,不知为何竟再也没有回来。王震宁一生没有纳妾也没有续弦,六十五岁退休,七十四岁寿终。他没有准备任何陪葬,只带了年轻时画的妻子的画像和一件她心爱的首饰,命后人用‘三合土’将石椁封闭,不让人打扰他和妻子的安宁。”

“岚岚,”米望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或许我们的女儿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成了他的妻子......”

宋岚温柔地看着丈夫:“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米望继续说:“也许是小梵用历史知识帮助了丈夫趋利避害,王震宁才得以一生平顺,墓志上也评价她有妇德。后来她三十几岁时,很想家,很想我们,就告诉丈夫要回娘家去......”

米望强忍眼泪:“她......大概是要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了......又或许已经回来看过我们了。”

宋岚没有哭,只是微微蹙眉:“我看这个王震宁的棺材挺短的,要是女婿个子不高,可配不上我们家小梵呀。”米望看着妻子,一时百感交集,想笑,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远处,有人躲在石头后面窃窃私语:“哭了没,哭了没?”“又哭又笑的!”“所以……我们成功了?”张小凡有些不敢相信。

“妥妥的!师兄好计策!”李嘉合竖起大拇指,“师姐也是,好助攻。”

“师母才是真的神助攻呢......”雅妮也很感触,“计划能成功,全靠师母。”

后记

米梵真的穿越回明朝了吗?

学生们的计划是什么?

宋岚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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